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117、睡一間
李疇趕到的很及時,沒有讓兩個人捱到天黑。親眼見到崔凈空同馮玉貞並肩立在眼前,都是出氣的大活人,很是鬆了一口氣。
下山陡峭難行,馬匹拴在上路,李疇帶路,他撫著胸口,尚還驚魂未定:「主子,您這回真是嚇死我了……」
他跟了崔凈空這麼些年,愣是沒見過昨日的場景。尤其是夫人不在的那些年月,這位主子像極了一尊無情無欲的神像,面上更是看不出半點所思所想。
崔凈空在花紅柳綠的京城裡沉浮多年,衣角卻不沾半點煙火氣。因而,他愈位高權重,李疇愈伺候得如履薄冰。
這樣冷肅的一個人,誰知道夫人前腳墜崖,他後腳想也不想徑直跟著跳了下去呢?這哪兒是什麼無情無欲的神像,分明是個甘願殉情的痴情種。
馮玉貞也自知崔凈空此事辦得衝動,他倘若身死,定要撂下一筆錯綜複雜的爛攤子。她聽著李疇的長吁短嘆,倒先替崔凈空有些害臊了。
崔凈空瞥了一眼,見馮玉貞好似被訓似的低下頭,遂輕咳了一聲,暗含警告,示意李疇見好就收。
「行了,我同夫人都平安無事,喜安在何處?」
李疇順著他給的台階利索走下來,他心裡清楚,崔凈空這全是看在馮玉貞的面子上才寬容一二,賠笑道:「是是,田泰昨晚久等不到,於是折返回來,他先將小主子和那個許家少爺連夜送到嶺南了。」
「安安沒事便好……」馮玉貞惦記起一日未見的女兒,墜崖的兇險歷歷在目,又提起心:「嶺南那兒沒有這些兇惡的賊人罷?」
李疇後知後覺,從崔凈空的話里品出不一樣的滋味,仔細在兩人身上打量了一圈。雖然兩人只是走各自的路,然而男女不時眼神交接,周身瀰漫著不容人插入的旖旎與親昵,在崔凈空身上更甚。
他嘴上利索地改了口,吟吟笑道:「夫人且將心揣到肚裡去,主子的勢力在江南道或許力有不逮,待踏入嶺南的地界,什麼牛鬼蛇神都要掂量一些。」
這麼厲害?馮玉貞不禁偏頭去瞧他,李疇給他搭好了台,崔凈空神情淡淡,向她頷首道:「不必擔憂。」
幾人走到駐馬的地界,李疇自昨日起便急得嘴旁冒泡。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率人沒合眼夜裡趁黑找了一晚上,沒有那個閑工夫再從哪兒拉過來一輛馬車。
索性馮玉貞也並非是那些翹著指頭上下挑剔的貴人。她已經習慣同崔凈空共騎一匹馬,頭一回上馬時的恐懼消散了大半。
儘管如此,兩個多時辰奔波后,一伙人總算波折不斷地抵達了嶺南。馮玉貞從膝蓋到臀腿那截被顛得發麻,她從前沒試過一股勁騎這麼遠,崔凈空將人抱下來的時候,她腿|心都合不攏,走姿怪異。
馮玉貞抬起頭,這會兒才借著燈籠看清了眼前的這座平平無奇的木屋。她神情一怔,遲疑道:「這是你在嶺南的住處?」
話音未落,街上響起二更的敲鑼聲,打更人慢悠悠地拖著長調:「天黑路滑,小心火燭——」
他操著嶺南本地的鄉音,每個字的語調都同馮玉貞所悉知的拐了個彎,她聽得稀里糊塗。
崔凈空虛扶著她進門:「對,就是這兒。」
而歪著頭,腦門抵在門上的田泰被這突兀的打更聲驚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手剛放下,乍一下便瞧見安然無恙的崔凈空同馮玉貞。
霎時間兩腿發軟,伸出一根指頭指著眼前這兩個人,兩片嘴唇打架似的哆嗦:「鬼、鬼……」
馮玉貞哭笑不得,崔凈空則一眼都懶得再落在這個蠢東西身上,只自顧自將人領進門裡。倘若不是他始終眷戀當年同馮玉貞朝夕相伴的日子,腦子不太靈光的田泰壓根不可能成了他的親信。
跟在身後的李疇黑著臉,朝睡懵了的田泰屁股上狠狠蹬了一腳,見他踉蹌幾步,徑直跌到地上,像個王八似的四肢著地,笑罵道:「還不趕緊爬起來,給主子和夫人接風洗塵?」
「……李哥?誒,那剛剛……」
田泰這時候才清醒大半,猛地一拍腦袋,記起方才指著崔凈空咒詛他是鬼的事兒了,嚇得趕忙連滾帶爬地起身,找主子請罪去了。
馮玉貞走入院中,環望一周,這裡的確只是一座普通的宅院,只比她們在荊城附近租賃的那間多了側邊的偏房。
這時候田泰瞅準時機湊上來:「小主子和那位許家少爺都睡過去了。奴才叫人燒了水,現在就抬到屋裡。」
他想著將功補過,裡外忙活了好半天,又是張羅晚膳又是燒水的,崔凈空只揮了揮手,喊他下午候著了。
馮玉貞本想去屋裡看看女兒,聽聞睡下了才作罷。不過自己這些年都是跟安安一張床上睡的,今日又到了新地方,初來乍到,該宿在何處?
見崔凈空還帶著她往前走,那是中間正房的位置,她停下腳,率先道:「我今日不若睡在偏房罷?」
崔凈空輕笑,好整以暇道:「夜深了,只怪宅子太小,偏房讓給奴僕了。實在尋不到空地兒,留在正房罷?」
馮玉貞自然是不肯的,她嘴唇囁嚅了兩下,對其中的隱秘之處感到一陣難以啟齒——總不能昨日才答應他,今日兩人便直接睡在一張床上罷?
正是猶疑的時候,她身前的男人俯下身,壓低聲音,含糊著不明的曖昧:「我都這麼累了,又是墜崖又是騎馬,哪兒有心力做別的?好姐姐,求你隨我進來罷?」
「你快別瞎喊了……」
他說得放肆,馮玉貞卻做賊心虛似的環望一圈,她兩手局促地握著,素素凈凈的臉盤上飛起兩片紅暈。崔凈空攥住她細瘦的手腕,兩顆眼珠好似從墨池裡撈出來似的,直勾勾地將她一步一步引到房裡去。
沒法子,又是大晚上,拉拉扯扯實在不像話,馮玉貞只得走進了他的屋裡,他們都是不喜好奴僕貼身伺候的人,因而叫丫鬟們都退下。
隔著一層屏風,馮玉貞先洗了一遭,她換了乾淨的綢衣,從屏風後走出來,露在外面的皮膚微微泛著被熱氣蒸出的粉。
有意隔了兩掌距離,她坐到床沿,竭力不去在意身旁若有若無投來的目光。不多時,身邊一輕,崔凈空走到屏風后,不欲把她逼得太緊。
等他再走出來,瞧見馮玉貞手裡多了兩樣物件,原是一截棉布與藥瓶。
馮玉貞眉頭蹙著,攤開一隻柔白的手,自責道:「手給我。都怪你那時在門前同我貧嘴,害我都忘了問田泰他們拿葯,剛剛才想起來。方才你又碰了水,定然更疼了。自己半點不上心,真握不了筆了可怎麼辦……」
她把這個小兩歲的男人當成喜安來訓呢,儘管她訓斥時自以為話音很嚴厲,實則還是輕言細語那一套。
崔凈空很老實地把右手遞上去,他細緻地端詳著女人燭光下的臉,近乎痴迷地望著她的柳眉與染著金光的眼睫發愣。
她不像是在給他的手塗藥,倒像是一點一點抹在胸口,他的心被糊得嚴嚴實實的,一點風都吹不進,胸口微微漲熱。
在他手背打了一個結,馮玉貞又收著力道拽了拽,確定包紮實了,才將手裡的藥膏放在桌上。
她扶著桌沿,稍稍頓滯了片刻,轉過身,卻見崔凈空已經盤腿坐在床上,那隻負傷嚴重的手擱在膝上,空閑的左手卻拍了拍一旁鋪開的被褥,意圖十分明顯。
馮玉貞心裡打起鼓,冒出一點怯懦來,有些後悔那時浮皮潦草就跟他進了一個屋子,頗有些色厲內荏道:「你不準動歪心思。」
「好。你睡裡面,我給你讓道。」
這人表面功夫一向做得很好,得了他的保證,馮玉貞才脫鞋赤腳上床,跨過崔凈空,躺到里側。一掀開被子,又察覺不對勁,跳坑裡了——怎麼就一床被子?
崔凈空對此泰然自若:「平日只我一人睡,今日我們回來得太急,下人們都來不及收拾。我們便將就著,這床褥子不小。」
「可……」馮玉貞半信半疑,她正好說些什麼,崔凈空卻直起身,緩緩湊到她面前,低笑道:「貞貞,就這麼怕我嗎?」
「你總是說話不算數……」馮玉貞抵住他,不准他再靠近了,生怕乾柴烈火燃起來,鬧出什麼動靜來。
誰知一隻手臂攬住她的腰身,馮玉貞驚呼一聲,被他一把兜過,躺倒在床上。
崔凈空將被子掀開,罩過兩人的頭頂,將暖光隔絕在外。被窩裡黑漆漆的,他徑直俯下身,馮玉貞惱火地捶打他:「你又不守信用!」
崔凈空捉住她的手腕,擱在自己的胸口,同她商量似的:「不幹別的,只允我親一下成嗎?」
說罷,在她唇上蜻蜓點水似的啄了一下。猝不及防,馮玉貞尚未反應過來,灼熱的呼吸又撒在臉上,他微涼的唇瓣復爾含住了她的。
馮玉貞的嗚咽全數被他吞進了肚子里,崔凈空嗅到她動情時馥郁的苦桔香味,被引誘得越吻越深。他太過貪婪,馮玉貞被吮吸地舌尖發麻,腦海中一片空白,好似墜入纏綿悱惻的黑暗裡,兩條手臂也不知何時環住了他的脖頸。
崔凈空拾回理智,往上撐起身子時,馮玉貞被吻得眼神迷離,裡衣敞開了一條隱秘的細長口子,她胸口起伏,還在輕輕喘氣。兩個人蒙在被子里胡鬧,又出了半身汗。
這反倒像是在懲罰自己,崔凈空嗓子眼發乾,他別過頭,不能再看了。遂下床灌了一杯涼水,順勢吹滅了燭,爬上床,又將人抱進懷裡,低聲哄道:「睡罷,我說話算數。」
這句話說完,他便感覺自己被身旁的人踹了一腳。跟兔子蹬腿似的,疼倒是半點不疼。只是馮玉貞這樣的軟和性子,他還是頭一回見她耍脾氣。
生怕惹惱了她,這可好不容易才挨到她答應,崔凈空上趕著討好,低聲道:「生氣了?」
馮玉貞被吊得不上不下,扭過身,背對崔凈空,不叫他抱著自己睡,悶聲悶氣道:「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