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天亮之後，羊的成員們聚集在基地內，開始一天的工作。

羊的主基地建立在橫濱一片廢棄工業區內，他們花了很多年清理這裡，挖開地上的瓦礫，修理壞掉的牆壁，這群無家可歸的孩子努力用自己的雙手建造起一個家。

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裡，以這座工廠為中心，羊的地盤向四周瘋狂擴張著。

萩司帶領著生命力旺盛的羊群佔據了城市的每個角落，甚至將手伸向了mafia的勢力範圍。

但從幾個月前開始，萩司突然開始頻繁的生病，羊組織擴張的步伐不得不暫停。

「萩司人呢？」

「不知道哎，他一晚上沒回來，好像是去爆炸現場搜尋那個叫『中原中也』人了。」

白瀨很是不滿：「白痴！現在可是我們跟mafia鬥爭的關鍵時刻哎，他不帶領我們爭奪地盤，反而跑去找那個叫中原中也的人？」

眾人正議論時，基地大門被「砰」的踢開，正在工作的眾人被嚇了一跳，但萩司風一樣衝進來，舉手高喊：「各位，日安~~~~」

萩司身上髒兮兮的，臉上橫七豎八的抹了無數道的黑色煙灰，隨便走幾步就能抖落滿地的塵土。

他肩上扛著一個橙色頭髮的昏迷男孩，那男孩同樣也是髒兮兮的，身上裹著萩司的外套。

萩司歡快的跑進基地內，留下一連串愉悅的笑聲：「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中也了耶~~啊哈哈哈哈~~」

白瀨詫異，主動上前詢問：「萩司你去哪兒了，怎麼搞成這樣？」

「你不是生病了嗎，怎麼一晚上都沒回來？」

「喂喂喂，不要無視我啊，你肩上的人是誰？」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萩司跳到高處，敲了敲背後的鋼鐵牆壁，對著工廠的眾人喊了一句：「全體人員，都看向我，下面我來簡單的說幾句！」

眾人放下手上的工作，紛紛抬起頭看向萩司。

萩司舉起三根手指，宣布了三件事：「第一，今晚我們要吃羊肉火鍋！」

「第二，我準備辭職了！」

「第三，我撿到了一位名叫中原中也的新人，以後他會成為我們『羊』的新首領！」

台下眾人們聽了這話，在一片嘩然之後連續爆發出抗議和疑問。

「我們已經連續吃了兩天羊肉火鍋了！再吃我就要吐了！」

「白痴這不是重點好嗎？！重點是萩司要卸任首領哎！」

「那個新人是誰？憑什麼要當我們的首領？」

*

昏迷的中原中也被送去了醫務室，由與謝野給他做全身檢查。

與謝野脫下外套，戴上聽診器，凝視著床上昏睡的人，她犯了愁。

她只能治療瀕死的人類，但她不確定這位中也先生是不是人類，所以一時無從下手。

中原中也，萩司一直心心念著的中原中也，就是這小子？

這傢伙擁有人類的器官和長相，但是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和脈搏，與謝野一度懷疑他是死了，可對方的身體又是溫熱的。

如果中也不是人類，那她的治癒異能還會起效嗎？

與謝野忙著給中也抽血化驗，一旁的萩司卻騎在甚爾肩上，讓甚爾背著他在醫務室里跑來跑去。

萩司大笑著喊道：「快快快速度再快一點！」

甚爾不悅：「白痴，你別摟的那麼緊，脖子要斷了啊。」

甚爾跟他們年紀相仿，但這一年裡酒足餐飽的生活讓他的身體發育的很好，無論穿什麼都蓋不住身上緊繃流暢的肌肉線條。

甚爾：「先講好，我背你一個小時，你得付給我40萬。」

萩司開心的揪住甚爾的一縷頭髮，「不用那麼麻煩，直接給你50萬。」

這慷慨的撒錢行為讓甚爾愣住，甚爾愉悅的長嘆一口氣，輕浮地用手指勾了下萩司的下頜，「你不要這麼大方，我會愛上你的。」

萩司笑出聲：「啊哈哈哈~當心我殺了你哦~」

甚爾也笑起來：「我會先殺掉你。」

與謝野受夠了他們兩個，喝道：「你們別在我的醫務室里發瘋！」

甚爾扶住肩膀上的萩司，笑道：「沒辦法，精神系異能者多少都有點神經病，這點你比我清楚吧。」

瘋狂的精神系異能會催生出瘋狂的性格，萩司算是精神系異能者中比較正常的，但也是個話癆+折磨狂。

與謝野：「萩司你偶爾也出去運動一下吧，你就是因為缺乏運動才會一直生病。」

萩司摟住甚爾的脖子：「我這就是在運動哦。」

與謝野：「笨蛋！被人背著到處跑不算運動！」

甚爾：「你少管，我就是喜歡背著他，我現在很需要賺錢。」

昨晚甚爾在賭場里輸光了所有的錢，為了快速賺到下一次的賭資，他很樂意像這樣出賣身體和尊嚴。

與謝野扶額：「你們全都是神經病，這兒就沒一個正常人。」

羊組織的管理層都是神經病——甚爾和萩司是瘋子，副首領末廣鐵腸是個面癱，軍師愛倫坡先生是個成天躲在房間里的重度社恐。

與謝野作為羊組織里唯一一個正常人，每天照顧這麼一群神經病，她的壓力真的很大。

「上天保佑。」與謝野在心裡祈禱，「這個叫中原中也的新人千萬不要是瘋子。」

*

此時，身為運輸部部長的白瀨走進醫務室，目睹著正發瘋的萩司，皺眉。

又開始了，萩司和甚爾這兩個人幹嗎總是這麼親密？

「白瀨同學~」萩司朝白瀨伸出手，「快點過來陪我一起玩！」

白瀨無動於衷，他瞟了一眼病床上沉睡的中原中也，語氣調度出幾分怨念：「萩司你是開玩笑吧，你真的不當首領了嗎？」

「嗯，等到中也醒過來我就辭職。」

白瀨暴怒：「你腦子壞掉了吧，你怎麼不跟我們商量就做出這個決定？！」

隨著白瀨的這一聲暴喝，萩司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萩司放開拽住甚爾頭髮的手，頭微側向一旁，瞳孔收縮成漠然的顏色，冷聲道：「白瀨，你今天很暴躁啊，要不要我用異能安撫一下你的情緒？」

萩司的這一個眼神讓白瀨從頭冷到了腳，白瀨連忙道歉：「不，不用。抱歉，是我剛剛語氣太沖了。」

身為首領的萩司，實施的是□□政策，他曾明確說過：「我領導的羊組織沒有民主，從上到下都要由我說了算，不能接受這點的請自覺離開。」

他這樣做是為了給中也的首領之路做鋪墊。因為中也會變成一個和善的首領，而萩司越是專橫，就越能襯托出中也的仁慈來。

白瀨壓抑住不滿，低下頭：「我只是覺得，現在是我們跟mafia爭鬥的關鍵時刻，你應該帶我們去爭奪地盤，而不是把精力浪費在搜尋新人身上——」

萩司：「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們不要只想著擴大地盤，我們現在人手不足，根本沒精力去維護那麼多新地盤，一味的擴張只會掏空我們的資金。」

如果沒錢打理和維護地盤，那麼收復再多地盤也沒用。

萩司覺得他們應該側重於累積資產和招募新人，以白瀨為首的一部分成員們卻執著於擴張勢力。

*

無論如何，萩司輕飄飄的一句「我辭職」引發了成員們的抗議，成員們表示：「我們不認可這個新首領。」

雖然萩司是□□者，但他會跟大家聊天打鬧，會跟大家在一張桌子上用餐，他從未利用首領的身份為自己謀取利益，所以成員們更多地是敬佩他而不是怕他。

萩司：「相信我，中原中也他有當首領的資格。」

眾人：「我們憑什麼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傢伙能夠取代你？」

萩司：「因為我是預言家哦，我成功預言了那場爆炸不是嗎？我預言中原中也會帶領羊組織走向輝煌，煩請各位拭目以待。」

萩司搬出「預言家」的身份來，讓眾人無話可說。

與謝野倒是不反對：「我無所謂，無論萩司當不當首領，我都是萩司的主治醫師，在治好萩司的腦殘之前我不會離開。」

甚爾也點頭：「我也無所謂，反正我會一直跟著萩司的，我一定要殺掉他奪走他所有財產。」

萩司：「啊哈哈哈，我真是有一群很忠心的屬下呢~」

這天，組織里的一群幼兒們前來探望中也，他們的年紀都在三五歲左右，嘰嘰喳喳的聚在中也的床邊，好奇地打量著床上的人。

他們仔細觀察了中也的外表，大失所望：「萩司，這個人就是橫濱最厲害的異能者嗎？」

「嗯。」

「萩司騙人！他只會睡覺！」

「我沒有騙人。」

「那你叫醒他，讓他給我們展示異能啊！」

這群四五歲的幼兒們見識太少，他們總覺得萩司才是最厲害的異能者，萩司無所不能，萩司是神明一樣的存在。

於是他們又哭又鬧，嘴裡喊著「我們不要別人來當首領」，並且抱著萩司的腿嚎啕大哭不肯鬆手，好像萩司不是要辭職而是要去死。

萩司淹沒在孩子們的哭聲中，頭痛欲裂，只能蹲下來挨個擁抱他們給予安慰：「我如果不當首領，就有更多時間跟你們一起玩了，這樣不好嗎？」

「你不會離開我們嗎？」

「這兒是咱們的家，我離開又能去哪兒？」

在他的一番安慰和保證之後，孩子們放了心，歡天喜地的一鬨而散。

臨走前，一個名叫晶的女孩子跑過來，她手裡捧著一束皺皺巴巴的花，放在中也的枕邊。

她奶聲奶氣的說道：「這是我送給中也先生的花，希望他能快點醒過來。」

這些只是從基地外面隨便採的野花，但萩司還是摸摸她的頭：「謝謝，我替他收下了。」

趕走了那群小屁孩，萩司疲憊的在床邊坐下，因為一整晚沒睡，加上生病，他精神有些恍惚。

萩司的異能殺傷力巨大，但帶來的副作用是會導致身體羸弱，施展異能的次數越多，他的身體就透支的越嚴重。

每天拖著這幅虛弱的身體四處戰鬥，他早就厭倦了。

他將臉枕在床沿，注視著床上的中也，無奈的笑道：「剛剛那群小孩很吵吧？」

「他們都是被父母拋棄掉的小孩，我們每天拚命的工作，就是為了養活這些孩子。」

「不過，中也你也是小孩子呢，我也會保護中也的哦。」

無論他說什麼，床上的人都不予回應，這具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也沒有表情的身體凝固在空氣里，彷彿時間也在這幅軀體上靜止了。

手指輕輕劃過對方的臉，他屏住呼吸。

人類的樣貌，人類的眉眼，人類的觸感和氣味，偏偏就是沒有人類的生氣。

昨晚他們是從廢墟里找到中也的。

萩司踩著漫天火光，穿過燃燒的塵土碎屑走進爆炸中心，中也的那具身體靜靜地躺在廢墟中，冷冰冰的月色是他身上唯一的遮蔽物，夜遊的惡鳥在他頭頂上驚叫盤旋。

這是萩司期待已久的見面場景，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戲劇化的情節，但這是一個精彩的、完全脫離了劇本的場景。

從這一刻開始，這個世界的劇本由他來掌控，中也是屬於他們的，橫濱也是屬於他們的。

但中也什麼時候才能醒來呢？

萩司咬著手指，纖弱的眉眼微蹙著，他緊盯著床上的中也。

「唉，我誇下海口說你是世上最厲害的異能者，但你一直不醒，搞得像是我在說謊哎。」

「我記得你好像不會做夢吧，沒有夢境的睡眠，豈不是太無聊了嗎？」

「嘛，沒關係，為了不讓你無聊，我以後會每天陪你來聊天的~」

睡吧，睡夠了就醒過來，他等著。

萩司對中也的低聲喃語，被躲在門外的白瀨聽得一清二楚。

隔著門，白瀨注視著萩司的一舉一動，萩司幫中也整理衣服，幫中也蓋好毯子，將中也的頭髮卷在手上玩弄。

「憑什麼？」白瀨心想。

儘管萩司口口聲聲說「中原中也能夠帶領羊組織走向輝煌」，但白瀨完全不信這種鬼話。

如果萩司不想當首領，那麼就應該找一個有資格當首領的人繼任，譬如他。

「沒人比我更適合當首領。」白瀨攥緊拳頭，繃緊的身體抵在門上，盯著床上的中也，「咱們不妨就來比比看，我一定會證明我比你更適合領導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