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時間是晚上八點,正是街頭最熱鬧的時刻。
遠在郊外山腳下的一處廢棄廠房,突兀的爆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隆聲,濃重的煙霧伴隨著這聲巨響向外瀰漫。
沒過幾分鐘,爆炸發生的地方便燃起了大火。
「快撤退!」隨著一道嘶聲力竭的吼聲,原本空曠的場地上突然冒出了不少人,甚至還有幾輛消防車和救護車在一旁待命,也不知之前到底隱藏在了哪裡。
另一邊,本該空無一人的廢棄廠房內也不斷有人有序撤出,前面的人穿著隔離防護服,幾名身穿厚重防爆服的人死死護在他們身側和身後,幾名防護服們手裡死死捧著箱子,哪怕自己渾身上下灰頭土臉,他們也依舊將箱子護得緊緊的,生怕有一絲一毫的破損。
這些人訓練有素地從廠房內撤出來後有序排好隊,帶著這些箱子快速上了一輛專用車,逐一檢查並確認無誤后,又將它們分門別類的放進不同的冷藏櫃里。
幾名身姿挺拔的軍人護送這輛專車緩緩駛離,剩餘的人員則一邊漫不經心地處理著身上的傷口,一邊朝著廠房的方向不斷張望。
廠房本就破舊,在這一波劇烈的爆炸后,牆體更是殘破不堪,伴隨著噼啪聲,遠遠站在外面的人時不時能看見上方的支撐物向下砸落。
這原是一家化工廠,多年前因急劇擴張資金周轉不足而無奈宣告破產,不知是因為地址過於偏僻,無人管束,這裡竟然還留存了不少易燃易爆的化學品密封罐。正是因為這些化學品,導致了如今的局面——明明裡面沒有什麼東西,火勢卻越來越旺。
消防人員都只能望而卻步。在明知道會發生第二波、第三波爆炸的情況下,沒有哪位指揮人員願意讓自己下面的人去送死。
眾人只能焦慮地看著,焦灼地等待著,希冀著還在裡面的人能儘早出來。
但清楚知道真正的爆炸源頭、也知道那幾個人到底被困在哪裡的幾位公安卻只能暗自咬牙,這可能是他們這群精英人生中少有的幾次經歷,他們很少會在人前如此狼狽、如此灰頭土臉,但此刻他們無暇顧及。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經驗豐富的他們清楚的知道,裡面那些夥伴們的生存幾率在飛速下降。
他們心情沉重。
「隊長!」
有剛入伍的小警員焦急地轉頭看向自己的隊長,希望能聽到來自隊長向前沖的命令。
他的隊長卻無法給他想要的答案。
另一邊穿著一身便衣的男子頻頻看著手錶,時間已經越來越臨近當初約定的時間了,可是他想等的人卻沒有出來,一直沒有出來。
秒針滴答滴答,每向前一格,都在無聲的對他施壓。他咬了咬牙,朝著在場的人做了個手勢,看懂了這個撤退指令的所有人心下一沉。
「可是……」他們還沒出來……
現場有人想說什麼,但在對上其他人同樣沉重的神情時,沉默了下來——在這片無聲中他明白,還有別的、對他們而言更重要的事在等著他們。
撤退車輛陸續駛離,只留下幾輛救護車和三名人員堅定地守在那裡。
……哪怕最終只能為他們收屍。
*
位於爆炸中心下層的地下實驗室中,一名淺金髮色的黑皮青年正被黑髮綠眸的青年扶著,鮮血已經將他襯衣原本的顏色覆蓋,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
「喂,再堅持一下!」同樣一身傷的赤井秀一小心地扶著降谷零,時不時警惕著因爆炸而掉落下來的物體,防止給彼此造成更大的身體傷害。
降谷零身上有多處槍傷,每一處都在向外淌著血,哪怕只是看著都知道他絕對不會輕鬆,他卻突然低低笑出了聲。
他們這次的行動搗毀了組織最後一個基地,整個組織已知的產業和地下的部分已經全部被一網打盡,就連傳說中不老不死的烏丸蓮耶,也死在了他們的槍口之下,為了以防萬一,他還特意在對方的腦袋和心口各補了兩槍以示尊重,確保對方絕對死得不能再死。
降谷零回憶了一番整場行動,除了烏丸蓮耶死前嘴角奇奇怪怪的笑讓他始終感覺懸了一根刺外,這一波行動簡直完美,回憶完,他拋開那點因直覺而起的異樣,嘴角的笑意也越發擴大。
啊,太好了,他沒有辜負國家對他的信任,也沒有辜負上司對他的信任,他對得起大家,也自信自己就算現在立刻死了,也能坦然面對那些早逝的摯友們了。這麼想著的他,心口的那口氣徹底泄了下來。
赤井秀一心頭一緊,心裡已經有不好的預感:「別傻笑了,我們已經看到出口了!」所以,再堅持一下,拜託了!
「沒用的……FBI,別爛好心了,你一個人更有希望。」降谷零難得沒有炸毛,他聲音低啞,難得坦誠。他被數槍擊中了要害,就算掙扎著出去了,也只是換了一個地方等死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拖累另一個人?哪怕這個人是他曾經厭惡非常的FBI。
「你是蠢貨嗎!死在這種時候不覺得遺憾嗎?」赤井秀一一邊叱道,一邊小心地避開一處障礙物,艱難地往前移動了幾步,大多數通道在爆炸的時候已經被堵了,眼前的這條路已經是他們發現的最後一條路,而幸運的是,這條路目前為止還是通的。
降谷零的狀態肉眼可見的差,赤井秀一也很清楚,哪怕出去了,對方恐怕也……但難道就這麼將對方留在這裡嗎?這確實符合最大利益化原則,也符合FBI的行事準則,尤其對方還是經常給他使絆子的討厭的日本公安警察,但……
赤井秀一暗暗磨了磨牙,真是欠了他的!
「……謝謝。」降谷零唇角彎彎。他的視野在逐步轉黑,連身上的疼痛都不再感知得到,心知自己期限已到,恍惚間彷彿看到了曾經的那些故人。
那個從頭到尾都沒有交過女友卻總因為過於善於交際而總被外人誤以為是風流浪子的、工作沒幾個月就被炸死的蠢蛋同期;
那個傲嬌又幼稚、明明討厭警察最終卻因為完美執行警察綱領保護群眾而最終同樣被炸成煙花的混蛋捲毛;
那個溫柔又天然,與他一同制伏於黑暗中,沉穩堅定、為了保護正義和親友決然赴死的幼馴染;
那個明明跟他們同期卻因為長相過於老成而總被誤以為是教官的、多數時候靠譜少數時候腹黑的班長……
以及,曾經短暫出現過且在他生命留下了濃墨重彩的、如同母親一樣的宮野艾蓮娜,和溫柔善良的、第一個朝他伸出援助之手、自己卻來不及拯救的宮野明美……
一步之遙,卻陰陽分割。
他這一生,永遠在錯過,永遠在失去。
永遠留不住他想留的人。
這樣也好。
至少,沒有了那樣濃重的羈絆,他不在了,也不會有人傷心。反正,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們一定會為他驕傲。
挺好的。
降谷零微笑著閉上眼。
赤井秀一隻覺肩頭一輕,原本還勉力撐靠著他一起向前走的人,已經徹底沒了力道,整個人向下摔落。
他心底一沉,再也顧不得其他,將他整個人背起,朝著出口沖了過去。
象徵著希望的光線越來越清晰,似乎觸手可及,依稀能看到熟悉的、已經恢復正常體型的黑髮藍眸的青年正焦急地朝他奔來,大聲呼喊著什麼,然而他也什麼都聽不清了,只記得自己的手終究還是微顫著探向了金髮青年的鼻息和頸動脈,卻什麼回應也沒有得到。
明明希望就在眼前,而有些人,卻終究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