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春天 五

七年前，人類復興計劃與城市計劃實行的第三年，人們大多數沒反應過來，就已經遠離了曾經的家鄉。在遠離現城市的一處幽暗潮濕的地下室，天花板不時向下滲著水，門口呼嘯而過的風聲捲起落葉劃過，女孩靜靜的趴在門口。呼嘯的風聲，枯葉劃過地面的清脆，以及牆邊老鼠爬過的聲音。

「媽媽……」女孩蜷縮在地下室生鏽脫皮的鐵門前貼了上去。等了許久，鐵門發出清脆的三聲敲擊聲，女孩趕忙站到一邊。門那頭的女人剛一露頭，女孩便一頭撲到女人的懷裡。

「有沒有好好聽話呀？雅。」

雅沉默不語，但緊接著哭出聲來：「媽媽，這是好黑，我想回家，我不想在這裡住了。」

「好了，不要在哭了。」母親蹲下擦乾了雅的眼淚，緊著將她擁入懷中，手中的食物散落在地上。

「我想找到爸爸……」

母親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但很快調整過來：「不是說好不提了嗎？」

「但是爸爸答應過我們的，研究……」

「不要說了！我說過什麼！你不能提爸爸！」

母親的聲音在空洞骯髒的地下室中久久無法散去，聲音中充斥著憤恨，扭曲的面部正極力壓抑著內心深處的傷痛，這時年幼的雅始終無法理解母親，她始終只能用哭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

「為什麼啊？我們為什麼不能提他啊，不是說爸爸是大科學家嗎？不是爸爸救了大家嗎？為什麼……媽媽。」

這時的門被人用力的踹開，突入起來的光刺進了雅的眼睛。她再次趴進母親的懷裡，耳邊傳來男人憤怒的聲音。

「管好你的孩子！別忘你怎麼答應我的，這裡可不止你一個人，再這麼吵！我隨時能讓你們滾出去！」

「對不起，對不起，不會了。」

當隨著一陣轟響的關門聲后，母親把散落的食物撿起，她打開時不時會閃爍的燈光，抓著自己凌亂的頭髮笑了起來，那是一種近乎病態的笑聲，笑聲如同山間野鬼般的哭泣，令人發毛。這個時代下的人們是真真正正的體驗到從天堂墜落地獄的感受。

「為什麼沒人能去理解我呢……我受夠了呀，受夠了呀。」母親嘴中停不下的說著，一旁的雅不知所措，只好拉著母親的衣角說著。

「媽媽，對不起，雅以後再也不會說了，媽媽，我好餓啊。」

「啊！天哪，我都做了什麼啊，我這是在幹什麼啊。」母親蹲下雙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臉，手上布滿了凸起的血管和傷疤。她的聲音漸漸的哽咽，只到再也忍不住。

「對不起啊，是媽媽的錯，我怎麼能把這種氣全都撒到你身上呢，把你們帶到這個骯髒世界的人是我啊。」

「對不起……」

這句話深深的烙進了雅的心中，但多年後的現在，雅將父親這件事說了出來。

她思前想後，錯的不是母親，不是父親，也不是自己。

「你的父親，研究出了元，是真的嗎？那真的是你的父親嗎？如果真的是，你現在不應該在這裡。」曹鑫不相信雅和那幫人是一樣的，他腦海中不斷否認著雅的話。

「你知道嗎，小雅，對我來說，我倒是很喜歡那場能源危機，那時候的人們過的幾乎都一樣，大家都是受害者。人與人之間的差距被不斷的縮小，有錢人和我們一樣買不到日常能源，但是那東西的研究卻又將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再一次拉大了。」

雅不解的問道：「可當時的人們都吃不飽飯，大家對未來的日子沒有希望，為什麼喜歡。」

「啊，對，說起來我真是個自私的人呢。」曹鑫留下了這樣一句話，與雅告別後便離開了，在雅的注視下，就這樣消失在了夜色中。

能源危機的時候所有人幾乎一個樣子，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來，人們不再追尋夢想，不再尋求上進，大多數人選擇在這個即將破碎的世界度過最後的時光。曹鑫也不例外的成為這一部分的人，那時的曹鑫二十多歲，處在人生中最黃金的時間，但面對這場席捲全人類的災難，他的

黃金年華，他的夢想，是多麼的不值一提。

曹鑫回去的路上雙眼空洞著，在這片黑漆漆令人無比壓抑的路上走著，他回想起十年前的時代，對他而言，卻是一個幾乎實現了所謂「烏托邦」的時代。沒人再去剝削了，沒有人再去競爭了，當全人類面對統一的災難，表現出了史無前例的團結。

這一切都是因為沒有「元」的存在，或許，人類在那場災難后滅亡好了。對於自己這種沒有追求夢想的人來說再好不過了。

「果然，我真的是一個自私的小人。」曹鑫自言自語，沒人知道他現在的表情是什麼樣的，扭曲的？還是悲傷的？

雅在庭院中坐了許久，只到妹妹喊她去睡覺時才回過神，自從聽完曹鑫的話后，她開始對十年前的歷史感到好奇，不僅僅是她想要了解為什麼這個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更重要的是她想要知道她的父親是一個怎樣的人。

第二天工作時，雅明顯的心不在焉，明明平時能很快打掃完的工作，今天卻做了很久。一小塊垃圾被她掃來掃去，時不時擺弄一下早已整齊的桌椅。

蔡民杭看不下去了：「我去，大哥，你在做什麼？」

雅此時如夢初醒般，她支支吾吾：「我，我在打掃啊，我走神了。」

「最近怎麼了？」蔡民杭似乎看出了不對勁。

「我，我想知道，那些研究出新能源的科學家們，到底是不是為大家做出了貢獻呢？」

蔡民杭輕蔑一笑：「做出來了，他們讓人類的歷史可以繼續下去了，他們是大好人啊。但是，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比以前活的更爛了，其實無所謂，至少活著呢。」

「那是對大家有利還是沒利？」

蔡民杭讓雅坐下，他也坐到雅的身邊說道：「有，也沒有。他讓那些原本就過的好的人過的更好了，讓他們接著活下去了，但對我們這群人來說呢，他們幾乎對我們什麼也沒做，總體來說吧，是有利的。」

蔡民杭接著說：「就是這個樣子啊，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的，至少那種東西能讓人活下去。」

「我知道了。」雅明白了，「元」確實拯救了人類。可是它的能力不足，只拯救了一部分，可像他們這類人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有沒有讓大家都能一樣的辦法呢？」

「喂……你知道什麼了嗎？」此時蔡民杭的臉色變的陰沉起來，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雅。

「曹鑫叔叔，柳川航叔叔，手裡都有槍那種武器吧，是要做什麼？」雅從之前就已經注意到了，那可不是模型，在那個夜晚，不是雷聲，而是真真正正的槍聲，後來的雅把當時散落的彈殼給撿走了，現在的她拿出當時的彈殼擺在了蔡民杭的面前。

「真不小心啊，這個傻狗，為什麼連這種東西都能忘了，幸好是被你撿到了。」蔡民杭伸手就想將彈殼拿走，但雅連忙收了回去。

「雅！你幹什麼呢？」

「我想和你們談談，我想了解更多，可以嗎？」

蔡民杭突然感覺雅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原本認為單純膽小的女孩，第一次感到有這樣的心機。或許是之前留下的印象，讓自己覺得她是個膽小單純的人。

過了一會，蔡民杭將柳川航與曹鑫找來了。他們三人圍著坐在椅子上的雅，曹鑫看著雅手中的彈殼，想起了那一晚的失誤，怪不得第二天再想起來時，再去找卻怎麼也找不到。

「沒想到你心機挺深啊，你想做什麼？」

雅咬著嘴唇，雙手緊張的抓著衣角，她低著頭說：「那，我就問了，我想知道新能源是誰開發？」

曹鑫聽到這個問題，立刻聯想到了昨晚的談話，果然，這個女孩的身世很待考究。

「你知道晨光世嗎？雅。」柳川航這時反問道。

「晨光世，不知道。等等，是……晨明的晨嗎？」

柳川航皺了皺眉：「是的，你不知道吧，晨明，是晨光世的兒子，而晨光世是元的最初研究員之一，現在掌握著眼前這座城市的生活能源。」

雅瞪大了雙眼，她雙手死死的抓住衣角不斷的顫抖著，她怎麼也想不到晨明的父親竟然也是「元」的研究者之一。

等等，那樣的話，如果能讓晨明幫助自己的話，讓晨明去旁敲側擊的問他的父親。說不定，就能了解到當年爸爸到底發生了什麼，雅這樣想到。

其實到現在雅也不相信自己的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因為自己從未見過父親發生了什麼，或許他只是無法脫身，他還在這世上。

「能不能，讓我進入城市？」

蔡民杭聽到這話直接火了：「進城，讓他們抓到打死你！你進城幹什麼，真是吃飽了撐的。」

「你是要去問那小子吧？」曹鑫看出了雅的心思。

「對，我想問我父親的事。」

「好吧……今天周幾？」曹鑫問。

柳川航看了眼日曆回答：「周三。」

曹鑫蹲下與雅對視著，第一次在雅面前略帶安慰的語氣開口：「你想知道你爸爸的事吧，等到三天後我帶你進去，那時候節假日警戒鬆懈，先別把這事放心上了，好嗎？」

雅點點頭，隨後乖巧的將彈殼還給了曹鑫，她輕聲的說了一句謝謝。

「好了，好了，既然沒什麼事了，大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吧。」柳川航笑著推走了曹鑫，臨走前雅注意到原本一直陰沉著臉的曹鑫竟然也笑了起來。

「記住，三天後那條巷子里集合啊。」

「嗯！」

就這樣，雅下定了決心要知曉父親的事，她不能不明不白的活著，更不能讓父親的真相掩埋，也是為死去的母親，以及身邊的妹妹一個交代，更是對自己。

回家的路上，雅還在想著如何準備，轉身卻在拐角處又遇上了之前的那一伙人，雅見到他們后趕忙握緊拳頭對峙著，為首男孩嚇到後退幾步后，在看清面前人的樣子后，慌慌張張的從衣服里拿出兩個盒子。

「姐姐，我正找你呢。那個，是我們之前不對，這兩盒煙算是我們賠個禮，之前的事一筆勾銷吧。也算是交個朋友，我叫姜明智，這一帶還是有點勢力的。」姜明智把煙硬是塞進了雅的手裡，還沒等雅退還回去，姜明智已經跑遠了。

「可是，我不會抽煙啊。」雅看著手中的煙決定還是明天交給曹鑫叔叔。

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的啊，雅突然想起蔡民杭今天的那句話，看著手中的煙盒她無奈的嘆了口氣。

媽媽總講的故事中，強者保護弱者，而不是欺壓他們。老實善良的人團結在一起打敗兇狠狡猾的人。而現實中卻是強者將弱者狠狠的踩在腳底，老實善良的人被人欺負，兇狠狡猾的人橫行霸道。雅見過太多太多，自己或許要改變自己，只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保護妹妹，而不是一味的老實賺錢，這樣遲早有一天也會不行的。或者，改變這個支離破碎的世界，不僅能改變自己，保護好妹妹，還能拯救無數想雅一樣的人。

原來錯的永遠不是某個人，不是某個群體，而是這個該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