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二郎聽說過這個人?」
「前幾日聽阿兄提起過。」
陳濟棠聽後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個「阿兄」正是劉世衍。
其實陳濟棠和劉世衍之間並沒有太多交情,儘管基於兩家的關係所以彼此相識,但交流不多。
說白了,陳濟棠並不是很喜歡劉世衍那樣的人。
陳濟棠也並非是對劉世衍有所厭惡,只是覺得和他在氣場上不算相投。
在陳濟棠看來,劉世衍是一個很自命不凡的人。雖然二人同歲,但劉世衍身上明顯有一種頗為張揚的氣場。
儘管平日里對人都和和氣氣的,但陳濟棠從劉世衍的雙眼中總是看不到其表面上透露出來的隨和。
雖然陳濟棠年紀不算長,但這麼多年四處結交人脈,閱歷也算積攢了些,所以他還是很相信人的眼睛會傳達其內心世界的。
而劉世衍的雙眼······
透露出的是一種自命不凡的驕傲。
像這種人,內心通常是複雜難懂的。
所以,陳濟棠一直都刻意的和劉世衍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雖然說不上疏遠,但絕談不上有多親近。
而上一次兩人有所交集,應該就是一年前那次發生重大意外的遊獵了。
「你阿兄是怎麼說這個李進阮的?」
「他說李進阮此人憑藉著軍功和陳將軍的賞識,在軍中囂張跋扈、橫行霸道,讓我之後要多多提防。」
「就這些?」
「就這些。那日也只是匆匆一敘,未涉及太深。」
「你阿兄雖說得簡單了些,但事情倒也確實如此,二郎日後實要多多提防些。」
「多謝輔仁兄提醒。」
「先別急著道謝。你阿兄······或是國公大人,這兩日有沒有和你說起前幾日軍中之事?」
「這······倒是沒有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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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快半個時辰的時間,陳濟棠為我講述了近期在邊軍中發生的轟動性事件——兵變。
當我聽到「兵變」這個詞的時候我愣了一下,起先覺得是不是我聽錯了,但旋即看到陳濟棠嚴肅且肯定的眼神,我便有些慌了神。
「兵變」發生在三天前的夜裡。
彼時李進阮因為白日巡視的緣故,所以晚間便留宿在平關內駐紮的軍營,除了其隨身的侍從親兵約五十人外,便只有駐紮在此處的約十個團三千人左右的軍士。
據傳聞,那日晚間原本風平浪靜。由於近期並未有突厥大部的動靜,所以除了正常巡邏的哨兵外其餘的軍士都按照軍中條例回營休息了。
李進阮也是一樣。不過他所居住的帳篷是獨立於其他軍士按排列規整的區域,而他的親兵隨從居住在距離李進阮營帳約五十步左右的地方。
當晚約子時,一名旅帥協十步卒持械闖入李進阮的大帳,欲取李進阮首級。
或許是李進阮在軍中摸爬多年,所以覺睡得不沉。因此,那十一名步卒沖入軍帳之前,李進阮被異響驚醒了過來。
據說,當時李進阮一邊慌亂地拔出卧榻邊的佩刀,一邊高呼救援。
好在李進阮身邊侍從平日里訓練有素,在聽到動靜后便迅速趕來救助。最後這場所謂的「兵變」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草草收場。
最終的結果:含賊首楊旅帥之內共俘四人,當場斬七人首級。
「動機是什麼?」
那一晚所發生的故事絕對沒有陳濟棠口述的那麼簡單。
在我腦海中一共有兩個疑惑:
第一,為何一定要殺李進阮?
第二,當晚巡邏的哨兵為何沒有發現異相?
當然,像是李進阮為何會突然驚醒這種事情,我便不多深究什麼。雖然聽上去有些不可置信,但現實有時候就是那麼隨性,根本毫無邏輯可言。況且我也並不覺得李進阮會在這件事情上撒謊,因為最終的結果擺在那裡,即便有所隱瞞也並不會影響什麼。
「軍餉。」
「輔仁兄的意思是······李進阮剋扣軍餉?」
「或許會比『剋扣』要更嚴峻些。」
隨後,我便明白陳濟棠所謂「更嚴峻」的意思了。
正常來說,朝廷會為軍中陣亡將士的家屬補償一筆安置費。在此基礎上,如果陣亡的軍士有軍功記錄在賬,其本人的軍功爵位也會一併由其親屬繼承。
其實這項制度並非新規,而是自古就存在的一套撫恤制度。特別是經歷過大齊之前的那一段亂世,這樣簡單明了的撫恤制度也得到了完整的保留和沿用。
那麼李進阮闖出的禍是怎麼一回事呢?
需要聲明一點的是,大齊與突厥之間的摩擦紛爭並非近三年才有,而是由來已久的。但是,如此大規模在邊境處排兵布陣倒還是幾十年來的第一次。
在此基礎上,無論是大規模兵團戰還是防禦戰,軍中有人員損耗是相當正常的事情。而這,也成了李進阮貪墨的著手點之一。
李進阮的手法其實相當簡單。
比如說,在一次戰鬥下來,軍中實際陣亡人數為一千人,但李進阮在上報給陳昇的時候,便是五百人。那麼剩下的沒有被上報上去的五百人便成了灰色區域。
什麼是灰色領域呢?簡單理解起來,便是剩餘的五百人變成了軍中的「幽靈」,雖然已身死,但卻依舊占著軍中的編製。因此,即便後續通過募兵去補充人員,也只會補充五百人而不是一千人。
再打一個比方。一個團三百人的編製,一場戰鬥下來陣亡兩百人。這般情況下,李進阮卻只上報一百人的傷亡情況,那麼後續補充也只會新增一百人而不是兩百人。如此下來,這一個團的兵力即便得到了補給,在實際狀態下也只有兩百人而並非原規定的三百人建制。不過,朝廷撥下來的軍餉卻依舊是按照三百人的標準配發的。那麼多餘出來的這一百人的糧餉,不用多想便也知道落入誰手了。
簡單來說,就是吃空餉。
「他怎麼敢的?」
不知覺,冷汗逐漸從我額頭滲出,就連喉嚨也不知覺得有些嘶啞。
「人慾總是如此不是嗎?」
陳濟棠的聲音依舊很平淡。在他那張俊朗的外表下,似乎蘊藏著不一般的能量。
或許是出身的緣故,陳濟棠身上不僅僅有一種超然的洒脫和豪邁,還有一股深不可測的沉穩。
但這些倒不是我現在關注的重點。
「這些事情你是如何掌握的?」
按理來說這般殺頭的買賣,做的都是相當隱秘的。即便李進阮再怎麼高調跋扈,在這種事情上也一定是謹小慎微的。而且,即便那日晚上發生了那樣的變故,但所有涉事人員都已經被處置,想要往外泄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我說,我有安插在李進阮身邊的暗樁呢?」
陳濟棠此時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的雙目如炬般凝視著我,讓我有種背脊發毛的不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