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所以尊者攻入幽河地底只是碰巧?」沈心泉訝然:「那時機可太好了。」
不然他們可能都已經交代在陸邪心那了。
「是呀。一來就聽說魔神死了,我還心想你們原來有這麼大的能耐。」呂聞優被眾人圍著,笑吟吟道:「而且,鳳千藤竟然背叛了啊……」
「這肯定有什麼隱情!」龐金良道,沈心泉想拉他也來不及,就見這不怕死的後輩往前一步,口吻剛硬地對大前輩說:「師姐不可能背叛仙門。」
呂聞優沒吭聲。
沈心泉也道:「尊者……其實我也這麼認為。我們與師姐朝夕相處多年,深知師姐的為人和品德,她不會做這種事。您……能再考慮考慮嗎?」
這裡的人,除開那兩個帶尾巴的,多半也都是這個意思。
塔內靜悄悄的,呂聞優倚靠在牆邊,聽完沉默兩秒,笑道:「你們這般口吻,想必是有能說服鳳千藤的自信了?」
「……」
眾人啞然,當然誰也沒法保證。
他們連師姐這麼乾的原因都不知道。
「如果你們有,我倒不介意作壁上觀,還省得見血。反正去了,死的又不是我。」
這話分明帶著笑意,沈心泉卻手腳僵硬冒出冷汗。
倘若他們答應,單槍匹馬去找鳳千藤談話,沒能談攏,那呂聞優會不會索性連他們也一起收拾了?
有了二心的修士,留在仙門是個隱患。
他們現在還沒把想法付諸行動,所以這個女人才不動手而已。
見眾人沒回話,呂聞優直起身:「幹什麼?一個二個這麼如臨大敵的。我們現在不是隊友嗎?」
現在是。
等他們再為敵人的「鳳千藤」說一句話,可能就不是了。
室外僵持凝重的氛圍被開門聲拯救,一旁置身事外專心打磨武器的寧嘆雨率先抬頭:「徒為!你怎麼就起來了。」跑到她身邊:「怎麼樣?哪兒還疼嗎?」
她明顯還沒好全,皺著眉揉著太陽穴,呂聞優抬起她下巴細看:「脈絡倒是沒受損,再休息會兒也無妨。」
「娘在跟他們說什麼?」徒為問。
「在說怎麼處置陸邪心的妹妹。」她道:「你們之前不是把她逮住了嗎,好像是在城外是吧?」
「啊,對……」沈心泉回神:「還綁著呢。不過她修為太低,成不了咱們的威脅。」
「先別管陸石香了。」徒為道:「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
「小寶。」呂聞優在她臉頰軟肉上摸了摸:「我特意把寧家的姑娘帶來,人家還幫你強化了武器,你們不是玩得最好了嗎?這樣對人家不管不顧的,也不怕寒了朋友的心。」
寧嘆雨倒無所謂,她早就習慣和徒為這樣相處,被呂聞優掃了眼,嚇得立刻攙住徒為往屋裡走:「就是就是,我可是特意來找你的。你是不是沒看我替你強化的劍,快來看看——」
徒為強行被拖走,門關上了。
剛才還緩和了點的氛圍頓時又恢復原樣,呂聞優回頭:「隨便去個人把陸邪心的妹妹處理了。」
「啊?」沈心泉道:「但她……」
「誰能保證之後她不會為了兄長做出些什麼事?要殺一個人,就得把藕斷絲連的都殺了。不要留下隱患。」
「……行。」她只好吩咐一個弟子回城下區。
但對於鳳千藤的事,紫霄宗眾人是不敢再說什麼了。
在絕對的威壓和力量跟前,所有人都只能服從。更別說面前這位,似乎並無什麼同胞概念。
龐金良攥緊拳頭,被她摁住。
「明日一早,進攻魔宮。這五年的仙魔之爭便可以結束了。」呂聞優道:「諸位有什麼異議嗎?」
當然,沒有人會有異議。
除了一個不怕死的——「我有。」杜異在陰影里揮手。
他之前都一聲不吭的,差點讓眾人忘了還有這麼個人。那個魔神近臣也還被關在塔頂。
呂聞優對這些無關緊要的人物似乎沒多大興趣。
你瘋了吧,想死嗎?
沈心泉很想衝過去讓他閉嘴,呂聞優沒理他,但不代表他可以浪,這可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可怖傳聞人物,想殺他不是動動手指一樣簡單。
「我叫杜異,」青年已經開始自我介紹起來,「老闆……就是您的女兒,是我的大恩人。我只聽她的。所以明兒你們要去魔宮,我就沒法跟去了。」眨眨狗狗眼把話茬拋給一旁的宿配:「是吧?我們兩個都是。」
豹妖唐突被扯起來,茫然抬眼,反應了好一會才點頭。
沈心泉狠狠捏了把汗。
「我家小寶的?」好在呂聞優沒發怒:「無妨。也不差你們兩個。沈家的,你過來。」
「啊,是。」
那邊商談起來,宿配壓低聲音靠近杜異:「你幹嘛?」
「什麼幹嘛?」
「把我扯進來幹嘛,你不跟去又想幹什麼。」
杜異哦了聲:「我就是覺得,我是來給老闆幹活的,又不是給她娘,要是跟著他們去了還受了傷,豈不是很虧?」
宿配:「……」
他不能理解他的思維,但也沒反駁。
「倒是你怎麼了?從剛才起就一個勁發愣。失戀了?」
他這台詞從邊界地說到幽河地底,居然每一句都能彈無虛發。
宿配臉色一黑,扭頭就走。
杜異:?
寧嘆雨把徒為拖進屋,讓她在床上坐好,去把長劍取來給她看:「我給你加了個百分百靈力護罩。萬一你身上那個被打破了,還有劍可以防一手。」
「嗯,謝謝。」
「……」她垂下眉毛,坐到旁邊:「你不相信千藤姐姐會背叛咱們嗎?」
「不是不相信,是他肯定不會。」
「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就是不知道原因。」徒為說到這裡,面露慍色,要是鳳千藤現在在跟前,比起勸說,更想給他一拳:「但我知道他怎麼想的,無非就是以為我幻滅了,所以乾脆就把這計劃實行了也不想告訴我了。他才像個賭氣的小孩子。」
寧嘆雨道:「……但夫人不會聽的。」
知道。所以剛才面對呂聞優時才什麼都沒說。
「反正,還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你說千藤姐姐不會背叛,那我相信你。我們一起想想辦法吧。」她道。
能有什麼辦法?
徒為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破局。紫霄宗的人也指望不上,她娘來了,他們都只會聽她的。
門扉在這時被叩了叩。
「娘?」
推開,進來的卻是宿配。
他沉默地進屋,看寧嘆雨一眼,她愣了愣,恍然大悟,識趣地趕緊撤退。
豹妖臉上被她劍氣刮出來的那一道傷痕已經沒了,站在那裡也不講話。徒為以為他還要來攔自己,抱著手臂也不吭聲。
「……對不起。」半晌,他竟慢吞吞吐出三個字:「我……不該自以為是說什麼要保護你的話。也不該……無視你的意願攔你。我只是真的擔心你,所以才……反正,之前是我糊塗了。」
徒為倒沒想到他會主動低頭,臉也板不下去:「知道就行。但我不是覺得你自以為是,只是要保護的話,也是我保護你。」
宿配一愣,做夢都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話,抬頭卻見她表情平常,口吻自然得很,心臟仍在狂跳,差那麼一點就要會錯意……不是,是已經有點會錯意了。
「強者應該保護弱者。而我比你強。就這樣。」徒為接著道。
「……」
原,原來是這個原因。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鬆了口氣還是失望:「……那,我們就算是和好了吧。」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你娘明天就要……」
「我知道。」徒為道:「讓我再想想。」
她顯然還在煩惱,目光有些迷茫,宿配欲言又止,最後只道:「我是你的靈獸。你最後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
開門離去前,身後傳來她的聲音:「謝謝。魔神之力,束縛你們一族的詛咒,我會想辦法的。」
他詫異,一滯,忍住了想回頭的衝動,快步關門離去。
這個夜晚註定不會太長,所有人都在收拾武器恢復體力為明早做準備。徒為躺床上聽著門外霹靂乓當的聲響,越焦躁精神上越疲憊,意識漸漸朦朧,等她一下子清醒過來時,周遭一片漆黑。
四肢有種遲鈍不聽使喚的感覺,立馬反應過來,這又是夢。又在夢裡。
明天的事要怎麼辦都沒想清楚,怎麼又睡過去了?
豬嗎?
煩躁,想醒過來,忽然就感覺面前有人。
……什麼時候來的?
抬不了頭,但那股冷月一樣的氣息非常熟悉,目光從上自下注視著這邊,一如既往的平靜,又似乎含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她只覺越發惱怒。
「你到底想怎麼樣?」索性直接發泄道:「我知道你不會背叛仙門。但我又不知道原因,不知道你想要什麼。那我能怎麼辦?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怕你忘了就再跟你說一遍鳳千藤,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是你送我的生辰禮,你自己親口說的,我是個大人了。」
「那你為什麼還是什麼都不告訴我?就因為生氣唄,我知道,你就是喜歡我又怕我會不喜歡你,然後發現我好像真的幻滅了,所以傷心了賭氣了。鳳千藤,這又不是八年前,我還能猜不到你的那點心思嗎?」
「你才是小孩子得可以。」
她忿然吐字,一字一句的,要不是不能動就要起來揪他的衣襟直接劈頭蓋臉罵他。
不過也沒意義。
跟夢裡的人說再多,真的鳳千藤也聽不見。
「行了,滾出我的夢,我可沒空接著睡覺。」
「……」那人沒吭聲,等她說完好一會才道:「那難道我告訴你怎麼做,你就會義無反顧地做嗎?」
「那不然呢。這還用問?」
她明明生氣卻又答得毫不猶豫。
鳳千藤眼底一暗,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那聲音更低了些:「那……來魔宮找我。」
徒為一頓,懨懨皺眉:「我還想呢,但來不了了,我娘……」
「來找我,我就告訴你原因。」他重複道,那並不是以往命令一樣的口吻:「來找我,徒為。」
那叫她名字的語氣就好像是鳳千藤本人站在面前一樣。徒為來不及回答,眼前唰地充斥刺眼白光,她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夢……
不,那是夢嗎?
額角有汗,重重喘氣,鳳千藤的聲音好像還回蕩在耳邊。
「來找我,徒為。」
本來……不用他說,她也打算去。
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說白了就是,她比從前更謹慎,卻變得更膽小了。
和呂聞優講理行不通,她比誰都了解這個母親。
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
可她變得膽小,所以才一直不敢。
需要的是,有人告訴她,他在等她,他要她來。有人能在背後推她一把,給她這種確信。
當這個人是鳳千藤的時候,那阻礙根本就不算是阻礙。
去魔宮。
然後把他罵一頓。
不僅要罵還要嘲諷他是個小孩子,比自己還幼稚還膽小。看他要發怒又被噎得說不出反駁的話,徒為才會覺得稍稍解氣。
幽河地底的天灰濛濛的微微亮起,門扉被從里推開。紫霄宗眾人正攜著劍挎著法器,呂聞優在他們中央閉目入定。
聽見聲響睜開眼,徒為執著劍走到她面前。
「小寶怎麼了?」她笑道:「離出發還有一個時辰呢,可以再休息一會的。」
「不。」她道:「我要一個人去見鳳千藤,你們都在外面等著。」
「……」呂聞優收斂笑意:「你覺得娘會答應嗎?」
「我知道你不會答應。魔神的至心內丹和鳳千藤的金丹,都是無價的珍寶,你想要。而擺平魔神,結束仙魔之爭,段家會在這個名譽中取代鳳家成為第一仙門。這就是你事到如今才姍姍來遲收拾殘局的原因。你的目的,我都清楚。」
「那小寶還說什麼?」
「我不說,我說服不了你。」徒為舉起劍指著她鼻尖與她相視:「所以就照修士之間的規矩,和我比一場。你輸了,就聽我的,讓我一個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