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荒村之行（七）
幾個時辰以前
通往昆吾門派的山路上來來往往多了很多人，都是前來道喜的各大門派弟子、各大勢力主事以及王朝官員。
如果走正門必定會遇到熟人，塵瀟便御劍從後山的小路直接上了山。
原本是想先回凌瀟閣與如雪碰面的，可如雪突然被緊急召回門派去接見一個重要人物。
塵瀟得到消息后便先來了門派見青璋。
微風輕輕拂過草木，帶著一股喜氣的芳香。即使是這清凈之地，也被人裝扮過了，到處掛著紅燈。
「塵瀟——」聽到一聲呼喚，塵瀟便緩緩轉過身去。
「沒大沒小，是誰准許你直喚我的名諱的？」塵瀟微微蹙起眉頭，對飛奔而來的雲錦嚴厲又不失寵溺地批評道。
雲錦一隻手提著紅燈，另一隻手扯住塵瀟的袖口調皮道：「那我叫你什麼？塵瀟大俠？塵瀟哥哥？塵瀟閣主？還是塵瀟大叔？」說著，還用一雙圓滾滾的眼睛來回在塵瀟身上打量。
「這裡沒外人當然是叫師叔。」
「吼，不公平，憑什麼青雲凜笙那個小子就可以喚你的名字？」
「哎……」塵瀟一向拿雲錦沒有任何辦法，只能任由她像一隻雀兒一樣在自己身邊轉來轉去。
「你的穿著一向都是五顏六色的，今天怎麼這麼素雅？」
聽了塵瀟的話，雲錦用手捋了捋自己淺粉色的衣裙俏皮地笑道：「後天是師父大婚的日子，我怎麼可以搶了她的風頭？」
說完瞥了塵瀟一眼，撅起小嘴不懷好意地笑著道：「我一猜你就會來，不過師父不在門派。」
「不在？」塵瀟又蹙了一下眉。
雲錦見塵瀟若有所思的表情便湊到前面，抿嘴笑道：「我知道師父在哪裡，不過你答應幫我完成一個願望，我就告訴你。怎麼樣？」說完雲錦沖塵瀟挑了挑眉。
塵瀟冷哼了一聲轉過身說：「那算了。」說完，假意向山下走去。
「等等——」雲錦見塵瀟要走，立刻急了，忙跑上前面去懇求道：「我告訴你還不行么。」
塵瀟抿起嘴笑道：「改日你去凌瀟閣，我請你吃海棠酥。」
「真噠？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雲錦沖著塵瀟眨了眨眼睛咯咯笑了起來，踮起腳尖將小嘴湊到塵瀟耳朵旁邊小聲說：「師父在罌粟谷。」
「罌粟谷？」塵瀟一驚，隨即伸出手來拍了拍雲錦的腦袋說：「我今天有事，先走了。記得，我欠你一頓海棠酥。」
還沒等雲錦反應過來，塵瀟已經御劍向山下走去。
「哎！我還有事沒說完——」看著塵瀟遠去的背影，雲錦啾著嘴，跺腳道：「我這個傻瓜，竟然把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青翠的竹林里偶爾有幾聲鳥鳴，竹林深處的峽谷中透過五顏六色的光芒。
厚厚的屏障將綠色與其它顏色一分為二。
雕刻著對稱的圓形陣圖的青色石門立在半透的屏障中央，泛著幽暗的紫色光芒。
青璋一身淺色素服面對著石門在心中訴說著自己的心事。她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心中猛然一驚。
「你來了。」青璋轉過身來看著塵瀟。「聽說你去了荒村查看瘟疫，還以為你趕不回來了。」青璋嘆道。
塵瀟臉色嚴肅道：「讓天瞿他們提前回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青璋抬眼望向塵瀟，原本心中暗藏一絲喜悅，但聽到這句話后便在內心深處給了自己一抹嘲諷的微笑。
她用面色平淡來掩飾自己對自己的鞭笞，道：「也沒什麼大事，只是處理一些閑言碎語罷了。我聽說你差點走火入魔，可有此事？」
「沒什麼大礙。」
青璋心下猶豫，又問：「你怎麼會閉關？」
塵瀟聽到這，只是微微一笑，「修習受阻，閉關養神而已。」
也不等青璋再說什麼，轉而又道：「有一件東西我要交給你。」
說著走到青璋面前，從袖口中拿出一個錦盒，遞到了青璋的手上。
紅色的錦盒襯著金色的花邊，青璋輕輕將錦盒打開。
是一支玉釵，釵頭是一支含苞待放的臘梅，梅花微微綻開，幾瓣葉尖深淺錯落，葉子的紋路粗細分明。
細看還有細細的雪花浮在梅花瓣與枝幹上，每一處都與這塊血玉本身的顏色剛好搭配，就像真的剛從樹上摘得的一樣。
青璋抬眼看著塵瀟，心中又浮上一絲驚喜。
「有人讓我轉交給你。」塵瀟將目光從玉釵上移向青璋，看著她蹙起的眉宇和略顯消瘦的身體，一點沒有即將成親的喜悅。
甚至連平時那副傲然如雪的姿態都不見了。
塵瀟微微嘆口氣道：「這塊西海圭璋是雲虛拼了命得來的，托我打磨成釵，在你成婚之時一定要親手交給你。
剛好今天在這裡，他可以親眼見證這最美的玉佩最美的人。」說著，塵瀟取出玉釵，親手為青璋帶上。
青璋低著頭，心頭湧上說不清的複雜情緒。
她抬頭的瞬間沒有含羞，沒有喜悅，只是嘴唇微微顫抖，將上涌的酸澀生生咽了回去。
塵瀟看著她略顯愁苦的表情心中也不禁難過，這場婚禮並不是青璋心中所願。
她潛心修鍊多年，從沒有嫁人的念頭。
而今，卻也因承擔門派責任，甘心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想到這，塵瀟抬起頭緩緩掃視了整個峽谷，微微嘆道：「如果他還在，也許你們也能成就一份美好的姻緣。」
聽到這句感嘆，青璋內心的酸澀竟然化作了委屈，眼淚只凝上眼角便抬起頭在心中問自己「我有什麼資格……」
「你是來看他的么？」塵瀟沒有注意青璋的表情，而是繼續打量著罌粟谷各處，不經心地問道。
青璋平復了心情道：「不是，我來找一個人。」
「什麼人？」
青璋遲疑片刻，道：「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八年前在這裡救回來一個女孩么？」
塵瀟聽到這皺了皺眉，半晌才反應過來，忙問道：「記得，怎麼了？」
青璋緩緩轉過身，面對著青石門嘆了口氣：「那女孩是雲虛的徒弟。那件事發生以後，她一直守在這裡不吃不喝一心尋死。我便把她帶了回去，但呆不久她便走了。從那以後，每年的今天，她都會來。」
說著，青璋轉過身看向塵瀟，繼續講道：「我是來找她的，只是想在成親以前看看她，可她竟然沒有來。」
見塵瀟看著罌粟谷的石陣門沒有說話。
青璋又道：「一直沒和你說，是不想你心裡有負擔。我知道，以你的性格如果知道他還有一個徒弟，肯定會想辦法安置。但我不想讓你們見面，我只想化去她的怨恨。」
塵瀟微促眉道：「這些年，辛苦你了。有些恨不是時間就能化解的，該面對的，早晚要面對。」
聽到這裡青璋道：「我想，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應該已經放下了。」
「是么？」塵瀟心中略有不安，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小然」
「小然，仙然，怪不得看著眼熟。」塵瀟自言自語道。
「怎麼？你見過她？」
塵瀟抬眼看著青璋：「我在荒村遇見她了，她已經認出了我。」聽到這裡，青璋慌道：「荒村？她去荒村做什麼？」
塵瀟沒有回答青璋的問題，而是轉問道：「你可聽說過，有開啟這罌粟谷的陣法？」
聽了這話，青璋心下一凜，道：「還有這種陣法？」
塵瀟望著罌粟谷的大門微微淺笑道：「也許真的有。」
他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而那個念頭竟將他自己嚇了一跳。
青璋臉色驟變，後悔自己對塵瀟說了仙然的事情。
多年以來，塵瀟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表露過今天這種心境。她不敢想象，他想做什麼。
塵瀟轉過身又看向青璋，表情平靜地問道：「最近，你可察覺到這裡有什麼異樣？」
青璋看著他，屏住呼吸道：「沒有。」
就在此時，塵瀟手掌中閃出一道光芒，是如雪傳來了迴音決，塵瀟匆匆看完凝重道：「糟了……」
「怎麼了？」
塵瀟沒有回答青璋，而是交代道：「青璋，我有事先走了。你的婚禮，我不能參加了。我已經交代凌瀟閣的人準備了你的大婚禮物，他們會代我去參加你的婚禮。」說著，塵瀟轉身便要離開。
「塵瀟——」青璋急忙喚了一聲，這一聲明顯夾雜著一絲哽咽。
塵瀟沒有回頭，淡淡說了一句：「不用擔心，祝你幸福。」便迅速離開了。看著塵瀟遠去的背影，青璋心緒煩亂不安，一行淚終於從臉上划落，不知是著急還是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