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小木屋。」
關中平原,驪山北麓,上禾村烈日當空,驚蟄時節春意萌動,稻穀像梳篦排列得密密麻麻,村民施肥澆水,鋤摟不停歇。
「娃子,給達講講課堂里學了甚?」
「老師今天講了古詩詞,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汗滴禾下土?這句達也知道,等打出了水井,你娘就不用走去鄰村打水,咱家也可以舒舒服服的汗滴禾下土嘞!」老農鋤頭揮得紮實,笑容好似田裡舒展的油菜花。
「你家娃可你比機靈!咋像你瓷馬二楞的。」一旁打井的漢子將黃土鏟進桶里打趣著,村裡人大多姓楊,自發組織的打井隊拉著麻繩將沙土運送出坑。
「咋咧?你羨慕我家娃也沒用!額沒什麼大本事,也就能養活這一家老小,等俺娃出息了,去首都好好學虱子!」
「達,那叫詩詞!」男孩昂著頭,趴在井邊望著洞里黑漆漆的一片,彷彿在聆聽來自地下的呼喚:「首都有甚好嘞?老師說咱陝省人傑地靈,多少英雄豪傑都是出自咱陝省,八百里秦川嘞!我哪也不去!我也想當英雄!」
「整整十三朝的首都,咱祖宗先人給咱留下多少好東西?地里隨便挖出個罐罐就是個博物館,一會你楊伯伯也給你挖個寶貝。」老農對寶貝兒子的回答很是驕傲,挺著胸脯向周圍同村人炫耀著。
「在咱這哪有比水再寶貴的寶貝?村裡不管咱庄稼人的死活,咱生產隊就不信了!這麼多爺們拼不出一口水井來?等剷出水來,咱就叫他英雄井!讓十里八鄉全都來開開眼!」楊家漢子回應著,聲音在坑裡斷斷續續:「球球娃,你達沒說呢,咱頭一個皇帝就是在咱陝省立的根!要不是風水好,能有這麼多皇帝在咱這修皇陵?以後考上大學,問你老家哪的,就說咱住在龍脈上!」
「始皇帝?」男孩擠眉弄眼,不明所以:「是在好多地方打仗,最後贏的那個嗎?」
「那叫春秋戰國。」男孩他爹抽了口旱煙咂摸著嘴:「娃子,懂得戰國七雄是哪七個嗎?」
「戰國七熊?是七隻狗熊嗎?學校社會實踐里動物園看到的那種?」
「不是狗熊,是龍!人中之龍!」老農揉了揉酸痛肩膀,用汗巾擦著男孩的坨紅臉蛋:「是在戰國時期,眾多諸侯中最厲害的七位,最後啊,還是被咱秦皇一統了天下。秦皇也就是始皇帝,是咱歷史上第一個皇帝,以前村裡有位老先生總愛講這些,達大字不識幾個,就背下這戰國七雄,和娃的學問可比不了。」
「達!額能跟你學一輩子呢!」
沒有哪個父親能抵擋住自家兒子的崇拜目光,為了鞏固起才樹立起的威嚴,老農特意在為數不多的學問里翻箱倒櫃:「嘿嘿!娃!記好嘞,戰國七雄分別是齊楚燕韓趙魏秦。」
「齊、楚、燕、韓、趙、魏、秦。」男孩掰著手指生硬記著,小嘴如念經般不停重複著。
在坑邊的男孩一個機靈,逃命似地拖著鼻涕蟲向不遠處的田地里砰跳,不小心踩壞了幼苗,孩子爹寶貴得緊,嘴上訓斥臉上卻滿是笑容。
老農勤勤懇懇的在坑外配合著鏟土,鋤頭揮得震天響,咔嚓一聲寸勁,鋤刀硬生卡在地下,用盡全身力氣向上拔,一失手溜了個跟頭。
「娃!幫達拔下鋤頭,地下有古怪!怪嘞怪嘞,
這是鋤到爛在地里的老樹根嘞?」
老農的跟頭引得四周幹活村民的大笑,地下打井聲沉悶,男孩能感受到來自黃土大地下的顫抖,他聽過這種聲音,在夢裡,兵兵甲甲站成排,表情冷得像臘月地里的硬土,這些兵甲揮舞著手中的鐵劍向前衝殺著。
「腦袋!腦袋!好大的人腦袋!」
井下忽的傳來漢子的嘶啞呼喊,笑聲還未停下,一束強震衝天而上晃得打井隊措手不及,如聲波般的能量從井口向四周如潮水般擴散,山丘如麥浪般在村民的視線里起伏晃動,鍋碗瓢盆叮噹砸落在地,民舍歪塌,寧靜山村頓時雞犬不寧。
「達!地面在顫嘞!」
震感僅持續十幾秒,村民從屋中魚貫而出,見沒有其他異樣,陸續向不停呼救的水井處彙集。
男孩從遠處跑向父親,剛跑幾步被絆了個狗吃屎,剛要撐起身子,左腳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別拽我!」男孩顧不得肩肘擦傷勉強支起身子,想用力蹬開腳下束縛,卻被掐得生疼,轉身看向腳下頓時被嚇了個馬趴,臉上沾著土哇哇大哭。
「娃!怎麼嘞!」老農趕忙跑向田地。
「手!」男孩雙腿左右掙扎著:「達!有隻手抓我!」
黃土地上,如鐵鉗般的大手沾滿鮮血,從地面破土而出,死死握住男孩的腳踝。
下一刻,男孩站得筆直,如發條玩具般僵硬地咯咯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