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地上地下,遠來常風
迷迷糊糊的夢,好像結束了。大概是又一個糟透了的清晨到來了,雖說地下並沒有什麼清晨,但只按時間來說,確實對得上號。我帶著點與生俱來的倦意,把三隻眼一起睜開了一條縫,靜靜地看著牆上一步步在轉的掛鐘。現在剛到辰時一刻。我緩緩把雙手向上送出溫暖得像動物毛絨的夾層的被窩,綳直身子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外加打哈欠。
我的名字是古明地覺,地靈殿的建立者與主人。
什麼是地靈殿?簡單來說,它是一座位於幻想鄉的百里多深的地下的大型建築,一座西洋式宮廷,安穩地屹立在漆黑的地下最空曠的舊地獄都市的正中心。舊地獄都市,也就是舊都,生活著各種各樣地上的常世看不見的生物,大多是鬼族,也有妖精和各種各樣的妖怪。而我則屬於各種各樣的妖怪,姑且算得上這宏大舊都的一員。地靈殿,對我來說不過白天工作、寫作和看書,晚上的話,就只是休息而已,聽起來十分無聊——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但好在我差不多習慣了。這宏大的建築里住著的有我,阿燐,以及一些其他的我的寵物們,它們大多都是阿燐撿回來的、在舊都里流浪的小傢伙。以及還有些人……不,應該沒有吧。
我基本上都不會離開地靈殿,因此平時身著睡衣拖鞋。雖說這有些散漫,但我最後一次待在地上確實是都不知多少年以前了。這會兒我用手肘支撐著身下的床絨,一點點地讓自己沒什麼力氣的軟綿綿的身體坐起來,越發壓凹了白色的床墊。起來了之後,我除開工作外其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事情好做,但我卻沒有賴床這種習慣。這倒像是之前來訪的那兩位會做的事情。有點百無聊賴地看了看身側的花彩窗,它透著地下才有的獨特微微地光,那是一種一點點,幾乎沒有的明亮。
兩條腿擺下了床,我把雙腳慢慢放進每天早上躺在同一個位置的那雙紅色、帶著小愛心的絨拖鞋裡。……懶得去疊被子了,反正又不用給什麼人看我的房間是什麼樣。打開了床頭柜上請河童裝的燈,房間一下子亮堂了不少。房間的布置還如以前一樣,小書架用來放著一些在書房看不完、帶到卧室的書,衣櫃靜靜靠在牆邊,裡面有一半以上的衣服我是碰都不會去碰的。
我踏著絨拖鞋走向了房間那扇深紅色單向開的小門,心中料想著阿燐這時候應該要來了。熟悉的問候,每天早上都會傳進耳里,是我在地下百無聊賴的生活里為數不多的的喜悅之情的來源。
「覺大人——早安!」
意料之中呢。阿燐她,紅色眼瞳、有著一頭同樣紅色的長發,帶著一雙長長的麻花辮,末端用著灰黑的蝴蝶結紮起、身著墨綠的長裙。她是地獄貓,雖然現在她的力量已經足夠,可以用妖怪的形態示人,但她的發間仍藏著一對黑色而多毛的貓耳朵、身後也有作為地獄貓標誌的兩條尾巴。
「阿燐,早安。」我對她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每天早上的那些事情,都有做吧?」
「那是當然了,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咱才不會忘呢。誒嗯,覺大人的那隻眼睛,好像有點……」
「嗯?」我低頭看了看胸前的紅色的第三隻眼與其觸手,它的眼球附近打結了好幾處,是我不太想看到的情況,「是夜裡翻身造成的吧……難道夜裡沒有睡好?確實是感覺有些累呢……」
第三隻眼,是我身為名為「覺」的妖怪最重要的特徵與能力的所在。不論人類、妖精、妖怪,亦或是不能說話的動物與幽靈怨靈、魑魅魍魎,只要用這隻眼睛看一眼,我就能看穿對方心裡在想什麼。關於它有很多故事,我也正是因為天生有著這樣的器官才選擇來到地下避離人世的。
我一邊嘗試解開打結的觸手,一邊聽著阿燐小聲的溫和關心,「咱早就跟覺大人說過,不要太晚休息吶。」
「謝謝阿燐。不過不在昨晚把那個片段看完的話,今早就得把前面也連著再看一遍了,有點麻煩。」我說著便朝著書房走去,「阿燐,我的早飯……」
「幫您放在桌上了,覺大人。咱要去做自己的事情啦。」她拉著手裡灰黑的小推車走向地靈殿二層閣樓的旋轉樓梯,好像是要離開了。她做完地靈殿家務,準備了自己的和我的早飯、用怨靈餵過了還尚幼小的小傢伙們,還得去為看守著地獄熔爐核心的阿空送去早餐和用作熔爐燃料的人類屍體,等等之類的。
「中午見,阿燐。」我笑著擺擺手,和她告別。
她確實是個好孩子,是被我養大、教化成如此的。但好像,跟因為能讀心所以早就洞察了人心萬千的我不同,她還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我也早覺得,好像把所有事情都交給她來辦有些不妥。
我還是扔下了這些若有若無的想法,走向了同在二樓的書房。熟悉的景觀也都在原處,圍繞著左右兩側與遠端牆壁的都是書架,其間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大抵被我分成文學、史學和其他的工具書。房間的最正中,一張寬大的松木桌子,以及它後頭的樣式相近的靠背大椅,很是顯眼。高大的書架底下有適應我身材的取書用階梯,周邊還散落著幾張根本沒人會坐的椅子。要說可能性,也就阿燐有可能會坐在上面了,但她向來沒有好好坐下來看書的興緻。
掃了一眼桌上,我自如地繞過有我半身之高的桌子、在主人的位置上坐下。這書桌好像大得有點和我的身體不太協調了。按照幻想鄉的人類曆法,我應該有五百多年歲了——妖怪的壽命比人類悠長得多,接近永遠。但是這副身體好像根本不想跟上歲月的腳步,如果沒有第三隻眼,把我混在一群普通的十幾歲的人類小女孩中根本分不出來。大大的桌面的左邊,是一摞已經高的我幾乎碰不著頂上那一本的書堆,右邊擺著筆墨紙硯之類用品,而中間則是我昨天還沒有見過的一點點別的東西。那張白紙黑字,應該是今早第一次見,我猜是阿燐放在這的——它用一盤裝好的三明治穩穩地壓著。我用手帕墊著拿起了三明治,品嘗著阿燐手藝的同時掃視著桌上那張奇怪的紙。
這是……鬼族的建築規劃?我疑惑起來了。鬼們閑著沒事還會把這種東西給我遞來?她們要建什麼東西跟我有什麼關係嘛。大概看了一眼,是什麼溫泉之類的。……果然,還是只懂得享受。她們鬼族,一天到晚都喝得昏天黑地的。
吃完之後,我輕輕撥開了纏蔓在周身的第三隻眼的觸手、盯著黑字白紙,右手隨意地攏過了一支鋼筆。昨天上過墨水了,就直接寫吧。沒什麼值得考慮的,因為好像沒什麼需要我或者地靈殿的任何人出面的條款,也沒有涉及到地靈殿的要求,那就直接下筆同意吧。
我隨意地在上面畫了兩筆,把它推到了邊上。等阿燐把它送回勇儀小姐手中便是。
拿過了屬於自己的書頁,我接著昨天晚上的興頭一點點閱讀著。這是本懸疑推理小說,故事很有意思,作者的著名是「阿加莎克里斯Q」。好難記的名字。
今天好像很閑啊。在閱讀中,時間一下子便過去了。讀書讀得有點頭昏腦漲,我站起身來,準備小憩一下,於是拖著有點僵硬的兩腿,走向書房門。現在應該是中午了吧?推開門,地靈殿內部的微紫色映入眼帘,我慢慢踱到了二層走廊的邊上,雙手撐著欄杆,看著大水晶吊燈照耀下的一樓,六根大柱豎在左右,支撐著穹頂。地板鑲嵌著彩色地燈,散發著幽靜而有點不讓我討厭的詭異味道。這份略顯空曠的景緻,還是讓我挺安心的。
嗯?……這是……
一股陌生的力量從前方吹面而來,嘎吱嘎吱的聲音——地靈殿的大門居然被一點點打開了,上面的滑輪相互摩擦著,平時只有阿燐會使用它,那麼來客,應該不是我認識的任何人了。
從巨大的雙扇厚重大門縫之間擠進來的是個白綠色的身影,如我想的一般很是陌生。淡綠色長發、穿著白色的巫女服與藍色紋花長裙,右手緊緊捏著祭祀和戰鬥用的那短短的驅魔祓棒。又是人類……又是巫女服,前後兩點都讓我討厭。不過她的表現和之前來的那個紅白不太一樣,氣質上似乎沒那麼強勢、看起來偏向柔弱的樣子。她左右轉轉、好像在找誰的樣子。等到她走到了空曠建築的正中央,我實在有點等不下去了,於是開口道:
「喂、人類,這裡。你在找我嗎?」
「哇啊!誰!……你是……」她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向二層,翠綠色的眼瞳橫掃了我這個方向之後,落在了我身上,好像在打量我的樣子,「穿著睡衣、粉紫色短髮……符合描述呢。您是覺小姐,是嗎?」
我不自覺地移開了目光。被人類注視的感覺多少還是有點討厭啊。「是我。地靈殿可不是很歡迎人類,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你也該知道這一點。有什麼事值得你特地來這裡嗎?」
我同時用著第三隻眼看向她,嘗試攫取著她的表層意識,「地下的大型建築……好新奇啊。靈夢所說果然不錯呢。」
……靈夢?「我說啊,你該不會是又一個閑來無事想跑到地下給事件的無關之徒一點蠻橫無理的教訓的人類吧。間歇泉異變可是已經結束了哦?要是你也是那樣的傢伙,這一次我可不會再留情。」
「啊、誤會了誤會了。我是有些事情來找您。跟間歇泉異變本身沒關係,但和引發者有關,也就是您養著的那寵物,阿空。」
「這樣啊。」我仍舊保持著人類所說的「死魚眼」,一種我用來看死物的眼神看她,同時語氣平淡地回著。
「另外您好,我的名字是……」
「東風谷早苗,嗯?」早已讀透了她的心思的我,嘴角微微上揚著打斷了她的話,她的反應會是什麼樣呢?真令人期待。
「咦?!你、你怎麼知道……?」語氣驚奇,她的眼珠有點慌亂地轉了轉,不知所措了嗎?也算是我喜歡的反應。我笑了下。
「我還知道你接下來想說的一切。怎麼,另一位巫女朋友告訴了你我的存在,卻沒提起這麼重要的事嗎?正式介紹一下自己吧,我的名字是古明地覺,能力是讀心,可以用這第三隻眼完全看穿你的意識。怎麼樣,希望想和我談事情的你能適應啊,早苗小姐。那麼、請從那邊的旋梯上來吧,我們書房裡說話。」我伸了伸手、對旋梯一指,便回頭向書房走去。
推開門之後,我從側面的書架下挪來一張比主人的椅子簡陋些的木椅,椅背朝門擺在了我的桌背前。腿都還沒舒展開,又得坐回去,真是有被人類打擾到——現在可是初春的時節,椅子的餘溫甚至都沒散。
她有點怯生生、束手束腳地進來之後,迅速地坐到了我面前,帶著十分禮節性卻顯得微微害怕的神色,目光在我、我身後的書架、我桌上鬼族的文件和我左手邊一大疊書直接來回遊移。
「那個,事情是這樣的。我是守矢神社的現人神巫女,這次來可以說是傳達我家的那位神明的意思。間歇泉事件的原委本是她意圖利用新能源改變幻想鄉、替自己吸收信仰,所以找到了地下最強的一隻地獄鴉作為載體,也就是阿空。這次,她想在地獄熔爐下面建造些大工程,進一步推進她的計劃……可能需要地底下一片很大的空間。不知您能否答應?」
「因為你能讀心所以還是全部站在客觀的角度說出來了。」她心裡想。這樣看穿人類的心思然後盤思著如何戲弄人類也是我的難得的趣味。
我靠在椅背上,頷首道,「你估計……它能佔多大地方?」
「不太清楚。但是地靈殿下面到地獄熔爐還有很大的深度,這工程是絕對不會靠近地靈殿或者舊都的,這點那還請您放心。」
「是么。那就好……你們會對阿空做些什麼呢?」
「不會違逆她的意願,請您放心,她也會配合我們的。」
「哦哦。你好像很懂怎麼跟我說話?『不會違逆她的意願』,那從這一點出發我倒是可以答應你們。對於我和地靈殿的諸位,這回事有什麼好處?」
「啊、對了。落成之後,如果地靈殿的您能安排出面管理與定期維護工程的話,能源收入我們會按十分之一分給地靈殿。」
「聽上去還行。大概要用多長時間能落成呢。」
「有河童的幫助,三個月之內能完工。另外不用擔心,我們只徵求用地許可、不需要您再有任何勞神費力或是動用錢財了。」
「好吧、我答應了。別給我惹麻煩就好。」
「哈啊,真是太感謝您了。」她站起身來、對我微微躬身,我也隨之起身準備送客。我可不願意人類在我的宅子里多待。
「噢對了……」我突然想到些什麼。最近來自地上的人類的來訪好像變多了呢,不禁想問點什麼,「雖然大概問了也不會有結果……還是問您一句吧,您有聽說過一個叫做『戀』的妖怪嗎?如果沒有就請您今後稍微留意一下。如果有消息的話我會報答您的。」
「『戀』嗎……確實沒有呢。我會留意的。我覺得要是您想找人的話,最好不要整天待在地下比較好哦?」她用禮貌的建議性語氣,越說音量越小。
……這傢伙,招人嫌啊。雖然已經盡量用非常禮貌的語氣說出來了,但對我來說還是有點……談到出門,我就有點煩躁起來了,雖然沒有在表情上顯現出來。我印象里,地上不是也早就瀰漫著討厭的腦中充斥著邪惡想法的人類嗎,要我出門和要我得抑鬱症沒什麼區別。況且……
一邊走出書房的門,我一邊對面前的她說著,「您不會不知道所謂地上和地下的協約吧。我們這些被放逐的妖怪要是去到地上,被博麗靈夢抓住的話可是會回不來的。」我在心裡早就給自己想過了大於一百七十八條不出門的理由。
「整天閉在家裡會得抑鬱症的啦。」她笑了笑,「而且,如果想找的人對自己真的很重要的話,再怎樣重重阻礙應該也擋不住腳步才對。」
什麼……?
我愣了愣,好不容易反應了過來,身子已經跟著她走到一樓來了。
「啊、對了,還有一回事,我差點忘了。在我到達幻想風穴進入地下的時候,被一個穿著很奇怪、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攔住了。那傢伙看起來城府很深的樣子,用著很優雅的姿態交給了我一封信,說——讓我見到您之後帶給您。」她在我身前兩步的位置,一同走到靠近大門之際,她轉過身來,臉上帶著點「真是對不起還得麻煩您一點時間啊」的表情,從身上掏出了一封信。我心知她的話屬實,接過了她躬身雙手遞過來的信函。
「奇怪的女人?我不認識的吧。她還有說什麼?」我便問道。
「『請把它帶給地靈殿之主吧,巫女小姐。若是問起,你只說這是命中注定便好。』——那女人的原話是這麼來的,我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
「……好吧。我會看看的。」我不禁起了疑惑。
「那我要走了哦,覺小姐,感謝您的慷慨。若是日後還有合作的可能,希望通過地獄熔爐,守矢神社與地靈殿能再求精進。」
「啊……嗯、嗯。再見。歡迎再來。要知道我對人類說出『歡迎再來』可不容易,您在我眼裡算得上單純,或者不如說友善容易親近了。總之……人類中我不是很討厭您,早苗小姐。」
「是嗎。那還真是感謝您了~前一次感謝是代表守矢神社,這一次是個人感謝哦。另外,我家神社就在幻想風穴入口的不遠處,有空出來的話可以順便來看看哦,如若願意光臨,我會好好招待您的。那就,下次見了,覺小姐。」
我難得地微笑了一下,對她揮手告別。
吃過了阿燐的午餐,我自知完全沒辦法再把書文看進去多少,一反常態地沒去書房。我又一次走下旋梯、看著穹頂上掛鏈的水晶大吊燈四散出的絢麗光芒灑落在我身上,大概是因為這空靈的光,心裡空落落的。戀戀,古明地戀。她是我的妹妹。可是她,不見了……
不知為何,我想到了那封差點兒被我忘掉了的信,拿出它來、先是對著封裝端詳了一小會兒,結果我發現這信函普普通通的白色外表和封蠟只能讓我得出「只看外包裝是猜不出筆者是誰的」的結論。我只得無奈地放下期待,用指甲把固化變硬了的臘封劃開,一手夾著信、另一手用兩根指頭夾出中間的信紙,把它疊在信封上,我一邊在前庭閑步似的踩著花彩地燈的絢光,一邊喃喃自語地讀起這字。這寫的是人類的文字,我能讀懂,而且字體很漂亮,很是工整。
給親愛的覺:
你一定很好奇是誰寫給你的這封信吧。如果你還在猜的話,那還是別讓這裡的字句拖住了眼光,繼續往下看吧。首先你不必猜測我的身份,你還沒有在已經能記事的年紀里見過我。這封信寫給你,是想讓你別再困於身邊的諸多牽絆。誠然這麼一說很難改變得了你,但有些事情,是一定要你來完成的。我想看看,你為了自己的家人——呣,你應該知道我是在指你的妹妹——能做出些什麼開天闢地般的大事,姑且也算是我對你能力的檢驗。最近正是好時節、對你來說,因為近來地上的世界異變頻起,只要不過分張揚,巫女靈夢是沒什麼閑暇管你的動作的。如果你那流在血里的擔當和勇敢還沒因為三百年的隱居而散失迭盡的話,如果你能踏出這一步、開始這旅程的話,我膽敢向你保證——故事會有個好結局。我的身份還不能與你詳說,但要是你能開始自己的旅途,那麼在路上時,身系命運的我會跟著命運本身一起來見你。
讀罷了信,我的千般萬種感受彙集成了八個大字——一頭霧水、心有餘悸。一下子,早苗小姐和這信都直直地希望我別再當個死宅,而出門解決我一直想解決的事情,而後者的說服力比起前者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說起來,妹妹……
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她去哪裡了呢……是因為諸多阻礙嗎,一直沒能踏上找到她並把誤會都解釋清楚的路。
不,現在我猜不是的。是因為我太缺少勇氣了吧。
有點頭疼。這人類,和這信……還真是……討厭啊。我一屁股坐在一樓旋梯側下的棕紅色軟沙發上,整個人側躺下來、手肘撐住腦袋。
「姐姐,陪我玩嘛~!」
「姐姐、姐姐,村子不遠有個奇怪的傢伙!一起去看看吧!」
「姐姐,給我念念這本書好不好?姐姐?姐~姐~?」
幻想的聲音……可惡……別、別纏著我……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我甩了甩腦袋,一下子坐了起來,在前庭前後走來走去,還不止一次站在已經關上了的大門前,心裡想著戀戀。甚至幾乎都能看見幼小的她在我面前撒嬌了。閉上了自己的第三隻眼的覺族妖怪……卻能夠隱匿自己,從來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
我嘆了口氣,只覺得頭痛餘韻未消。上樓、回房、倒頭就睡。
阿燐聞聲推開了我的房門,「嗯嗯?現在可不是晚上哦,覺大人是想睡個午覺嘛,還是……?」
「阿燐,你有時間嘛?介意陪我一會兒嘛?」我縮在被子里,看著房門的方向。
「覺大人……?樂意之至。」阿燐脫去鞋子、走近我的床邊,一點點坐下、躺倒,我動作自然地把被子掀起、讓它落在阿燐身上。我撲進阿燐懷裡、感受著貓的氣息和溫熱。
「覺大人,這樣的機會好像很難得。最後一次躺在您身邊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了,一下子覺得好懷念啊。」
「嗯唔……阿燐要是喜歡的話,以後可以多抱著你睡。變成貓形態也不錯哦。」
「覺大人,喜歡那樣嗎……嗯呼嗯呼……」
「阿燐,我說……戀,不止一次給你講過她的事情了。」
「嗯嗯,覺大人。」
「可是,這次,我想……我想出去,去地上,把她找回來。」
「去地上?覺大人……咱沒聽錯吧?您打算出去了?可是那不容易吧?」阿燐好像吃了一驚——也算在我意料之中,畢竟我要出門對於我周圍的所有人來說都可以算得上是個爆炸性新聞,「雖然咱經常偷偷去地上來著,不過覺大人的話,會不會,不太方便呢……而且要是被認出來的話,會被退治的……!那個很可怕的紅白色大姐,咱實在是不太想見她了喵!」
「想找到家人的情感足夠真摯的話,就不會被這些有的沒的阻攔。」這也近似著剛來過不久的巫女小姐的原話,「所以說,我明天就會出發,不打算再想那麼多了。畢竟她可是我的妹妹,我本來就有照看好她的義務。」我把腦袋牢牢地靠在了她身上,「有點困了。現在先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