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營救
羿琰目送小笙的軺車拐過街角,轉身看安平道上升騰的濃煙,壓了壓眼睫,指間捻著那枚蒼鐵的扳指。
一旁的六堯擔著戎澈的叮囑,這一天嚴嚴實實地看著他家四殿下不露面、不出城。此時也是略微鬆了半口氣:至今為止,一切還都在計劃當中。不知去接戎澈的九梵,接到了沒有。
此時,開陽門外的官道上兩騎快馬賓士,已能看到城門。
九梵再一次打馬加速,催促坐下白馬快一點、再快一點。全速賓士的白馬終於撐不住了,腳下一拌跪倒在地,把背上騎者連人帶鞍地摔將出去。
這速度之下可能是要命的跌落,等待入城的圍觀民眾紛紛發出驚呼,跳開躲避。
後面跟著飛馳的褐馬上是個青衫大袖的公子,眉眼裡靜得像山中清風。他反應極快,手上捏了個指訣,輕聲一句吟唱,送出去一道氣障,翻滾落地的九梵就好像是被一層雲朵墊在了身下,向前平滑地滑了好長一段才停下,毫髮無傷。
圍觀的人群嘖嘖稱奇,公子坐騎也未減速,馳到九梵身邊時探身拉住他的手臂,借著馬勢把他拉起來甩在了自己身後的馬背上。
九梵此時一身的冷汗才一起冒出來,在炎熱的正午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冷顫:「好險,多虧澈公子。」
戎澈嘴角的安靜笑容一如既往:「別急,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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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趕到開陽門下。
臨近正午陽光正烈,進城的人也不多,稀稀疏疏地在城牆蔭涼下排著隊。戎澈放緩了韁繩,也讓馬歇歇腳力,排在了隊伍後面。九梵利索地跳下馬背,先去遞上文牒過所,等城守蓋章放行。
遠遠看到城門侯披甲按劍,親自帶著一隊城守巡視,正經過兩門之間的瓮城。見了九梵攀談了幾句,走過來恭恭敬敬地向戎澈行了個禮:「問虞寧侯安。」
戎澈一揖回禮,禮數周全,問了一句:「今日安否?」
城門侯笑笑,拍了拍腰間的佩劍:「回戎公子,今日安。」
這一問一答旁人看上去沒頭沒腦,但其間的兩人已瞭然了其中的意思。
「多謝了。」戎澈認認真真地道了句謝,聲音清清涼涼的,清澈的眸子里有些厚重的東西閃了閃。
城門侯哈哈笑了:「眼看要午時了,這正午的日頭太烈,戎公子一定叮囑殿下注意防暑呀。」
戎澈笑著點點頭,剛想回身把九梵再拉上馬,忽然見有金吾衛從城裡青石板的大道上馳將過來,語態森然:「太尉有令,今日城門嚴查,只進不出。」
門前進出的百姓聽了一陣騷動,交頭接耳著今天這是出了什麼事情?準備出城的趕緊加快了腳步,準備進城門的也都伸長了脖子往城裡一通張望。
城守們急匆匆跑過去接令,然後急匆匆地回來維持秩序,城門轟隆隆就關了半扇。
九梵看向戎澈,眼裡閃著不安。戎澈面上毫無波瀾,只是揚了下眼睫,輕聲回他:「還來得及。」
城門半關,說明事態還未失控,他們得抓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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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道上,濃煙很快遮天蔽日,看熱鬧撿錢的百姓們也慌了,但奇怪的是濃煙只圍繞了那一小段街區,逃開幾步大多就情緒穩定了下來。
真是奇怪的一天……
何風從懷裡抽出準備好的厚巾帕,用茶水打濕捂住口鼻,就衝進了濃煙里——還真是有點伸手不見五指。這秘術士有點過了吧啊喂!打擾我工作呀!
怎麼,
後面剛剛那個高瘦男子還跟在後面?羽人本來想和他費一句口舌說「你就是抓住了我,那個小笙也不會嫁給你」。但眼神和那男子一碰,他就知道不用多費口舌了:同道之人。
高瘦男子手腳敏捷地解決了還在盡忠職守的兩個官軍,保駕護航一般墜在羽人不近不遠的位置上。
不管了,羽人徑直來到了第三輛囚車,車中是個高挑纖瘦的羽族少女,正在劇烈的咳嗽。
何風快速準確地打開了車門鎖,用隨身的匕首挑開了少女身上捆縛的牛皮繩子——觸碰時能感覺到這繩子上有秘術士的封印,讓被捆縛之人凝不住精神力來。
病怏怏的少女擺脫了這根封印繩之後精神為之一振,語氣里兇巴巴的,直接大罵:「風千禾!你怎麼現在才來救我!我以為我要死了呀!」
說著伴隨著咳嗽,眼淚鼻涕一把,也不知是被熏的還是喜極而泣。
「拜託老姐,這裡是天啟呀!就我一個人,能救你就不錯啦。」
顯然,風千禾才是羽族少年「何風」的真名。他倆說的是羽族語言,地道的羽族雲國青都口音。
少女一句吟唱,背後噴薄而出兩道精神力形成的光亮,瞬間凝結成潔白的羽翼實體,忽閃著翅膀在濃重的黑煙里攪出一些紊流——這隨時隨地可以凝翼的本事、這隨心所欲的凝翼速度,全天下也沒人再能比得上她,正是羽族最隱秘的殺手組織鶴雪的神技。
少女已經飛了起來,低頭拉風千禾,語氣里都是嫌棄:「走吧我拖著你,要等你凝出翼來,至少還得吃頓飯的時間……」
風千禾甩開她的手,又快速往前移動了起來:「你自己走吧,我還有事沒幹完。你小心別又被華族抓了,到時候可沒人再來救你。」
「啊呸,那是上次我時運不濟!愛走不走,我先撤了。」她雖然說著先撤,還是一振羽翼追上了風千禾。
她和這個親弟弟鬥嘴慣了從來沒啥好氣,但心裡知道他的好。上次任務失敗被擒,自己早就變成了羽皇族的一顆棄子,也只有自己這個相愛相殺的親弟弟會儘力救她。
逃命之前她又喊了一次:「阿禾,你果真不走?這邊多危險。」
風千禾向天上胡亂揮了揮手,繼續沿著車隊快速往後走:忠人之事,是遊俠兒的根本準則。他得把最後一輛囚車裡的犯人救出來。
直到走到最後一輛囚車,旁邊高瘦男子也幾乎是同時到了。但兩個人卻是同時陷入了沉默:
這輛車裡,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