第4章 蕭書啟
七月底,洛陽城盛夏的氣氛越來越濃。蕭家剛剛經歷一場生離死別,沒了往日的歡聲笑語。蕭田野入廠日期卻因領導班子換屆,一再擱置。
一直快到八月中旬,廠內公告欄才貼出來辦理手續流程以及人員名單。
同一天高考也放榜。廠裡子弟考上大學的姓名,寫在大紅紙上,也貼在公告欄里。這是廠里慣例。
蕭田野拿著資料,到公告欄時,就看到兩張告示。那一天天氣很陰沉,他卻覺的有什麼東西刺的他眼睛睜不開。
他正式成為工人前,要先在學習中心進行一個月的安全教育,然後再分到相應單位。
這一個月,蕭田野只有上半天在學習中心,下半天就是跟著這一批青年工人參觀廠里各車間。
天氣炎熱,一到周末,母親劉梅就在北冰洋汽水廠買汽水,送到總廠食堂,一個月能掙個買菜錢。這活本來是廠辦公室要找臨時工干,劉梅聽說后就接了過來。家裡生活條件雖然大不如從前,但是在母親精打細算和異常樂觀的操持下,倒也過得去。
蕭田野這天一起幫著母親去取汽水,家裡只有三妹蕭書啟在看書。
三妹想起母親臨走前,讓她一會到車棚,抱一顆大白菜做豬肉燉粉條。她只穿了件無袖上衣,下了樓。
看到對門的鄰居孫磊,他和蕭田野一般大,孫磊在的車間效益不好,就在家裡搗鼓些藥酒。孫磊個頭很高,人也黑瘦,見了人總是一副嬉皮笑臉模樣。尤其喜歡和比他小的孩子開玩笑。蕭書啟並不喜歡這個怪異的鄰居,禮貌性地叫了一聲孫哥,飛快下了樓。
蕭家的車棚在陽面,需要經過陰面一排。蕭書啟看到孫家車棚門口水泥地上,整齊擺放著一些玻璃罐子,裡面好像有些什麼。
好奇心驅使,彎下腰。居然看到裡面橘色的液體里,一個面目猙獰的眼鏡蛇,呲著獠牙。好像立馬要衝出罐子,想著外面的人撲來。旁邊的罐子里,都是這些可怕的東西。瞬間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倒吸一口涼氣,每個毛孔都緊縮起來。正要直起身,突然一個冰涼,黏膩的東西掉進衣服領子里。
嚇得當時渾身哆嗦,扔掉毛毯,使勁抖了抖衣服,一條蛇從衣服里掉在了大太陽地。
當時正午時分,太陽火辣辣照著大地,蕭書啟卻覺得像是在冰窖。
她看到孫磊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蕭書啟已經雙手攥緊,渾身發抖,卻發不出聲音。
此時蕭田野從拐角的乒乓球檯子邊過來。蕭田野扔下車子,就向著三妹跑去。他看到三妹愣愣的站在原地,只是顫抖著聲音啜泣。
而後蕭書啟便高燒不退,甚至還在醫院呆了幾天。
孫家人就住在蕭田野家對面,抬頭不見,低頭見。孫家老兩口獨自把失去雙親的孫家三個孩子撫養長大。孫磊最小,讓孫家二老慣壞了,出了這事,孫磊也不敢回家,不知躲到那裡。孫家兩個老人是忠實厚道的,時不時上門送點麥乳精等補品。
蕭書啟休息一陣子,精神狀態好起來,人又變得從前一樣愛說愛笑。
蕭田野雖然心中有氣,不能去過分苛責那個孫磊。他之前聽父親說過,孫磊的父親是廠里當年最年輕的磨具八級工,還是最年輕的勞模。廠里當年鑄造一個零件,全靠手上活計來保證尺寸。孫磊的父親為了保證產品合格率,-大大小小的技術問題全要把關,
技術壓力基本在他一個人身上。由於壓力太大,孫磊父親最後有點瘋瘋癲癲,現在還住在白馬寺精神病院療養。
蕭田野聽到父親提起對面的鄰居,就是要多關心幫助他們。
孫磊在孫家年紀最小,因為有個瘋瘋癲癲的父親,以前經常被人嘲笑。這些都使得他也習慣用惡作劇的方式處理事情。
蕭田野和薛鵬兩人,就在廠里找了很久的孫磊。其實只想讓他出來道個歉。
可誰知那個孫磊平時樹敵太多,此時好多人借著這事亂傳謠言,說是蕭田野要打斷他的腿。兩人更是找不到孫磊的影子。
蕭田野看到妹妹也恢復了,也就擱置了這件事。都是鄰居,更何況孫磊家又是那個情況,在父親出事後,蕭田野多了些寬容和憐憫之心,世事無常,不必太較真。
可是孫磊這人確實太混,聽說是倒賣廠里的鋼材,被抓到公安局拘留。
生活的重擔似乎在蕭田野決定進廠那一刻起,像是天平上的秤砣,沉沉的壓在他的肩膀上。他喜歡的那些唐詩宋詞以及數學美在現實面前,變成烈日下汗珠砸在土地上,濺起鑽石一樣微小閃耀的光芒。他要替母親把糧票精打細算,讓一家人的日子能維持到下一次發工資;還要按時給爺爺奶奶寄去生活費;硬著頭皮去派出所開證明用與廠里辦手續用。生活這些瑣碎以及需要心力來做的一切,都讓他離『象牙塔』越來越遠。但是只要擠出時間,他到廠里閱覽室讀上幾頁書,成了他目前無望生活中一點熹微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