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歇斯底里
法爾科離開了,在用聖光所化的繩索束縛住安迪爾之後,法爾科便選擇了離開了教堂,讓手下的兩名冠軍騎士去對付孤身一人的艾妮烏斯。
在他看來,教堂里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去注意的事了。
艾妮烏斯的死亡是註定的,孤立無援的她不可能擋得住兩名冠軍騎士的圍攻。法爾科在乎的只有安迪爾,這個過於心慈手軟卻實力強大的冠軍騎士只是一時之間走入了歧途,法爾科打算在處理完赫爾加特這些異端之後,再花費一些時間來使這名冠軍騎士走向正途。
而後,反攻整個安塔尼亞帝國!
......
「後退!後退!重整防線!」
雷多軍團長竭盡全力的嘶吼,確保自己的命令能夠讓每個人都能聽得到。在聖光信徒的猛攻下,不斷有傷員從最前方的前線送達至後方,卻在缺乏有效治療手段和藥品的情況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生命走向凋零。
因為形勢處於絕對的不利,傭兵們不得不將防線收縮至了一處商業街上。機工士的彈藥已經耗盡,法師們的魔力也已全部用光,唯有善於近戰的戰士們還在用手中的武器和隨處可見的投擲物在負隅頑抗。
可顯而易見的,隨著聖騎士們的前進,這最後的頑抗,很快也會被徹底粉碎。
最後還存活著的傭兵們在雷多軍團長的命令下撤回到了建築里,並用大量的障礙物堵住了所有的入口,獲取了片刻喘息的時間。聖光信徒們在使用聖光法術不斷的轟擊著障礙物,而建築里的倖存者也將面對一個痛苦的選擇。
是放棄傷員立刻逃走,還是原地抵抗最終一起走向死亡?
雷多軍團長的選擇毫無疑問是前者。保證城內有生力量,持續對聖光騎士團進行騷擾,伺機尋找機會配合援軍進行反擊,以上這些都是他的職責,可傭兵們的想法卻顯然與他大相庭徑。
「我是絕不會放棄我的團員的。」一向溫和好說話的艾拉雅團長毫不退縮的直視著狼狽的軍團長,猩紅的豎瞳散發著令人不敢直視的魄力。「如果撤退就是你的計劃,雷多軍團長,我不會再遵守你的命令。」
「我也是如此。」另外一位身材魁梧,且全身披掛重甲的蠻族團長也是點了點頭。「我會在這裡奮戰到底,絕不會拋棄任何一名兄弟。」
「這也只是你們兩個人的想法。」雷多軍團長沉聲道。「更何況,如若你們兩人真的是為自己的團員著想,就更應該一同撤離。」
「你這話什麼意思?」脾氣暴躁的蠻族團長立刻便被雷多軍團長的話點燃了憤怒的情緒。「如果你想當一名懦夫,你就自己去當好了。」
「留在這裡不過就是在等死而已,我們的實力全面落於下風,就算全員留在這裡抵抗,也抵擋不了多久。」雷多軍團長冷靜地回應道。「我相信你也不希望那些和你出生入死的團員留在這裡送命吧。」
「呸,我的團員沒有懦夫。」蠻族團長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道。
「既然如此,就投票表決好了。」話已至此,雷多軍團長也沒有多去勸阻的意思。時間緊急,他必須要抓緊時間統合手上的全部力量。「同意撤離的,請舉右手,想要留在這裡的,請舉左手。」
在短暫的思考後,在場的大部分傭兵團長舉起了右手,蠻族團長毫不猶豫的舉起了左手,而艾拉雅團長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終究還是舉起了右手。
正如雷多軍團長所說,她身為團長,必須要對團員的生命負責。
投票結束,選擇留下的傭兵團長開始迎敵的準備,選擇撤退的團長開始召集人手,準備離開。艾拉雅團長孤身一人來到了團員面前,在所有團員的注視下,半跪在了安吉特的面前,直視著那張年輕而蒼白的面孔。
「對不起。」艾拉雅輕聲道。
昏迷狀態中的安吉特已經接收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了,而站在一旁的斥候霍蘭卻忍不住道:「團長,我們可以帶著安吉特一起走的。」
「能走到哪裡去呢?」艾拉雅搖了搖頭。「他體內的聖光無法被驅逐,尋常的藥膏也治癒不了他的傷勢。沒有聖騎士的幫忙,哪怕暫時離開了這裡,最後也只是痛苦的走向死亡。」
野草冒險團的其餘團員皆是沉默,而艾拉雅則已經下定了決心。與其讓安吉特繼續痛苦的在死亡邊緣掙扎,不如讓他痛快的死去。
「所有人!」艾拉雅取出了腰間掛著的匕首,下達了指令。「收拾好東西,準備撤離。」
幾名女團員不忍再繼續看這接下來的一幕,戰士們圍在了安吉特身邊,準備送他們的兄弟最後一程。艾拉雅高舉手中的匕首,瞄準了安吉特的心臟。
那張蒼白的面孔至死似乎都在微笑。
再見了,安吉特。
隨後,有劇烈的咆哮聲於天地中回蕩。
......
當那聲宛若從大地深處傳來的咆哮聲響起,戰場中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獃滯。
很難去具體的描述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用不太準確的話來說就是,就好像手無寸鐵、不著寸縷且孤身一人行走於叢林中時,翻開眼前茂盛的的草叢,發現一頭兇惡的飢腸轆轆的猛獸早已等待多時。在那一刻,身體所有的機能都停止了運轉,眼前所剩下的,唯有那深入骨髓的恐懼。
處於絕對劣勢、且死亡已然降臨到頭頂的恐懼。
那恐懼的源頭到底是什麼?此刻,不論是坐如泰山的冠軍騎士,亦或是手持大盾穩步推進的聖騎士,還是嚴陣以待的傭兵們,心中都難免的浮現出這個疑惑。
他們想要迫切的知道答案,哪怕知道答案之後唯一的結局是死亡也在所不辭。烈日照耀下的戰場陷入了詭異的寂靜,唯留下一片緊張的呼吸。
而後猩紅的濃霧,便蓋過了璀璨的光芒。
......
勇氣是不可靠的。
陌寒心中比誰都清楚這一點,蓋因他已體會過勇氣棄他而去的絕望。在虛無黑暗的盡頭,在勇氣竭盡之處,在任何普通的情感都無法抵達的虛空之中,唯有最兇惡的情感得以留存。
怨恨、憎惡、復仇,兇惡的情感會貯存在人的內心深處,如同最頑強的種子般於黑暗中生根發芽,最終長出未知的花。
美好的品德讓人敬仰,但或許唯有歇斯底里的情感才能在無邊的黑暗中存活。陌寒曾經為了崇高的理想而揮灑汗水,然而當真正的邪惡降臨,陌寒卻驚愕的發現,他並沒有揮動拳頭的力量。
或許用更準確的辭彙來說,是決心。
他選擇可恥的成為了一名旁觀者,一名將自己雙眼遮住,屈從於暴力的自棄者。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並非沒有能力去阻攔惡魔的暴行。
他只是害怕了。
在那慘絕人寰的場景下與暴力之中,懷揣著成為英雄夢想的少年......
退縮了。
所以順理成章的,陌寒扭曲了自己的聖光,發自內心的力量也因使用者的覺悟而出現了變化。聖潔的光芒墮落成了不詳的紅霧,神聖的鎧甲變為了殺戮者的著裝,最終,心懷憎惡而又歇斯底里的失格者降臨大地,於聖潔的光輝面前舉起了名為異端的大旗。
毀滅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