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佛光普照
建築講究的緬甸佛教寺廟半隱半掩在綠葉碧茂的樹林里、輝煌的金頂金針指向天穹,象在給迷茫的人們指引生活的路,也象在訴說著人生奧密的道理。
寺廟門額上掛著『龍興寺』的寺匾。身穿簡便漢服的李超傑抬頭仔細瞧了一陣寺匾後走上了白石階。那位接受飯食布施的小沙彌已在寺門口雙手合十等侯,李超傑隨他走進寺廟中,走過走廊和一排排僧房,來到彌勒菩薩面前,他倆人向彌勒菩薩雙手合十行禮,又向韋陀菩薩施過禮,悄聲走上玉攔石階走向大雄寶殿,大雄寶殿里只有一位身披袈裟白須垂胸的老和尚,面向佛象低頭專心敲擊木魚輕聲呤頌梵經。引路的小沙彌在李超傑耳邊悄說:「我家慎行法師正在一心念經,施主請在門外稍等勿擾。」行禮獨自離去。
李超傑自然不敢驚動老和尚誦經,雙手合十站在寶殿門口聆聽,抬目向殿內瞧去,只見殿內莊嚴高大的釋迦牟尼佛、普賢菩薩、藥王菩薩三尊佛象寂穆端坐、金光燦爛。慎行法師念了一段經文後,停住木魚屏氣稍作休息,偏頸慢聲問道:
「站在殿門外的是誰?」
李超傑忙應:「在下是李超傑。」
「何處之李超傑?」
「是阿克石小鎮經營小吃店的李超傑。」
「哦、原是阿克石小鎮小吃店的李超傑,老納也吃過施主布施的飯食。施主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請進。」
「是。」邁過木坎走進殿內,法師給他指了身邊的蒲團坐定。
慎行法師瑞祥他片刻:「看你膚色白哲,是從中國來的?」
「是。」
「是從中國退入緬甸的國軍軍人?」
「也算是吧。」
「施主可曾參加過印緬遠征軍?打過日本鬼子?」
「參加過。」
慎行法師臉上閃過一絲笑意:「那就好,印緬遠征軍是打日本鬼子的,都是抗戰的鐵漢。」
「法師所言極是,法師如此誇讚中國印緬遠征軍,難道與中國印緬遠征軍有些瓜葛關係?」
「那肯定是了,抗戰時期我也以僧人身份刺探過日本特務機關『芒市一號』的情報,傳遞給中國印緬遠征軍。」
「法師原來也為打擊日本侵略軍出過力的,也應是位抗戰的鐵漢,抗戰的功臣。」
慎行法師閉目合十:「那是當然。但那都是些過去的事了,老納早巳放下包袱,了絕塵緣了。」
李超傑:「佛家雖然不問世間塵事,但可歷來都是善悪有別、是非分明的。」
「那當然,罰惡揚善、匡扶正義,也是佛家奉信的教義嘛,日本悪有悪報、中國善得善報。阿彌陀佛。」
「我聽法師講一口流利的中國話。想必也是中國來的。」
慎行法師笑笑:「我也是個被緬甸的大緬主義者稱做『小漢人』的中國人,不過這裡『小漢人』很多,所以會講漢話的人很多。」
「這倒也是。敢問法師是原哪裡人氏?」
「老納家鄉遠了,原本是中國廣東省廣州郊區農村人。家父以務農為生。後去了廣西欽州參加大清名將馮子材的隊伍,在中越邊境鎮南關一線大敗法軍殺敵報國。后因戰傷複發滯留在雲南成了家立了業,我母親也是雲南人。我們家有兄弟姐妹五人,我最小排行老五。」
李超傑:「我聽法師的話好象的滇西一帶的口音?」
「施主說的是,我父母家住在滇西騰衝。小時侯曾在騰衝念過幾年學堂,騰衝是個僑鄉,中西文化在這裡融合,所以西學和私塾的東西我都學過一些。後來我父母又攜帶我們兄妹五人到了緬甸采玉石做玉石生意以謀生。後來老納我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剃度為僧,修身養性、以求正果,至今已有數十年之久了。」
李超傑:「法師果真修行根基深厚,定能解我愁腸。」
慎行法師:「不知施主來到『龍興寺』有何賜教?」
李超傑:「且敢。我只是想來聽聽法師講經論道,以開示我懵懂思智,以解除我心中之憂煩?」
慎行法師:「施主有何憂煩,競要老納為你破解?」
李超傑:「我有重重心梗、千千心結,亂麻一團實難解開,只有來貴寺求佛門智慧,以望解脫心胸困惑。」
慎行法師:「施主有何心事請講來?」
李超傑:「不瞞法師,我本是中國雲南省箇舊礦山『貴興隆』號爐坊家的二兒子,被枉稱為二少爺,家父曾是當年箇舊首富鉅賈,以做錫業為主,名叫李錫貴。我母親原是現在中國雲南省元陽縣所屬的紅河大寨張大土司家的小女兒,名叫張眯果。民國三十二年底我奉父親之命上昆明念礦業學校,父親本意是要我學成后,子承父業、實業振國。時值抗日戰爭時期,全國上下抗戰熱潮風起雲湧,百萬愛國青年紛紛投軍上前線、奮勇殺敵、御倭保國。我也在昆明違背父命,私自考入雲南講武堂學習軍事,參加抗戰。」
慎行法師:「阿彌陀佛,施主果然是個熱血青年。」
李超傑唉了口氣:「我投筆從戎時,胸有大志,驅除韃虜恢復中華。一心只想打垮小日本鬼子恢復我中華、民眾能和平生活,我再做回學生,完成學業返歸礦山,子承父業干錫礦、振興實業振興中華,富民強國。而今是日本鬼子早已投降,我從軍針對的目標已經消失。我確離鄉背井飄泊異國他鄉如孤魂野鬼。有家不能回、有國不能去,如今身不由已萬般無奈。」
慎行法師撫了一把垂掛胸前的白須笑道:「不出我之所料。施主離鄉背井遠懸異國,思鄉念親之情肯定沉重,這也難怪。」
「我心中困惑還有,如果是作為一個軍人,確沒有了軍人的理想和信仰,沒有了為之奮鬥的目標。如果是作為一個為人之子,確不能扛起門庭、挑起大梁,孝順父母。如果是作為一個國民,又不能奮鬥實業、振興國家,我生活的目的何在?我人生的意義何在?難道就只是為了生存而生存?為了吃飽穿暖繁衍後代而生存?這與飛禽走獸有何區別?」
慎行法師聽了沉思半晌方答:「阿彌陀佛,問得好,這個問題問得好!老納也經常在思考這個問題。」
李超傑:「人生倒底是為了什麼?不知法師是如何思考的?是如何個有看法?」
慎行法師:「阿彌陀佛,這個問題千人有千種答案,萬人有萬種思考。各人所處的社會地位、生活經歷不同,對人生的認識也就不相同,都會產生不同的理解和答案。佛家自然有佛家的佛法佛理,但與世俗大眾的情結,歷來是相通、相連、相關的。」
李超傑:「在下超傑無知,還請法師開示,啟朦超傑胸中之愚昧。」
慎行法師坐在蒲團上閉目沉思一陣、然後起身轉向朝殿內那三尊莊嚴雄偉的佛象雙手合十俯身跪拜,口中念念有詞,完畢後方道:
「施主既然能登寺門求解,就說明你與佛家有緣,老納在這裡也不講太深的佛理,只以在家人的世俗道理說與你聽便是。老納出家數十載,除了廣閱佛經深諳佛理之外,也學習一些世俗的科普書籍,粗通科技知識。在老納看來,佛家所信奉的前世今生因果輪迴,生命生生不息、周而復始。與科學界的物質不滅定理,能量守恆定理,循環及平衡自然規律是不謀而合的。」
李超傑:「真沒想到法師佛學、科學都通曉。」
慎行法師:「對於科學知識老納只是略知而已。佛學自然包羅萬象。學習科學是為了溶匯貫通深究人生的真諦。我『龍興寺』雖然是建在勝行小乘佛教的緬地。但是以信奉大乘佛教為旨。佛陀曾立下宏願,要以度盡天下蒼生為已任,不但度已、更要度人。施主覺得你自已的人生道路艱難,在我看來都只是些小小坎坷而已、小小人生苦楚、實為人生大大機緣。」
李超傑:「怎麼是人生大大機緣?還請法師明示。」
慎行法師:「施主,你命不算苦、這只是你對人生的風雲變幻領悟太淺薄的迷糊認識。人生好比一滴水,有時可能被滯留在一處死水窪里長時間不見天日發黑髮臭,自已覺得苦不堪言。有朝一日風雷交加,滂沱大雨落地將它帶到跌宕起伏、浪碎霧飛的滔天洪流中時,這滴水恐怕會深感那種風口浪尖上的生活,更是心驚肉跳日夜恐怖。留戀起小水窪那份恬靜淡泊、平和休閑的日子來了。終於來到廣闊的大海,正想鬆口氣,海中的鹽鹼立即刺骨侵身倍受煎熬。大海更是巨浪衝天、潛流洶湧的險悪去處,無時不在演譯大魚吃中魚、中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慘烈博殺;這還不算,當烈日把這滴水珠升騰為水蒸氣,扶搖直上三千尺,高高在上、登極臨下,一覽眾山小,望盡金光萬丈、浮雲千里。但當萬物皆在腳下,眾人瞻仰馬首之時,方知雲端上方烈日炎炎、灸灼烤人,方知頂端不僅有熱浪滾滾,更有高處風大不勝寒涼。當冷空氣來襲時,凝結的水珠可能會被貶謫下界,落到荒野深處與戈璧沙漠為伍。當它深感失落時,倒反會受到胡楊、沙柳、沙棘、沙棗的歡迎,成為它們苦苦渴求的甘露,受到青睞和愛戴,成了沙漠生命的源泉,成為綠州的支柱。這不是小小人生苦楚、實為人生大大機緣嗎?所以,施主不必在命運低谷時過於消沉沮喪。中國有句諺語:『福是禍所伏、禍是福所依』,你能說你的現在的處境到底是禍?還是福兮?」
李超傑:「法師言之深刻,如醍醐壺灌頂,化消愚鈍,漸開我心中的迷茫。請法師法師再多多開示。」
這時,小沙彌走進殿內來,端個托盤送來兩盞蓋碗茶水:「師傅、施主請用茶。」
倆人喝了一陣茶水慎行和尚說:「施主請跟我走。」三人一起走出大雄寶殿,來到寺廟的後園子,園子里長滿名種花草果木,慎行法師在一棵蘋果樹前站下,瞧著滿樹結出的蘋果,他右手握住一個大紅蘋果,左手又握住一個小青蘋果看了一會說:「施主你看看,這兩個蘋果都生長在同一棵樹上,同一位置,同一根枝插,能享受同樣的陽光、獲得同樣的的養份,但是一個豐實紅潤、甘甜味美,一個皮色青綠、果瘦肉澀。這是為什麼呢?這就是果子自身的原因了。自已不努力自然難有好結果。施主你覺得對不對?」
李超傑:「法師的意思是責怪我不找自已的原因?只會怨天怨地?」
慎行和尚:「施主你有何想法?有何開悟?」
李超傑:「我現在就是不知應該怎麼辦?」
慎行和尚:「這就要看施主怎樣轉換了。」
李超傑:「求法師開示。」
慎行法師:「大乘佛教的宗旨是修行積善,教化人心、普渡慈航。信奉的是悪善有報、因果輪迥,度已度人。所謂度已者:要求其諸善皆行、緒悪莫作。積善德、結善果,提高自身造化。所謂度人者,老納領悟是:教化人心,引導眾生度走向快樂。施主乃行伍之人,不能脫俗為僧,只需做個心中有佛的在家人便是,自去處理世俗繁事。施主本來是個學礦業的學生,家境富裕、為了打敗入侵中國燒殺掄掠的日本鬼子才投筆從戎,是位有信仰、有救國抱負的熱血青年。只是國軍兵敗,只能隨流潰退入緬甸。實屬無奈。」
李超傑嘆了口氣:「確實身不由已,實屬無奈。」
慎行法師:「施主應當盡量辟開緬甸各派的種種糾紛,不可捲入。緬甸鴉片橫行、毒販害人,施主當潔身自好,千萬不要與害人的毒品打交道。」
李超傑:「法師所言儘是,我本來就不想過問政治,更不想捲入緬甸各種矛盾之中,也決不會與鴉片毒品有任何來往。」
慎行和尚:「那就好。上古洪荒、星辰轉換,時代更替,日月循環。萬物皆有定數、萬事皆隨天意。滔滔溫薩爾江滾滾流入大海,歲月總是按照自已的規律前進,歷史造就過多少勝者王侯敗者賊。改朝換代在人間早已是司空見慣,乃是歷史的新陳代謝無法抗拒。莫說我等這些名不見經傳、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不能作為,就是那些叱吒風雲、身世顯赫的權貴人物,也難隨意更變歷史的進程。只能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此乃天意,只能順隨、不可逆反。施主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人,是有魂魄的,這一點,有些人不知道、不明白,甚至不承認。但通過個小例子就能說明白。當一個人去世,也就是靈魂離開了這個人的身體,但身體並不會跟著去死亡,只要即時移植健康的器官給需要的人使用,這個器官仍然可以活著,去為別的生命服務,為別的靈魂服務。說明靈魂和身體是分開的。靈魂是永存的,身體只是佛家稱的軀殼、臭皮囊而已。」
李超傑只點點頭:「法師言之有理。」
慎行法師:「但施主自已的人生道路則可以自已去走。塵世間科學界的物質不滅定律,物質不會憑空消失,也不會憑空產生,只可以互相轉換,與佛家輪迴運轉,生生不息的佛理是一脈相通的。只要心存修德、諸善意皆行、緒悪莫作。必然善緣培根,積德改命。施主你是個有文化的中國人,又炒得出一手好菜,利用自己專長,開下間小吃館,可施粥舍飯、做些好事善事。你在中國學過礦業,也可發揮自己所學,為工、為礦,帶動當地發展經濟,造福當地人民,走和諧發展道路。與當地人和平相處,幫忙當地人改善生活。也可算是佛門的慈悲善行、度已度人的行為。這樣修行積德、定有善果善終。只有這樣,你好、我好、大家才會更好。阿彌陀佛。」
李超傑:「法師的意思是要我脫離殘軍,投入實業做事?其實我早己不是軍人了。」
慎行法師:「施主當吐故納新、另開徯徑。」
李超傑:「如何另開徯徑?何為吐故?何為納新?還請求法師明示。」
慎行法師閉目雙手合十:「施主胸中自有黃鐘大呂,要怎樣頓悟?怎樣轉換,可自去參悟理解便是。炎黃子孫與故土故國血脈相通,骨肉相同,對故土故國的養育之恩應永存敬畏之心、感謝不已,盡心報答、方為最好。阿彌陀佛。」
李超傑又點點頭合十:「法師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