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是晝短夜長的時候,加上下雨的天氣,天色愈發昏暗,車輛掠過的樹林中,偶爾傳來一兩聲烏鴉的嘶鳴。
「要是事成后給的報酬足夠多,要不要考慮把你那小破酒館裝修裝修啊?」
「先把自己小命保住再說吧!」懂哥嘆了口氣,打開車門。一陣颯颯的冷風吹來,不禁縮了縮脖子,把大衣裹裹緊:「該死的,你還真會挑地方!」
曹芥笑了笑,食指貼唇:「噓——現在我們已經是獵物了。」
遠處似乎有飄渺的聖歌聲響起,像是在歌頌著什麼,又似乎傳來嬰兒的哭泣聲。起先還若有若無,卻逐漸響了起來,直震得懂哥耳膜發痛,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高,曹芥和懂哥不得不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然而那並沒有用,歌聲與哭聲穿透一切,到達他們的大腦之中,不斷地嘶吼著,那聖歌,於是也變得悚人起來。然而,尖銳的高音與哭聲卻在一陣刺耳的剎車聲中戛然而止,一輛巴士在一瞬間「降臨「在他們面前。刺耳的剎車聲似乎為那首聖歌奏響了最後一個音符,一切在一剎那歸於寂靜。
風聲也停了,掠過天空的一隻烏鴉好像被凝結在了看不見的液體中。可以用銹損不堪來形容它,明顯在上個世紀初期的配色,斑駁的漆皮,不斷冒著濃煙的車尾……伴隨著一陣尖銳的摩擦聲,巴士緩緩地打開了車門,裡面似乎有幾個人影,但都很模糊。「要上了?」懂哥用眼神詢問曹芥,曹芥緩緩地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登上巴士,巴士的門吱呀關上,向前駛去,隱於一片大霧之中,茫茫霧海之下,只剩下一輛空無一人的雪佛蘭停在樓頂。
可能是害怕大霧天菜不好賣,今天這家超市的豬肉和蔬果都打上了折。莫頓提著一個菜籃走進超市,東挑挑西選選,儼然一副居家好老人的形象。賣菜的人們看到他也十分親切:「喲!這不老莫頓嘛,來來來今天的茼蒿菜可新鮮啦!」「我這幾隻肥鴨可都是散養的,還可以下雙黃蛋呢!」「好,好!」莫頓應和著,牽起眼角的几絲皺紋,「來一斤半豬肋骨,一把芹菜,五根玉米。」接過裝著食物的袋子和找的零錢,莫頓轉身朝著小區的方向走去。
路上成片的汽車鳴笛聲,大霧天,道上堵的不行。莫頓慶幸自己沒有開車來買菜。來到租的公寓門前,敲了敲門,一位老太太打開門,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來了啊,今天租戶們難得都聚在一起,正等著你回來做頓飯讓我們享享口福吶。」「這不來了嗎。」莫頓一面換鞋,一面將菜遞到婆婆手中,阿婆您也一把年紀啦,趕快坐下歇歇吧,我馬上給你們燒飯。「還說我呢,你自己看看自己,還以為是那個警備隊教官吶?那幫孩子不都叫你爺爺嗎?」老太太邊說邊笑,莫頓一愣,看了看自己布滿老繭的手,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進廚房。
冒著熱氣的芹菜玉米排骨湯端到大傢伙面前,眾人都咽了下口水。「再炒個青菜豆乾就可以開飯了。」廚房裡傳來莫頓的聲音。敲門聲響了起來,老太太打開門:「喲!小孫女來啦!」門外,穿著一身粉紅色羽絨服,蹬著一雙小毛靴,扎著兩根馬尾辮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走進來:「哇,好香啊,莫頓在燒飯嘛?」「這沒大沒小的小機靈鬼!」老太太撫摸著小女孩的頭,「你是怎麼知道的?」「只有莫頓來的時候大家才會這麼整齊的坐在餐桌上!」小女孩的一番話逗的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還不是因為你爺爺我燒的飯香啊!」莫頓接過話頭,
把菜穩穩噹噹地放在桌上:「開飯!」小女孩麻利地為眾人遞上筷子,給自己留了一雙粉色的,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吃起飯來。「小心點兒,別噎著!」老太太提醒道。「做的太好吃了,顧不上學校里教的禮節啦!」
大傢伙正其樂融融,一旁的電話卻冷不丁地響了起來。小女孩放下碗筷一溜煙衝過去接起電話,和那頭的人說了兩句,轉頭:「莫頓,是找你的!」
莫頓拿起話筒,電話的另一頭是一個冰涼的女聲。
「莫頓·然斯洛特,前霾都警察局特別督察隊隊長,您好,我是霾都警察局特別案件調查組組長,艾番綾·蘇蕾,您涉嫌一項情報走私案,我們調查組的專車已經在您家門口了,請您配合我們,到霾都警察局,」說到這裡,女聲停頓了一下,「你曾經最熟悉的地方,來接受我們的調查。」
話音剛落,電話啪的掛斷,只剩下電流穿過時刺耳的聲音,莫頓轉頭,落地窗外,一輛漆黑的轎車停在門口,車身上是曾經被他視為榮耀的霾都警察局徽章。
車窗外大霧瀰漫,車內滿是腐朽的氣息,除了曹芥和懂哥,巴士上似乎還坐著幾個人,但他們身上卻散發出異樣的感覺。沒有人講話,巴士外圍的氣流於是愈發顯得急促起來,狂風拍打著車窗,卻拍不走牛奶般的霧氣,於是更加狂躁,彷彿要撬開車窗。與之相反的是,路上卻一點顛簸的感覺都沒有,甚至感覺不到輪胎的轉動,彷彿整輛巴士正在空中飛行。懂哥本就是個急性子,憋了這麼久,剛想冒出一個字來,便被曹芥以嚴厲的眼神懟了回去,只好一個人呆在有些潮濕的座位上鬱悶。然而他的目光卻被前座的一物吸引,定睛一看,頓時汗毛聳立。前座的「人」把手放在了把手上,然而,長袖中伸出的並不是五指,而是一隻粘膩的觸手。懂哥倒吸一口涼氣,屏住呼吸,試圖看得更仔細些。猛然間,前座的生物轉過頭來,直直的盯著懂哥,一雙眼窩深深地凹進去,瞳孔是詭異的墨綠色,它的面部,不知為什麼,懂哥無法準確地用語言形容出來,似乎在不停的變換著,只有那雙乾枯的眼球鎖死在懂哥身上。懂哥大驚失色,一旁的曹芥早已反應過來,從懷中抽出一把袖劍,劈斷了朝懂哥刺來的觸手,懂哥頓了一下,只覺得剛剛被攝了心魄,惱怒不已,而另一邊,被斬斷觸手的怪物嘶吼一聲,前座的幾個影子也紛紛站立起來朝二人搖搖晃晃地走來,眼中是詭異的綠色。「數量有點多,你又沒帶武器,盡量避免自己受到傷害,這裡待不下去了,待會我喊三個數,咱們撞開車窗玻璃跳下去。」懂哥點了點頭,一拳揮在怪物身上,濺出粘稠的墨綠色液體,有一些粘到了懂哥手臂上。「噁心!」懂哥乾嘔了一下,抬臂擋住另一隻怪物的觸手。曹芥見情況不妙,大喊了三個數:「三,二,一,跳!」說罷用肩膀撞碎脆弱的玻璃,懂哥見狀,一腳踹開面前的怪物,拉著曹芥跳了下去。
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好不容易才沒使重要部位受傷,懂哥和曹芥仰躺在公路上,大喘著氣,天空是令人作嘔的深棕色,黃昏與黑夜交揉在一起,空中沒有一絲雲,濕度卻很高,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懂哥一扭頭,望見眼前的泥土,比起土腥,他更願意相信這是血腥,因為他身旁是一具動物的死屍。懂哥跳了起來,卻因為滿身的擦傷疼得齜牙咧嘴。曹芥緩緩站起來:「另一個世界……為何也這麼無聊?」懂哥循著曹芥的目光,看到一根木牌,上面依稀可以辨認出幾個單詞:「卑……外,卑外鎮?」「我想我可以把它認為一個惡作劇,如果眼前這片被褻瀆的土地,與我記憶中的故鄉重合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