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歸衍結界
木離當機立斷抬起手,往結界里注入青葉靈力。
青葉連綿不絕,與界中洶如潮湧的黑氣糾纏在一起,展開了激斗。
然而,長溪卻絲毫沒有清醒的徵兆。反而由於結界上亂作一團,攪/弄得她越發痛苦難捱,眉心緊緊蹙作一團,額角沁出了一層冷汗。
商羽看得心焦,她抬起雙手,在身前平展,化出了無弦古琴。
雷少一見,右手攥成了拳,往左手心裡一砸,叫道:「對啊!既然我們過不去,以商羽姑娘的琴聲助陣,最合適不過了。」
商羽奏響了清心樂。弦樂蘊靈,一道道澄澈的金光隨著樂調起伏,向那團漆黑盪過去。
樂聲入耳,眾人都覺得五感越發清明,長溪卻依舊不見起色。
木離心知,對於迷失之人,僅靠清心樂是不夠的。
他低下頭,取下了左手拇指上的扳指,將它托在掌心。
須臾之間,那枚扳指化成了水滴的形狀,色如凝脂,彷彿他手中正托著一滴牛乳。
魔尊眯起眼睛細看,頓時目露奇色:「神木籽,有趣。」
木離掌心向上輕輕一托,把神木籽渡入了結界中。隨後,他毅然穿入了結界,親身上陣出手,試圖牽制界內那隻攪/弄風雲的魔爪。
長溪登時睜大了雙眼。她的眸中已不見雙瞳,而是一團漆黑的漩渦。
雷少大驚。
他記得整個造界煉界的過程中,長溪始終都在叮囑:不可進去。
可,木離已經不顧一切地進去了。
雷少想叫醒長溪,可她周身包裹著黑氣,難以接近。
他想一咬牙跟著木離進去,可憑他的修為,怎麼也穿不過那層結界。
雷少如同一隻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亂轉,就是毫無辦法。
此刻的結界已如一池濃墨,神木籽在其中閃著熹微之光,勢雖微弱,卻頑強不屈,不曾被湮沒。
魔尊在結界里翻雲覆雨,玩得正不亦樂乎。見木離入界阻攔,他不願功虧一簣,便騰出另一隻手來單扛。
結界覆蓋之下,儘是暴風雨降臨前的黑暗。單手的魔尊對陣全力以赴的木君,兩個人的身形在這片黑暗之中進退糾纏,一時間斗得靈光四炸,如同電閃雷鳴一般。
不知是不是錯覺,雷少總覺得祭出神木籽后,木離起手落掌、一招一式之間,略有力不從心之感。
魔尊與木離纏鬥分神之際,神木籽悄然散發出微微青光,化成了一片青葉。
青葉迅速伸展蔓延,轉瞬之間長成了一棵樹。樹上升起一層透明護盾,將周圍密不透風的魔氣隔絕開,一如那日守護著秘密花園的雨盾。
長溪的眸中終於再現澄明,目之所及,唯有為她隻身抵擋魔尊的那個人。
結界上,青葉樹下,緩緩流出一條小溪。溪水清澈靈動,立刻洗凈了附近的黑氣。然後一圈一圈地向外蜿蜒擴散,滌盪盡了所有魔息,結界又恢復成一道五彩繽紛的天幕。
界內的兩人早已停下手,觀察著結界的變化。
長溪此刻心無旁騖,深深凝望著木離,種種回憶都在霎時間一齊湧上心頭,令她無暇思考,恍如隔世。
忽然她瞳孔驟縮,臉上的血色如退潮一般,迅速散了個乾淨。
木離那一頭風中飄逸的黑髮,轉瞬之間,從頭至尾變成了枯黃色!
那情形如同樹木失了營養水分、迅速枯敗一樣,他人還立在原地,面帶著微笑,不禁令長溪想起谷幽蘭決然散功后的樣子,心底猛地升起一陣驚悸。
魔尊果斷出手,襲向木離的咽喉。
他的魔爪堪堪近到木離身前時,卻被一雙手牢牢地架住。
長溪還是進來了。
魔尊馬上收了手,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他閑閑立於一側,饒有興趣地關注著他們。
長溪回身接住木離,這一觸碰之下,她發現木離的身子竟然軟軟的,面容安詳,像一個熟睡的嬰兒。
方才魔尊步步緊逼,長溪緊繃著那根弦,不敢鬆懈。現在魔尊終於不作妖了,長溪看著懷中木離的模樣,立刻慌了神,失聲叫道:「怎麼回事,你做了什麼?!」
雷少提醒道:「剛才你神智不清的時候,木兄把手上的扳指化成種子,送進結界里了。」
種子?
大神木的種子!
長溪抬起頭,果然在頭頂尋到了那片光。
她二話不說,屈指一抓,把神木籽取了回來。然後呢......
長溪犯了愁,神木籽既已取回,該以何法使用呢?
直接喂他吞下去?
會不會不消化?
還是以靈力渡入他的體內?
神木籽與木離同氣連枝,她是知道的,卻不知背後是何原理。
眼下她心亂如麻,根本毫無頭緒。誰料想,魔尊忽然好言提醒道:「不如給他戴回去試試?」
長溪聽得一愣,完全搞不懂這魔尊到底安得什麼心,明明剛才還對木離痛下殺手,現在居然反過來幫忙救治他,這張說翻就翻、說變就變的臉......難道魔尊是屬狗的?
不過,長溪不知哪裡來的信心,她隱約覺得,魔尊自持身份,不會在這種事上動什麼手腳。
人一旦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是極其容易相信別人的話的。
魔尊的話令她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死馬當作活馬醫,依言給他套回左手拇指上。
然後長溪緊緊握住那隻手,給他渡入自己體內的神木根須之力,心中默默地祈禱著:神木啊神木,再顯一次靈吧。
須臾,木離的發色逐漸轉深,臉上也開始恢復生機。
此乃神木籽之力回歸的徵兆,長溪終於如釋重負。
魔尊旁觀了整個過程,不由嘖嘖稱奇:「有點意思。既然火種已毀,這具身體已無用武之地,你這具身體倒是不錯。」
聞言,長溪猛地抬起頭,眸中射出的目光冷若冰霜,一動不動地落在魔尊身上。
魔尊倒沒有直接攻擊,他只是把手掌舉到面前細細地端詳,五根手指看似漫不經心地隨意勾動,似乎在感應什麼。
少頃,他嘴角一彎,眼神依舊沒有從手指上移開,一字一頓地道:「你不該,吸取玄武的魔氣」。
長溪頓覺大事不妙,沒有結界阻隔,魔尊能操控她體內的魔氣!
她馬上把木離安放在身後,用金罡戒護起來。
魔尊不究其他,反而閉起了眼睛,繼續全神貫注地在她體內攪/弄乾坤。
長溪只覺得體內彷彿有一隻生滿了尖刺的大手,四處抓撓試探,所過之處時而劇痛,時而抽搐,她卻毫無反抗之力。
最慘的是她頭痛欲裂,心腦都如刀削針刺一般,那種感覺像是她的三魂七魄都被魔尊玩弄於指掌之間,任意捏搓蹂躪,令她幾欲窒息。
片刻之後,長溪忍無可忍,驀地睜開了眼,眸中血龍再現。結界也隨之劇變,成了赤紅色,依如滾滾岩漿、熊熊烈焰,勢要焚盡世間的一切。
似乎是受到這股灼熱之息的烘烤,木離的面色泛起了紅潤。他剛一睜開眼,便看見這副修羅煉獄般的情景。
血紅的結界,血紅的龍,血紅的長溪......
木離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時間有些茫然,輕聲喚道:「長溪?」
毫無反應。
雷少急得原地直撓頭,武寧言簡意賅地解釋道:「長溪體內,有玄武的魔氣。」
魔氣受魔尊操控,木離沒辦法干涉,只有掐斷操控的源頭。
於是他毫不遲疑,再次出手對上了魔尊。
他畢竟剛剛轉醒,靈力難以在一時之間恢復到全盛的水平。他的瘋狂進攻,被魔尊一隻手扛下,另一隻手依舊在操縱乾坤。
雖然木離拖慢了魔尊的速度,卻打不亂他的計劃。魔尊一邊抵擋,一邊在長溪的內心試探。
少頃,他眸光微亮,以輕柔舒緩的語調說道:「你心底似有遺憾,是火?都交給我,我能幫你解決。」
魔尊說出火時,雷少隱約覺得,這似乎不像是蓬萊那場大火。
而木離立刻就明白了,是綠洲。
二十年前綠洲大火,木族陷落,從此他開始了漫長的踽踽獨行之路。二十年如一日,那份孤獨寂寥,從來無人傾聽。
這些他都挺過來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此事竟成了長溪心中永遠的遺憾,一直被她藏在心底,每歷兇險便會觸發,致使她走火入魔。
當年的大火歷歷在目,和結界現在這副模樣毫無二致。多虧有蚌珠相護,他才逃出生天。
蚌珠!
木離精神一振,馬上握住長溪的手腕,催動靈力。神木珠顯靈,帶動手串上的蚌珠,在長溪心中營造出當日蚌珠護身的場景。
蚌珠以微弱之光,擋住了肆虐撲來的火舌,護著身後那個小男孩。
此景一出,立刻揮散了長溪心頭暴/亂的烈焰。
幸好,有蚌珠在。
那個小男孩有蚌珠,如今的木離有她。
長溪心中深感欣慰,她將此景投射到結界之上。蚌珠的光輝被逐漸放大,終於把結界上的焚天大火鎮壓熄滅。
整個結界煥發出萬丈白光,其輝如月,溫潤柔和,包羅萬象。
長溪終於睜開了眼,此刻,她的眸光已明,心結已解,歸衍結界已成。
她望著木離,皺起了眉。
枯而復榮一遭,木離的發色沒有恢復到全黑,而是黑中染褐,給他原本飄逸脫俗的氣質,平添了一絲從容沉穩。
魔尊放下手,神情似乎有些落寞。他長嘆一聲,道:「你若成魔,當能勝我,可惜。」
長溪一臉平靜地反問道:「我為何要成魔?」
魔尊道:「成了魔,你才能打敗本尊。現在結界雖成,可你也在結界之內。」
長溪舒然一笑,道:「歸衍結界一成,便可自行運轉,與我再無聯繫。」
魔尊嘴角牽起個飽含譏諷與不屑的微笑,道:「是嗎?本尊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