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暗偵探(2)
看到他燦爛無比的笑容,安室透瞬間就確定自己說錯話了。
然而沒等他想到補救的辦法,年輕人就說:「我叫亂步。」
他說話的語氣意外的友好,而且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微微仰頭看著安室透的樣子就像是涉世未深的年輕學生。
似乎對自己的名字很得意,他說話的語調也上揚了少許,透著一種另類的活潑。
如果不是剛被他銳利的眼神盯過,安室透都要被他的表現迷惑了。
安室透說:「波本。」
「我知道你,」亂步微微點頭,用一種肯定和讚許的語氣說,「你還挺厲害的嘛。」
他身上沒有了之前那樣強勢得令人喘不過氣的氣勢,更像是溫順下來的貓貓,透著一股子柔軟和無害,安室透忍不住鬆了口氣。
並沒有放鬆警惕的意思,安室透只是覺得,亂步這樣會更好交流一些。
他順著亂步的話題往下說:「可是我沒有聽說過你。」
「那是當然,」亂步歪頭一笑,「這是我第一次正式出任務。」
安室透注意到了那個詞——正式。
他正要追問,亂步就把雙手背到身後,身體轉了個方向往外走。
棕黑色的披風輕快地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他大聲叫道:「就讓我們騎摩托車去奈良吧!沖鴨!」
安室透心累:「……不是那個方向。」
停車場的牌子明明就掛在對面,亂步是怎麼想到走另一邊的啊!這方向感也太差了吧!!
他這樣也能當上情報販子嗎?不會把人跟丟?
亂步回頭瞥了他一眼,像是瞬間知道了他在想什麼一樣,撇著嘴說:「我只是覺得那邊會發生好玩的事情。」
而且他不是像琴酒以為的那樣方向感太差,他只是懶得研究怎麼坐車而已。
不過他的反駁在安室透看來就像是嘴硬一樣,看著他有些孩子氣的神情,安室透說:「總之,先跟我到停車場取車吧,要是任務完不成,琴酒可能會生氣。」
不是可能,是一定會生氣。
亂步不太情願地轉回來,跟安室透並排走著,安室透比他高一點,偏頭就能看到他腦袋上的棕黑色帽子晃來晃去,一副不怎麼安分的樣子。
他似乎還惦記著後面好玩的事情,時不時回頭往那個方向看。
安室透拿著資料袋,一邊看資料一邊像是沒話找話般地說:「任務地點明明在奈良,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來大阪。」
「因為我買錯車票了。」亂步說。
他的語氣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就好像別人為了他改變行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安室透愕然地望著他。
他臉上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對安室透的注視也沒什麼反應,還順手戳了一下路邊花壇盛開的鮮花。
想起他遲到了好幾分鐘,琴酒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安室透不由得沉默了。
他突然覺得……讓琴酒改變行程也不是沒有可能……
如果亂步真的是個情報販子的話……
這時亂步突然把他手裡的資料抽走,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他翻動資料的速度太快,以至於安室透有些疑惑他到底有沒有認真在看。
過了一會兒,亂步把資料丟回來,只留下那份地圖認真研究著。
安室透走進停車場,知道是接應任務的時候,他就提前租好了車,原本沒想過會派上用場,沒想到亂步……
他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亂步,只見亂步抬起雙手護住自己的帽子,一臉警惕地說:「我有這個就可以了!」
似乎很怕安室透把他的帽子扒下來換上安全帽,他還退後了好幾步。
安室透
突然有些想笑。
「只有一個頭盔……」
他還沒說完,亂步就飛快說:「那你自己戴好了!」
等安室透上車戴好頭盔,亂步熟練地跳上摩托車,在他身後動來動去,然後用一種確定的語氣說:「你這車是租的吧。」
安室透「嗯」了一聲,回頭看他。
他一臉自己有重大發現的表情:「我在後面看到一個麵包超人的貼紙!」
安室透:「……」
安室透轉了轉油門,摩托車轟地一聲駛出。
亂步嗷地一聲,連忙用手快要被風吹走的帽子,大叫道:「小氣鬼!」
安室透從後視鏡瞥他一眼,他黑色的碎發被風吹得很亂,在凌亂的髮絲間,一條傷痕若隱若現。
那條傷痕很整齊,看上去像是刀傷,而且很深,擦著亂步的太陽穴飛過,只差一點點就要了他的命。
哪怕傷痕看起來有些陳舊,出現在亂步年輕富有朝氣的臉上卻依舊觸目驚心,甚至給了安室透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
安室透也說不清心底湧現出來的不舒服是怎麼回事,就在這時,他的視線突然跟亂步對上。
亂步眼裡的輕鬆如同薄霧褪去,露出隱藏在後面的,宛如萬丈深淵的黑暗。
安室透彷彿被他帶到了懸崖邊緣,摩托車吹過的風就像是從那深淵裡吹上來的那樣,令他喘不過氣。
氣氛突然緊張起來。
安室透正要收回視線,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亂步就眨了眨眼。
眼裡的黑暗猶如冰山沉入海底,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手指微動,神色自然地挪了一下帽子遮住那條傷痕。
他的頭髮本來就有些長了,而且很直,這麼一遮幾乎沒人知道那裡有一道傷口。
他重新笑起來,對安室透說:「你這麼開車不怕出車禍?」
「……」安室透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只能用眼睛緊盯著前方路面,好在停車場外這一段路人煙稀少,並沒有給他出車禍的機會。
亂步在他身後,抓住他被風吹起的外套一角,語氣如常地說:「剛才不小心把地圖弄丟了。」
「沒關係,」為了緩和氣氛,安室透也只好接話,「我的手機里也能查到。」
那份地圖是伏特加從路邊的報亭里買來的,放進資料袋裡就像是專門為亂步準備的一樣。
安室透對亂步越發好奇了,然而剛剛才看到亂步刻意藏起來的傷口,他又實在沒有什麼好話題可以打破僵局。
想了想,他決定從自身開始,他問亂步:「你之前說聽說過我?」
「唔……」亂步像是在回憶一樣,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聽萊伊說的。」
萊伊?黑麥威士忌?
安室透眼前迅速閃過一張冷峻的臉,又聽亂步說:「萊伊說他,還有你、蘇格蘭威士忌,你們三個人差不多是同時加入組織的,而且先後取得了代號……」
安室透問:「他把我當做競爭對手?」
他終於找到機會再次去看亂步,微微一側頭,就看到亂步一臉我什麼都沒說過的表情。
他還是用帽子嚴嚴實實地遮住那道傷口,另一邊沒壓住的頭髮吹得亂糟糟的,安室透笑了笑,又問:「你跟萊伊很熟么?」
「還行,」亂步給了個模稜兩可的回答,「我們之前在北九州的化工廠見過一次。」
北九州的化工廠……
安室透記得那個化工廠發生過嚴重的爆炸,現在已經荒廢了。
亂步說:「後來在冶鐵廠和模具工房又見過兩次……」
安室透瞬間回憶起最近組織損失的企業名單,上面好像也有這兩處地方。
接著就聽到
亂步語氣莫名地說:「萊伊的運氣很不好。」
安室透心裡再次有了怪異的感覺。
「當時你和萊伊都在?」
亂步沒有回答,不過安室透感覺他在後面看來看去、不太安分的腦袋點了點。
安室透心裡那股怪異的感覺更強烈了。
這時亂步突然說:「左轉。」
安室透下意識調轉車頭,進入了左邊那條路。
隨後他看到了車站旁的辦公樓,他原本打算把車開到車站附近,順著高速公路直接去奈良的,被亂步這麼一喊,就直接拐到了另一邊,順著辦公樓往另一個方向行駛了。
這和安室透原本的打算南轅北轍,安室透回想了一下這個方向有什麼,還沒想出來,就聽亂步說:「右轉。」
他的聲音透著強烈的自信,安室透只好順著他的意思來,聯想到他的情報能力,安室透覺得他想做的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也說不定。
「再右轉。」
亂步的聲音再次傳來,安室透問他想要做什麼,他眯起眼睛笑著說:「你很快就知道了。」
安室透心底驀地升起一股不安。
然而亂步給他指的路已經嚴重偏離了他原本的路線,漸漸朝偏僻的地方駛去,除了聽亂步的話繼續下去,安室透沒有更好的選擇。
就算走錯了路,也只是浪費一點汽油而已,安室透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就跟亂步鬧僵。
隨著路線越來越偏僻,城市的繁華已經遠遠被甩在了身後,他們來到了一片施工的荒地上,荒地另一邊是成片的樹林,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而荒地的前方有一道明顯的黑線,橫穿整片荒地,像一條細長的繩子把荒地和樹林連接起來。
亂步的聲音逐漸變得興奮。
「就快到了,」他抓住安室透的肩膀說,「加速!」
安室透擰動油門,摩托車的轟鳴聲隨之響起,看著那條黑線在視野里慢慢變大,他內心的不安愈演愈烈。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下方的土地在顫動,彷彿有一座龐然大物從樹林的那邊咆哮著朝他們衝過來。
安室透把手指放到離合手柄上,亂步立即抓住他的手臂。
「不能停。」
他從後面湊到安室透的耳邊,毛毛刺刺的碎發隨著風打在安室透的耳畔。
安室透聽到他說:「既然是搭檔的話——」
那條黑線越來越近了,也越來越清晰,安室透這才看到,那根本不是什麼線,而是鐵軌!
至於那呼嘯過來的龐然大物——
新幹線!!!
新幹線的車頭從樹林那一側竄出,瞬間化作比世界上最兇猛的野獸還要可怕的物體,以肉眼完全無法捕捉的超高速朝他們疾馳而來。
耳朵傳來微癢的異樣感,安室透的心像是突然被扎到了一樣,因為他聽到亂步說:
既然是搭檔的話——
「那就要一起死,你說對吧?」
琴酒憐憫的眼神閃過。
亂步形容萊伊運氣不好的話響起。
黑衣組織最近損失的企業類型……幾乎全都與爆炸有關……
這些念頭匯聚起來只是一瞬間,而新幹線也剎那就到了眼前,跟飛馳的摩托車只差幾米的距離就要撞到一起。
安室透以生平最大的力氣踩下剎車,摩托車頓時因為慣性往前沖,他的身體也跟著騰空,失重感傳來的瞬間,亂步搭在他肩膀上那隻手重重地往下一按。
亂步按住他的肩膀,藉助他向前的力道往上跳,如同輕盈的飛鳥沖向了呼嘯的新幹線。
新幹線的車頭剛好到了眼前,明明快得什麼也看不清,安室透卻能想象出車內司機驚恐的臉,在
那棕黑色的披風從眼前劃過的瞬間,安室透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起身撲上去,用力按住了那道人影。
砰的一聲,他雙手拽著亂步摔倒在地上,新幹線離他們只剩下一米不到的距離,一道道窗戶如同走馬燈從他面前閃過,帶起的風和砂礫颳得安室透的臉生疼,地面轟隆隆的顫抖著,安室透的手也跟著顫了顫。
生死一線!看著摔在不遠處的摩托車,他這才後知後覺地覺得可怕。
亂步對他有問必答到底還是降低了他的警惕心,他完全想象不到,亂步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比起自殘,亂步更像是有嚴重的自毀傾向,不顧一切,即使拉著別人也要一起去死的那種。
他近乎瘋狂的求死行為讓安室透徹底冷下了臉,被他按在懷裡的亂步生氣地動了動。
看到亂步露出一臉不服氣的表情,安室透突然扯下他的披風,把他的雙手反綁到了身後。
亂步:????
他表面鎮定,實則在心裡尖叫:「啊啊啊啊啊!」
他對系統說:「他生氣了!他難道沒有感受到我只想一個人死,不帶他的么!!」
「我連距離都算好了!」
看著安室透一言不發,用披風捥作繩子把他的手腕纏了一圈又一圈,他忍不住給系統彈了個眼裡閃著小星星的表情包。
「系統系統,你說他把我綁起來是想幹什麼呀!」
系統:「拒絕閑聊。」
嗚嗚嗚嗚,cos亂步可把他這個話癆憋壞了,唯一能溝通的系統還拒絕跟他聊天,森木傀三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身後的金髮公安。
安室透垂著眼,沉默地綁起他的雙手,怒氣透過他的動作傳遞過來,儘管他什麼話也沒說,還是讓人忍不住心底一寒。
殺氣有點重呢。
能去黑衣組織卧底的就沒有一個好惹的,森木傀三眨了眨眼,忽地幽幽嘆了口氣。
這一刻,他心裡的悲痛和無奈混雜在嘆息聲里,完完全全變成了真情流露,沒有半點摻假。
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來聽都會心軟,但安室透好像沒聽到一樣。
他只好繼續說:「果然……想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啊……太宰。」
他的聲音帶著懷念,說到最後兩個字時輕到幾乎聽不清。
然而在他的身後,沉著臉給他的雙手加固了好幾圈的安室透動作卻突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