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理智
「沒想到竟是如此。」許久的無言之後,林柏打破了這份難以言述的平靜,「但他們就這樣放了我們,真不知道他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魏青雲搖了搖頭。
「好吧,那我們講講別的。」他們兩個都是涉世未深的年輕人,現在這麼套話擺在他們眼前,也只能暫時放棄思考了。「看起來你是懂密碼學的,昨天我去臨郊大道時,在那個奇怪的地鐵上發現了一串不斷重複的看起來是密文的東西。它們一直在滾動,毫不意外拍下的圖中也很糊。所以我將它畫下來了。」
「懂密碼學?你太高看我了。」對方笑了笑,「我也就知道一點上回五月教我的那套密碼。」
「給你看看。」林柏拿出備用機,將那串密文的圖片給魏青雲看,後者見后亦將其記錄下來。
「我沒有見過這樣的,」他說,「不過我明天可以去找找五月。……他還活著,他就住在河山路,而我有好多話想問他。」
「行,我去找他的話就顯然不太合適。」
回到家以後,林柏累癱在床。他拆掉那些偽裝的紗布,讓掌心那一道道交叉纏繞的紋路浸透在波光粼粼的光海之中。
「你們將我推入夜淵,絕不是想讓我去死吧!」
「那是必然發生的命運,你理應聽我們的建議。」
話語間,幽影遊離環繞著躺在凳子上的背包,光線穿透密不透風的織物,將昨日從商店或是從「閾限世界」裡帶出來的水果刀映射出來。
「難道我應該殺了馮和興?不,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去做。」
「目前看來沒有比這個選擇更合適的了,對方很強大,連我們也毫無辦法。」
「強大?強大到連門口的幾張符紙就能把它攔住?」他真的快笑死了,怎麼想都是一件極其矛盾的事。
「是的,你們有辦法在某種層面上牽制住某些外來者,這是你們民族中某些人研究千年的東西。只是你們許多人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這些符紙只是暫時的,或許它想要迷惑你,暫時性地守這個規則,然後在你意料不到的時刻給你來一刀。所以為了你自己的安全,延長暫時性的安全,除了殺了馮和興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延長暫時性的安全……」在離開閾限世界以後,他能更好地理解幽影想對他表達的意思。聽見這樣的話,他倒吸一口涼氣,它們向他提供的一些揣測並非毫無道理。這些東西一看就是蠻不講理,不守規則,充滿許多種未知的可能性。
馮和興確實向他提供了一個傳統的迷信路線,去求神問卜。但是這些不會說話不會動的雕塑有什麼用處,而抽籤這種純純的概率問題更是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更何況這個糟老頭也提及那些充滿可能性的詞「或許」、「可能」。
再加上此前在許昌平那的失敗經歷,林柏隱隱覺得這一回絕對不能這麼做,否則就是徒增驚恐、焦慮與崩潰。而這一切莫名其妙的事,指定就是那個瘋老頭自己的造作,再這樣下去自己豈不是要成為這老東西和四惡鬼的奴隸了?
他左一個「乖乖聽話」,右一個「現在的年輕人怎麼怎麼拉胯。」再來一個「你完了」,「現在你必須按照我說的做。」活脫脫的洗腦話術!
然而……出於人性中不知是人之初的性本善,還是文化熏陶社會教化的成果。林柏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也一定不會去做那個一定會給自己造成巨大麻煩和讓自己良心不安的惡事。
儘管人們說善惡觀僅僅是為社會管理而服務的存在,但他也知道這是絕對不能忽視的事。倘若社會真的到處都是恣意妄為完全任性自流的人,恐怕人們只會在一大堆衝突中達成自相殘殺的滅亡結局。
雖然他驚嘆於洛老那些充滿想象力的文字與超前(在當時)的思想,他亦不認同(儘管人們說,那是時代的限制,那是個人的限制)其許多簡直反人類的言論。
他不能再對馮老頭再做何種厭惡至極的評述,也不能出於個人情緒感覺而衝動行事。同樣,幽影不是特彆強大的存在(從閾限世界的經歷中他看出其局限性),其話語的可靠度同樣有待商酌。
這不是聖母,這是人類本性中的理智。
刪卻一個又一個選項,他將目光放眼於夜淵。
出於其機密目的,在管理上肯定會讓人感覺到絲絲不適與怪異,但是它看起來,比那些民間的自發的無組織的可靠太多了。畢竟這是一個正規的,且有gt支持的組織。
「不要再勸我做那種可怕的事情了,難道你們也迷了神,無法將零碎的線索拼湊出一整個畫卷嗎?你們將我推入夜淵,絕不是希望我去死吧!」
「你終於反應過來了。」
「我喜歡看小傢伙思考時活躍的神經。」
在混亂無措、充滿未知、幾乎是找不到意義的局面前,人們怎可以,怎麼能真的就止步不前完全躺平任著狂風暴雨任著刀山火海降臨在自己身上?沒人會這麼犯傻的。
我們就生活在無知海島上,被無邊無垠的黑色海洋包圍,但我們仍是揚帆遠航,並無視印刻在基因中的「恐懼」二字,雖然那恐懼戰慄侵襲全身上下,顛覆思想、顛覆三觀體系的事物隨著時間漸長而赤裸裸地呈現於我們面前。我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無法理解這些,困惑、迷茫、焦慮、抑鬱。但是再怎樣還是要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振作起來。
但是振作的過程中,許多人選擇了思想上的怠惰,最終倒回了安穩度日的無知局面。有人會以物為神靈頂禮慕拜,巴望著這些自然現象能護佑它們;有人向能人為神靈卑躬屈膝,點頭哈腰討好他們;有人將自己當做是無人匹敵的,沉浸在自己就是神靈的幻想之中;有人以方法論為神靈,卻說自己是科學的。
但這又何妨?有限的人們一時之內毫無它法,以上這些全是簡單易行且撫慰人心的方式。境況過於複雜,而給人思考的機會卻又太短。
人與人的能力與經歷都是不同的,林柏知道他沒有資格評判他人,之於他自己,痛苦與恐懼這些深刻無比的感覺正刺激著神經,就像先民與猛獸搏鬥時感受到的衝擊。最終,他在危險邊緣無比慶幸一件事——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