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天下 第一章 天墉
「千紀來,天降仙人,敕封神台,十二天人,以北城之北,立鎮魔司,守中原千年安生……是謂之《鎮魔歷記》」
溫文儒雅的教書人,手捧古卷,朗朗而口,台下書生亦然。
私塾外,少年灰頭土臉的走出來,很是輕車熟練,每日那家私塾的老師讀起書來,總是一副陶醉的模樣,也不知是否如此,不過這可就為少年創造了逃跑的機會,私塾後院兒有一處不大不小的菜園子,連著私塾學堂的後門,木門許久未修,躡手躡腳的推動一下,聲音也不大,至少對於沉浸的儒士來說,很小。
那後院里,只是依稀可見的幾顆易生長的菜,其餘的差不多都已經枯死,也不知為甚,澆水施肥也不見得少,可就是會枯死,自然而然私塾教書人也不在管它,似乎是說什麼……「無為而治也,此乃至聖先師之師言。」
今日正值晌午,少年蹦噠來蹦噠去,一手握著一柄木劍,一手握著一個糖葫蘆,看起來還真似一個遊盪天下浪蕩不羈的劍仙一般。
小鎮的人們也不多,只有一些將死之人有著婦人照顧還有不過十餘歲的兒童,天墉臨近臨安州,原本臨安分為三州十八郡,只是高祖啟用新制,天下這才改為十三州,三十二郡,只不過是拆東牆補西牆,國力孱弱,不得不如此,那些青壯年在不過立朝才近百年的大寧朝來說很受歡迎,原本天下有百餘州郡,畢竟軍閥成群,十朝互相功伐,又不知是哪個混蛋提出一個「築牆拒馬」的想法,自此歷代軍閥王朝仿照,讓的天下男丁十之七八幾近死去,且不說寧朝統天下費的人力物力,座座城池,萬萬怨靈。
天墉山溝壑萬千,這一小鎮不過是天墉一處外圍,有時候些許獵人進入深山老林,獵殺猛獸,這般來錢很是方便,只是生死由天,況且這些年來年情不好,入深山的沒一個回來的,或許也是這些年來深山內那些洪荒猛獸發了狂,有時夜深還能聽見妖獸嘶吼,震碎山河。
自寧朝開朝,以武立國,武道甚受歡迎,每日鎮魔歷記,三書五經儒家君子德行這些,首位便是鎮魔歷記,各處私塾,書院,山門無不見到鎮魔司的身影。
自永寧開元,永寧帝這才重視儒家,分封青詞宰相,白鹿洞書院立於太寧城,儒家氣運自帝師流傳下來。
「師父。」
清水流下,旭陽映射,一葉獨舟徐徐游來,蓑衣老人,興緻盎然,輕輕捕來鯉魚,又輕輕放去,一切宜人,且韻和。
「你這小子,就知道你不是安生讀書的這塊兒料,私塾的老師不知幾次和我說這事兒了。」
少年呵呵一笑,一臉沒心沒肺的樣子。
「師尊,這天墉山實在太無聊了,書中總是言騰雲駕鶴,逍遙一生的神仙,我也羨慕他們啊。」
老人笑道∶「你覺得為師像不像你說的仙吶?」
少年嬉笑道∶「師尊還不如那老陳頭兒有模子有樣呢。」
老人呵呵一笑,上岸負手而立,溫和道∶「這世間的仙吶,也沒什麼好的,或許還不如老夫這一畝三分地過的安生呢。」
少年緊皺著眉頭,神色顯然不通道∶「師尊騙人,書中所言仗劍天涯,青衣白馬,可比這日日讀書種菜有意思的多。」
「唉,布衣飯菜,樂得終生啊,徒兒,天墉山,外面的人想進還進不來呢,你卻急著要出去,這讓世人知道可不得笑你無知?」
少年用力的搖了搖頭,眉目中滿是堅毅之色,「師父,我還是想出去!」
天墉山位於臨近臨安州靠北的一處世外桃源,說來也怪,鎮魔司一代天司衙門便是在天墉山腳下,後代才搬去帝都,山腳下還有當年的一些廢墟。
老人負手而立,漫步秋水,如水上輕煙,似隱似現,有意無其形。
「堂堂平乾帝師,儒家六代儒聖,竟躲在一片貧瘠之地,如蠅營狗苟,這般不堪。」
秋水無痕,剎那小院子變得層層波紋碎裂,如若遠遠一看,必定詫異,那一方天地,卻是如鏡中水月破碎,不知是鏡子還是現實。
「哎,陛下多慮了,帝師不帝師的於我如浮雲,祖宗教給我的是德行,而不是朝堂爭鬥,寧朝統江山百年,魔域蠢蠢欲動,這鎮魔司早已不如九朝之時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天下權勢的棋盤該停一停了。」
「不改朝堂,何以改天下,儒家那點浩然氣呢,能做的了什麼,先生當年不也是入朝肅清朝堂,讓的帝國得以陳兵百萬,銀糧滿倉,我為什麼不行,天下至臣,無上止境,憑什麼我不行,你是至聖血脈,得以成儒聖,我為天下第一權臣為何不行?為何!!」
秋色暮照,天墉山的小鎮上,依舊熱鬧,畢竟即將入冬了,屯點吃食也是應該的,天墉臨近臨安州,臨安州當年本身就是糧產大州,又通山路水路,所以小鎮上有很多代代氏族前去經商,說是經商不如說是為入帝都打基礎,小鎮上總共四大家族,皆是當年盛極一時的豪門,盛極則衰,乾道變化果真奧妙,豪門落魄於這般小鎮。
葉青不愛在恬靜的屋子裡安生,不過一會兒又出去瘋玩,小鎮唯一拿的出手的,便是煉鐵,遙遙望去,鐵匠鋪林立,滿是打鐵聲,聽聞這裡還有當年南唐留下的一處兵鋪,還有一大片的礦山,只是南唐被覆滅后,最後一戰從這裡調走了全部的罪民,這裡也就不了了之了,天墉不適合種地,反而打煉精鐵,聞名遠近。
葉青甚愛有二,一是兵中君子,年少時,腰懸青鋒,總是有種別樣的感覺,二來便是鎮東頭的陳老頭兒的糖葫蘆,老陳頭兒也說過∶「我老陳,這輩子沒幹過別的大事,就這手上糖葫蘆可是一絕,二十來年的心血,曉得不?」
老陳頭兒無兒無女,唯一的妻子當年戰亂還被拐去做了軍閥亡魂,這輩子在那些有錢人家看做窩囊,卻還是經常買來糖葫蘆。
葉青不諳世事,每逢聞見老陳頭兒的事兒只當做悲傷故事一聽,依舊每日沒心沒肺的買糖葫蘆。
老人身著青衣,跨過小屋的門檻,那老陳頭兒年近古稀,依舊身體硬朗,躺在椅子上,百無聊賴的用蒲扇緩緩的吹出些清風。
老人逃出三錢銀子,俯手拿下一根糖葫蘆,「這糖葫蘆味道別樣啊,陳師傅。」
老陳頭兒不理睬,嘴裡哼著小曲兒,看起來頗為滋潤。
「哎,天下不寧,布局深遠,還請您保我徒兒,儒經第三卷,我已撰完,只要您答應,我現在就可以給你。」
老陳頭兒一下子起身,微眯雙眼道∶「嘖嘖嘖,不像你不像你,這幾日怎的這般大氣了。」
「行程漫漫,天道恢恢,我也不知我這一去能否回來了,我這屋子還得要那小子給我打理打理呢。」
老陳頭兒呵呵一笑道∶「罷了,你那儒經三卷濂溪先生早就給我了,我欠你儒家一個人情,可這天下欠老夫的,你這徒兒老夫算了三次,前路不明,氣運相連,無數紅絲牽扯,命數極短,一生荒謬,老夫豈可冒著險?」
老人依舊平淡道∶「那就請前輩保住儒家氣運三年便可,儒家不再是至聖和我期盼的儒家了。」
「好說好說。」
聊完,老人身影漸隱。
老陳頭兒對著毫不驚訝,輕輕一言∶「墉山之深,山神廟。」
次日,葉青每日依舊洗漱,練劍,再出去賺些錢,買糖葫蘆。
小鎮最掙錢的還得是陸家鐵匠鋪,陸老頭兒長的凶神惡煞,滿頭的白髮,卻是依舊不見暮氣,而且又他打造的兵器,件件都是幾十兩銀子的價格,氏族也是忍氣吞聲,不敢壓價。
葉青也來過這裡想要找個差事,只是並未入了陸老爺子的眼,反而那成日鬧事打架的劉集希可是入了老爺子的眼了,一輩子沒收過一個徒弟的他,卻是破天荒的收了劉集希。
說來也怪,劉集希一家子本身雖平淡卻安和,不過自從劉集希出生,父母相繼離世,又因為離鎖龍井挨得近,從此被鎮里人認為他前世乃是深水惡蛟,今日轉世於天道不合,降下天罰,甚至這小鎮還會受此大劫,從而被村裡人排擠,唯葉青始終也不信什麼鬼蛟之說。
葉青和劉集希原本交情不深也不是不是鄰人,兩邊祖宅離著挺遠,劉集希曾是小鎮出了名惡劣少年,或許是對著小鎮子上的人說自己親自剋死了父親母親而憤懣,爺爺謝世前,家裡好歹另有個尊長管著,比及他爺爺病逝后,十二三歲就身高馬大不輸青壯男人的少年,成為了街坊鄰人大家頭疼的混世魔王,人們懼怕入虎,生怕給自己家裡帶來什麼大災大厄,厥後不知為什麼,劉集希觸怒了一夥李家後輩,後果給人死死堵在一處小巷子里,嚴嚴實實的一頓痛打,對方都是正值氣盛的少年,動手從不計算輕重,劉集希很快給打得嘔血不止,住在小巷子的十多戶人家,可能是小鎮子討碗飯吃的底層民戶,哪敢攙和這渾水。還是葉青竭力擋下后,兩方這才罷休,說來也怪,二人脾氣也對的上,結成了不錯的交情。
二人一起偷過老楊頭兒的地瓜,一起去過深山裡抓過一隻受傷的母虎,最後還被葉青放走了,二人可以說是極為不錯的交情。
寰宇間本來萬籟靜寂,葉青聽到一聲逆耳的挖苦笑聲,停下腳步,果不其然,看到誰人同齡人蹲在牆頭上,咧著嘴,絕不粉飾他的鄙視臉色。
這人是葉青的老鄰人,聽說更是曾經得過皇帝賞賜的一把玉如意的李家老爺的私生子,當年李家還不至於如此,也是一個戶部侍郎的有權大官,那位大人惟恐清流非議、言官彈劾,末了孤身返回都城述職,把孩子交由很有私友交誼的接任官員,幫著看守。現在小鎮年情不好,本人都泥菩薩過江自顧不暇了,那裡還顧得上政界同寅的私生子,丟下一些銀錢,就迫切火燎趕往都城辦理干係。
人不知;鬼不覺已淪為棄子的鄰人少年,日子卻是仍舊過得優哉游哉,整天帶著他的那一柄看起來不凡的摺扇,腰懸一柄長劍,盡顯風流。在小鎮表裡逛盪,一年到頭弔兒郎當,不過也還好,也歷來未曾為銀子發過愁。
小鎮上家家戶戶的黃土院牆都很矮小,實在鄰人少年完整不必踮起腳根,能夠看到這邊院子的情
景,可每次跟也是談話,恰恰喜好蹲在牆頭上。
葉青雖然不愛安生讀書,不過對某些大道理還是很上心的,有時候讀些好書,大道理聽了,讓自己德行高了一分,不論你是不是所謂君子大儒,你現在就可以視自己為讀書人。
葉青不怎麼理睬那少年,自顧自的練劍,做自己的事兒。
少年名為李蹇漓,面目清秀,平日里最大的興趣便是坐卧牆頭上,俯視那些窮苦人,眉目多是嘲諷藐視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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