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杜異!」
徒為就這麼一路被拖回塔里,這隻混血妖魔才肯放手。
「老闆醒醒吧,那傢伙都不是鳳千藤了。」
她本來怒氣沖沖想給他一拳的,皺眉:「我跟你說過他是鳳千藤了?」
杜異吐吐舌頭:「我都聽說了。」
「對對,我都跟他說了。但我不是讓你去保護魔神大人嗎?你怎麼就回來了?」蕪師還被困在法陣里,他旁邊有一個傳送法器,杜異就是通過這個東西自由來去魔宮的。不然剛才那狀況,他簡直覺得鳳千藤會直接殺了他倆。
「魔神死了。我沒趕上。」而且多半也打不過,那男人身上的氣息跟自己可不是一個量級。
「你說什麼?」蕪師錯愕,很快又委頓在地:「還是……還是沒趕上嗎……」
徒為沒懂:「什麼意思?不是鳳千藤又是什麼意思?」
杜異看她臉色很臭,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解釋了一遍,最後道:「這乾屍是魔神的近臣,他說的錯不了。鳳家那位『公主』體內一直有魔神的一半至心內丹,恐怕是鳳搗儀乾的。內丹不可分離,分離后必會為了尋求另一半找到對方。所以現在,鳳千藤得到了另一半——魔神的全部力量。」
「魔神也死了,他相當於就是新的魔神。那還能是原來的鳳千藤嗎?」
鳳搗儀當初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面對尚有餘力的魔神,她做下的最後的反抗就是盜走他的半顆內丹。
那內丹中會誕生新的神魂,神魂必會重新回來取回自己的分身。
魔神會被自己殺死。
對那傲視天地的男人而言,何嘗不是一種近乎凌遲似的屈辱。
「現在的鳳千藤,內心早已被那神魂支配了吧。你再待在那裡跟他說什麼也沒用,他只會殺了你。」杜異找了個可以坐的窗邊靠著。
「……」徒為道:「他那樣子不像失去理智的感覺。」
「那隻能說明還沒完全被侵蝕唄。像是殺戮或是啃食血肉,這種事是本能的渴望,反抗不了的。他離變成一隻怪物,只是時間問題。」
真的是這樣嗎?
幻境里鳳千藤啃食血肉那一幕,或許是受了魔神內丹的影響。但那之後,起碼在徒為認識他到現在,都沒再從他身上感覺到過類似的氛圍。
持續不斷被侵蝕的人怎麼會是這種表現。
「萬一鳳搗儀失算,鳳千藤其實在成長歲月中找到辦法反抗至心內丹了呢?」
「那就說明剛才那些事是他在清醒的情況下做出來的咯?那不是更糟糕嗎?他可是自己想得到魔神之力的誒。」
不惜沾染邪性的力量,也要奪回失去的修為,是嗎?
「……」
她喚出石像老爺子。
「我們之前看見的那個幻境,說不定不是我無意間發動了能力。」
他很懵:「什麼意思?不是你那是誰?」
「不,我的意思是,能力是我發動的,但也許是鳳千藤刻意引導的。」她道:「你記不記得,他之前在寶物庫外,單獨和班一鳴說了會話,為了讓我溜進去做手腳。」
「那個時候,他很有可能在他身上動了點手腳。你有什麼頭緒嗎?」
「這麼說來……」石像老爺子思索道:「的確,我本來也疑惑你那時又並非情緒失控,怎麼會無意識間使用了能力。」
「那?」
「嗯,可能是鳳千藤跟班一鳴說了很多引起他過往回憶和執念的話。觸碰你的瞬間,你就算沒有主動發動能力,也會被他那股意念主動吸引,然後進入他的識海,製造了那個幻境……也說不準。」
那這都是鳳千藤刻意想讓她看的嗎?
「段徒為,如果你之後知道我的過去又變臉的話,我可能會殺了你也說不定。」
那剛才幹嘛不直接殺她?
「……我現在心情很複雜。」徒為抱臂吐出一句。
「複雜什麼?」
「我一邊覺得他不喜歡我,一邊又覺得他其實好喜歡我。」
石像老爺子:你要不看看你在說什麼?
「但鳳千藤為什麼會知道我可以使用這種力量?」
「拜託,段家的先祖我可是很有名的,他稍微查一查古籍就能知道。不過其實段展還有段修遠都沒繼承到我的力量就是了。」
「那你能維持魂魄狀態活著也是血脈的功勞?」
「當然。世人都說鳳家玄女如何如何厲害,殊不知我段家才是……」
石像老爺子開始滔滔不絕誇耀自己,徒為在回話中也恢復了些冷靜,摁開耳朵上的靈獸信物,將這裡的情況簡單告訴宿配。
「魔神死了,魔修們估計有所察覺正一團亂,你們看能不能趁機混進來。」
兩刻鐘后,沈心泉等人到了。
狹窄的塔頂一口氣擠進來一十來個人還有點擁擠,她沒說太詳細,也不怪沈心泉一臉震驚不可思議:「妹妹!怎麼回事,魔神怎麼就死了?我們錯過了什麼?」
「而且我們剛才進城,城牆上的魔修們都要死不活的樣子。根本沒人攔我們,護城結界也沒了!」
「說來話長。」徒為也沒完全消化,要她跟人說明是不太能了,看杜異一眼,他聳聳肩開始自行擔任講解工作。
於仙門修士而言,鳳搗儀這個名字跟國民偶像沒區別。她是玄女血脈唯一的後裔,在仙魔之戰中重傷魔神不幸隕落,處處充斥著悲劇色彩的絕世大能。
所以聽到她和魔神聯手,沒幾個人會相信。
更別說,鳳千藤現在繼承了魔神之力?
「等等,等等……我腦子好亂……」
「什麼意思?鳳師姐繼承了魔神之力,所以篡位成了新魔神?」
「那不是好事?師姐是我們這邊的,仙魔之戰不用打了啊。」
「你什麼理解能力!師姐是被吞噬了,現在的師姐不是師姐,是魔神!」
「那……」
弟子們七嘴八舌地討論,突如其來的狀況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不知該慌還是該喜。這或許都取決於鳳千藤下一步的行動。
起碼,從剛才在魔宮裡的狀況看,徒為心態並不樂觀。
杜異還在跟修士們說明情況,她一瞥自己腰間的劍,往後一退準備溜。
「徒為。」
宿配一腳攔在面前,她咂舌:「讓開。」
「我不能。」他道:「你嫂嫂殺了魔神,取代了他的力量,我這個理解沒錯吧。既然如此,你更不能去了。誰知道她會不會殺你。」
「他不會。」
「證據呢?」
「這還需要證據?」徒為扯起嘴角,也不知哪裡來的確信:「鳳千藤不會殺我。你要和我賭嗎?」
「但她還是選擇了力量,選擇了自己,不是嗎。這和背叛有什麼區別?」宿配道:「除非,她願意自己再毀去內丹,徹底讓魔神之力和幽河地底消失。」
「你覺得你嫂嫂會這麼做嗎?」
「……」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徒為沉默,但沒往後退一步,只覺得沒什麼好跟他說的,也沒必要。
那一動不動的身影落在宿配眼裡,莫名讓他胸腔湧出一股酸澀的衝動。
「徒為……你別忘了。我是為了向魔神復仇才來到這裡的。」
她倏地抬眼。他並不畏懼,與她對視,一字一句道:「你下不了手,那就由我去殺她。」
「你敢。」
這話說完,她的眼神立刻變了,鋒利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拔劍架在他脖子上:「這是我和鳳千藤之間的問題。要解決,也是我來。」
「可她已經被侵蝕,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他是。」
「證據呢?」
再說下去也是廢話的循環,徒為額角青筋暴起,揮開宿配的手轉身就走。
他卻不依不饒追出來,攔一次,被她打開,沒用,接著上前攔她,豹妖的身體早就養好,力量不容小覷,徒為不動真格今天別想從他這裡離開。
「宿配,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你是嗎?」
「我知道,這不是一個靈獸該做的事。我該聽你的,可我做不到。所以你要拔劍也罷,我不還手。但唯獨蠢事,不要去做。」
「你覺得,這是蠢事?」
「不是嗎?她對你從來就不好,如果是我,我不會到了這個關頭還想著為她考慮。」
對她,從來就不好……?
那這身修為,那套劍訣,是誰教她的?
是誰修為盡失奄奄一息,不顧自己的處境一張口就是讓她回段家,怎麼也不願意她淌邊界地的渾水的?
她那麼任性,那麼莽撞,算起來,做了不少傷他心的事,他從來溫柔地撫著她的背脊,沒說過一句怪責的話。
那這次,鳳千藤就算做錯了,又怎樣?
就像她犯的錯誤在他那裡算不了什麼一樣,他犯的錯誤,在她這裡也照樣什麼都算不上!
什麼都不知道的外人,憑什麼有資格一口咬定。
「讓開,我最後再說一遍。」
「你說多少遍我都不會讓路的。」
徒為唰地拔劍,劍氣直劈宿配的面門,他竟然真的不躲不閃,一道血痕瞬間烙印在臉上,從眉峰到嘴角深深的一長條,血立刻就溢出來。
然後連武器都不拿,撲上來,將擺出架勢徒為一把抱住。
豹妖的體格很大,抱緊人時有股不容分說的力道,感覺到徒為一怔,貼在她臉側道:「……可我也只是很想保護你。」
從一開始,她在洞窟里救了他,還答應讓他一起上路,宿配就覺得,這個姑娘身上有著不符合她年紀的沉著,到後來,看見她露出種種不同的一面,他心中就不知不覺生出一股衝動。
想保護她不受傷害。
任何困擾她的事物都想要替她剷除。
鳳千藤無疑算是一個。
「你對你嫂嫂到底有什麼不舍的……?如果是因為對她的依賴,那,她能為你做的,我也可以。我還可以更好地保護——」
他被猛地推開。
衣襟又被抓住,往前一扯,宿配在拉扯中不及防,低頭就和徒為對視。
她臉上並沒有他想象的那種無助和悲傷。
「保護我?」反而冷著目光笑了:「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保護了?我不需要任何人來保護我,憑你這點修為,需要保護的人是你才對吧。少在這裡自說自話了。」
說完一把搡開他。
宿配身形微晃,往後退了幾步愣在原地,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她的反應也在意料之外,終於從自己的情緒里清醒了一些:「可我……」
就在這時,一人面前傳來巨響,有什麼東西從頭而降激起一片塵土。
塔上的眾人也驚到,紛紛探出頭來:「什麼?什麼動靜?」
「等等,那……那人不是……!」
塵土散去,一頭鮮明的紅髮慢慢暴露在眾人視野中。
他拖著巨劍,渾身透出一股殺伐之意,就算時隔多日不見,紫霄宗弟子也下意識開始腿軟。
「陸陸陸邪心——!」
「他、他怎麼會在這兒?」
「魔神死了啊!他當然會有感覺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果然,你們不是魔修,我當時就應該有所察覺。」
「你們的偽裝術很完美。」
陸邪心慢慢從凌亂的發下抬起眼睛,不是在至暗的環境下,終於讓人看清他的眼睛。與他的頭髮一樣,竟然也是可怖的血紅。
這個男人從頭至尾都已經被殺戮與鮮血染濕透徹,走一步,方圓十里的魔修都得瑟瑟發抖。
如此強大的氣場下,徒為面無表情舉起劍:「現在你再發現也晚了,魔神死了。」
「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趕回來。」男人聲音低抑沉重,聽不出一絲喪主的悲傷:「不如把變形術解開,讓我看看是哪裡來的修士這麼有能耐。」
徒為也不墨跡,反正再偽裝身形也沒用。
變形術解除,陸邪心目光在她臉上品鑒似地打量:「瞞過了我的,竟然是這麼個年輕姑娘。魔神大人也是你殺的?」
「那不是。」徒為道:「還有什麼要問?說完了就讓開。」
陸邪心搖頭,握住巨劍劍柄:「抱歉了,主人雖死,我也得盡到最後的職責。」
那是極快的速度。
最後一個字落地,周遭風動,徒為眉梢一皺,哐當!兩把刃器碰撞在一起,她勉強接下陸邪心的一擊,手腕被震得生生作痛。
可她幾乎沒能捕捉到他的身影。
再看,他已經又退回五米開外。
「不錯,我很驚訝。以你的年紀,竟然能接下我這一擊。」
「……」但徒為知道,只是一擊就已經足夠試探對方的深淺,要和陸邪心打,不抱著你死我活的決心,只怕很難贏下。
「徒為,我來幫你。」宿配道。
「我沒興趣和畜生過招。」
陸邪心抬手,無形的結界轉眼將他困住,無論怎麼用力竟然都無法打破。
魔神死亡的現在,他一個魔修居然還能有這種實力。
「畢竟魔神大人死了,魔神之力還沒有。」像是看穿他內心所想,陸邪心並不吝嗇自己的解釋,一劍砍向徒為,被她接下,立刻收劍,再次劈頭蓋臉砸下去。徒為腳下的地面都被震得往下凹陷。
沒有可以還手的空隙。
他的攻勢可以被擋下無數次,而她只能失誤一次。
「低階一些的魔修現在是很衰弱沒錯,但等他們適應新的魔氣,你們便出不了這座城了。」
「仙魔之戰,贏的還是我們。」
巨劍抬起來,包裹著漆黑虛空的力量,這一擊躲不了,時間上來不及,只能硬抗,徒為往手臂中注入靈力,石像老爺子喊道:「不行徒為,你手不想要了?!」
「那能怎麼辦!」
陸邪心是強大的敵人,非常強。
倘若在這裡被擊敗,還談什麼登上九重天?
「哐!!」
兵刃相撞,劍與劍擦出一連串的火花,兇猛的靈力餘波擴散在空氣中,塔頂上紫霄宗眾人衣角都被吹得翻飛,沈心泉整個上身探出去吼:「徒為——!」
她瞪著眼,心都提到嗓子眼,心說完了,便見那團煙霧慢慢散去,露出徒為顫抖不已的手臂,和穩穩接住陸邪心巨劍的靈力護罩。
居、居然擋下來了?
「媽呀嚇死我了……」
「段隊長沒事吧?!我還以為她要死了!」
「徒為……」
陸邪心眼中也有藏不住的訝然,看著她抖動不止還在往上頂他的力量,驚訝到笑起來,手中卻繼續用靈力壓制,要將她徹底碾碎在地上似的。
「你是誰家的後裔?有這等力量的……我猜猜,總不能是鳳家吧?」
「她是段家的女兒。」
一道洋洋盈耳的女聲傳來,在徒為反應之前,一束血紅的靈力光束從頭頂嗖地射來,陸邪心收劍往後閃躲。
抵抗的力量一旦沒了,徒為就站不住,手臂痛得好似要斷裂,膝蓋一抖跪倒在地,所以抬眼時只能看見那人無聲落地擋在她面前,裙角上綉著繁複的花紋,是她眼熟的花紋。
「一大把年紀也不知羞,當著這麼多人面欺負一個小姑娘,這就是魔修將軍的做派?」那女人笑著對陸邪心說。
而陸邪心看清她的臉,聲音一下子變得嚴肅:「是你……呂聞優。」
徒為心跳一顫,想著不可能,抬頭,卻正好和呂聞優看過來的視線對上。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眼神。就好像還在家裡。
是她娘。
真的是……
「小寶,有一陣子沒見了。」她語氣柔和:「阿娘好驚訝啊。小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了不起了?」
「……」發不出聲音,劇痛讓她身體都變得不像是自己的。
「不過這也不是你欺負我家閨女的原因。」她赤手空拳,卻從容不迫,回頭對陸邪心勾勾手:「小孩吃了敗仗幫她找回場子的,才叫父母。你說是不是?」
「哦,差點忘了。魔修是畜生,沒有這種高級情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