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暗夜

10.暗夜

我們的生命為何而存在——

這樣的問題對他而言毫無意義,或者說「無意義」本身便是對這個問題的答覆。

他只在出生的一瞬間見證過這個世界的色彩——斑駁腌臢的床榻,略帶鏽蝕的手術刀,面容枯槁的男人,以及那穿過滿是灰塵的玻璃投射進屋內、明亮得刺眼有些刺眼的日光。隨後,烈火炙烤般的灼熱感便毫無徵兆地侵襲向了他的眼球,那縷曾投入他眼中的短暫光明便也到此為止了。

不久之後,他便遭到了遺棄。

當時的他無法聽懂人類的言語,無法憑藉細微的震動以及生物的心聲感知周圍的世界,便也無從得知他受到遺棄的理由。不過也大致推測得出,畢竟目不能視的嬰孩在貧民窟中就是一個純粹的累贅,說不定還是哪個不知名的浪客無賴的遺腹子,自然不能指望他的生母對他保留了多少感情。

他就那樣被丟在陰暗潮濕的小巷中,像是那裡數不勝數的垃圾一樣無人問津,遲早便會淪為野狗或是老鼠的餌食。直到那雙厚實的大手將他從冰冷的泥地上托起——

「哦?這不是相當能幹嘛,說不定留你們一命還能助我們的計劃一臂之力呢。」烏拉諾斯漫步於大樓首層的樓道內。濃度越來越高的斯普林特粒子與昏暗的光線使這裡的能見度不足一米,不過對於天生目盲的烏拉諾斯而言,這裡的區別不過是原本清水般的空氣變為了一鍋煮開的小米粥。他抖了抖斗篷,將混雜在斯普林特粒子中細小苗種撇開,「不過既然擋了我的路,我也不能就這樣放過你們了——」

與此同時,被困在高層病房中的蘇納將進入醫院的前因後果向格里迪娓娓道來。

「原來如此,看來你們也受了不少苦啊。現在不必急著考慮如何離開,在這裡好好休息,回復一下體力吧。」格里迪敲了敲桌上閃爍著冷白光芒的提燈,緩緩說道,「雖然原因不明,但是在外巡視的那隻生物似乎會刻意避開這盞燈的光線。原本我也只是想在停電後用這盞燈照明,卻沒想到卻歪打正著地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啊。」

「這怎麼看也只是一盞普通的仿日光燈啊。」蘇納左右打量著提燈,思忖著說道,「說起來在體育場出現的那隻弗蘭肯,也是在現身不久后就屏蔽了周圍的空氣與光源。莫非正如斯普林特粒子對我們的身體有侵蝕作用,我們世界存在的一般粒子也對弗蘭肯有著相同的侵害效果?」

「那麼我們只要有提燈作為掩護,就能順利逃離這間醫院了吧?」格里迪提議道。

「不,這也不過是我的一種猜測。也有可能他們只是像夜行生物那樣,單純只是討厭陽光,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燈光上風險未免也太大了。」

「嗯,畢竟這是生死攸關的抉擇,謹慎一點總不會錯的。」格里迪說道,「被你們稱為弗蘭肯的怪物總共有兩隻,如果急於求成,做事顧頭不顧尾,最後也只會被反擺一道。」

「兩隻?但是我們目前為止只遇到了那隻生有蝠翼的巨大蟒蛇,還有一隻是什麼樣的傢伙?」蘇納有些驚訝。雖然不了解弗蘭肯的習性,但是在這麼狹小的地方同時存在兩隻弗蘭肯,它們多多少少也應該有些合作互利的關係,沒有道理在二人與飛蛇數次交手后,依舊遲遲沒有現身對二人發動襲擊。

「唔,另外那一隻的外形很難用語言描述啊,它大部分時間看起來都是一塊——不,應該說是很多塊不定型的團塊。大小也時常發生變化,時而只有一片塵埃的大小,時而又能延展至成人手掌的尺寸,雖然沒有直接觸碰過,但質地似乎不是很堅硬。」格里迪說道,「實際上最早侵入醫院的也是這隻弗蘭肯,它潛入醫護人員的影子,並以此為掩護在醫院中四處移動。同時它將一種類似種子的小型顆粒植入寄生者體內,這些種子難以被觀測,寄生者最早也只是有輕微咳嗽和喉部刺痛的癥狀。但是在那隻巨蟒闖入醫院並破壞供電設施后,這些種子便以極快的速度生長膨脹,頃刻之間便奪去了醫院中九成以上人員的呼吸及語言能力,幸免於難的那些也只是像我這樣不得不長時間躺在病榻上的重病病患,完全無力阻止那隻巨蟒的暴行。」

「潛伏在影子之中的能力嗎,難怪無論我怎麼躲藏都會被那隻大蛇立刻發現。」蘇納思忖著說道。如今大樓內一片漆黑,如果那群細碎的弗蘭肯的行動限制只是需要避開光線,那麼它們恐怕早就分散遍佈於醫院的各個角落,充當起了飛蛇的眼線,「不過這樣就麻煩了啊,在這樣高強度無死角的監視下,想要繞開那隻大蛇逃離醫院可謂是難於登天。但是與之正面交手能有幾成勝率也難以保證,弗雅,你是怎麼想的?」

「呃,不好意思。」看著窗外怔怔出神的弗雅面露愧色,輕聲應答道,「是在商討離開這裡的計劃嗎?我對此沒有任何意見,謹遵蘇納先生的吩咐。」

見蘇納苦惱地撓了撓頭,格里迪呵呵笑著安慰道:「蘇納你也別太有壓力,這盞燈雖然是內置電源,但是也還能維持一個小時左右,有的是時間思考對策。再不濟我們也可以在這裡等待救援,醫院這種大型公共設施與外界切斷聯絡,軍方很快就會察覺到不對勁,派遣部隊趕來支援了吧?」

「一個小時啊——」蘇納喃喃地重複著。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確上一次在體育場遇險時,斯瑞卡多不到半個小時便趕到了現場,比起自己這個外行人胡亂嘗試,等待專業人員的救援更為安全保險。不過將自己與同伴的身家性命交付於外人手中還是有些令人不安,此外出於某種原因,蘇納也不希望繼續拖欠斯瑞卡多的人情。

「我們還是先嘗試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吧。就算計劃失敗,我們還能靠提燈的掩護退守一隅,重整旗鼓;反之,如果我們把救援當成唯一的希望,在提燈電量耗盡、徹底熄滅后,我們就真的退無可退了。」蘇納站在提燈前,手掌輕輕劃過略微熏黑的燈蓋,清冷微弱的白光在廣袤無垠的黑暗面前顯得如此渺小無助,卻也是他們現在唯一的希望。雖然不得不對同伴和師長撒謊讓蘇納有些內疚,但是為了計劃的順利進行他也只能暫時對二人隱瞞了部分實情。

「好吧,反正多多嘗試也不是壞事,最初構成術的發展也是從窮舉試錯開始的。」格里迪幾乎毫不猶豫地贊成了蘇納的提案。

「弗雅,你覺得如何?如果有什麼意見現在可以提出來,一旦行動開始我們就不能回頭了,必須嚴格遵照計劃行事。」

「就像我曾說的,無論蘇納先生您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支持您。」弗雅的臉上掛著恬靜的笑容,恭順地回答道。

在徵得二人的同意后,蘇納領頭拎起提燈便離開了病房。這一次,走廊兩側的牆壁沒有再化作毛骨悚然的腸道內壁,就連被碾碎的玻璃與瓷磚都回復了原狀,無論這是因為提燈的燈光抑制了牆壁的異化,還是飛蛇已經厭倦了這些小把戲,對蘇納而言都無疑是一樁好消息。沒走上幾步,蘇納卻突然停下腳步,將提燈遞予弗雅:「弗雅,你來拿著提燈吧,雖然燈光足以覆蓋我們三人,但是我們對弗蘭肯知之甚少,難保不會出現什麼意外。到那時,這盞提燈多少能保護你的安全。」

弗雅搖了搖頭:「既然如此,那就更應該由蘇納先生拿著提燈。」

「真的遇上危險了我還是有能力自保的。」蘇納晃了晃手中的吊墜,「再說弗雅你不是能為我們療傷嗎?就算我和格里迪先生受了些傷,只要保障了你的安全,最終還是能設法讓傷勢痊癒的,沒錯吧?」

「但是——」

「好啦,這怎麼說也是他的一份心意,你心懷感激地收下便是了。」見二人相互謙讓,難以達成妥協,格里迪連忙上前調解,「如果弗雅你是為了蘇納著想,就更應該尊重他的想法,接受他的付出,不是嗎?」

「我明白了——」

弗雅有些不情願地接過了提燈。雖然從反應來看,弗雅顯然沒有完全接受格里迪的那套說辭,不過只要弗雅同意接受提燈,他的計劃便已經完成了一小半。蘇納在心中暗自盤算著,他的計劃是為應對最壞情形準備的備案,如果派不上用場那自然再好不過。只是天有不測風雲,在三人來到樓梯口時,一陣腥臭的旋風毫無徵兆地從下層噴涌而出,直撲三人門面。乘著渺渺黑煙,那隻體態粗長、兇殘猙獰的飛蛇氣勢洶洶地出現在三人面前。

「唉,這種程度光照果然還是不足以退敵嗎?」見飛蛇毫無懼意地暴露在燈光之下,格里迪重重嘆了口氣,「怎麼辦,蘇納?現在撤退也許還來得及?」

「沒那個必要,我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沒有理由臨陣退縮。」

「哈?充分的準備?你指的就是這個連在我的皮膚表層留下一絲焦痕都做不到的小玩具?」飛蛇輕蔑地看向弗雅手中的提燈,「別逗我發笑了,我之前是因為嫌麻煩放過了這個老頭,不過既然知道了他和你們在一起,就算費些力氣我也要將你們一網打盡。對了,你自以為能夠救你小命的那玩意對我們而言是有些棘手,不過也就是有些棘手的程度罷了,就像你們人類無法在水下生存,但是身上濺到些水也不會妨礙你們正常生存吧?」

「或許如此,但是如果淋在你身上的是整整一個湖泊的水,你可就沒辦法這麼從容自得了吧?」蘇納忽然扭開燈蓋側面一處臨時改裝的旋鈕,剎那間,超負荷運作的燈芯發出了強度堪比閃光彈的強光。一時之間,在場三人一蛇均因為這猝不及防的強光失去了視覺,飛蛇更是因為籠罩周身的強烈灼燒感失聲慘叫。

「格里迪先生,趁現在,你帶弗雅先走!」

格里迪先是微微一愣,但是回憶起蘇納迄今為止的所作所為,他立即理解了蘇納的用心。單手抱起弗雅,一頭沖向樓梯的方向,雖然他很快便被台階絆倒,滾下了足足半層樓,但好在他最終也只是受了些皮肉傷,並帶著弗雅迅速撤離了戰線。在二人離開后,滯留在樓道內的一人一蛇很快便從強光的短暫致盲中恢復,滿懷敵意地注視著對方。

「小子,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苟延殘喘到現在的,不過憑你的身手居然敢留下來斷後,看來你是活得膩味了!」飛蛇嘶鳴著試圖恫嚇蘇納,只是與飛蛇多番交手后,蘇納早已不會再被這種小把戲影響。

「全員撤離是不可能的,但是想要收拾我也沒你想象中的那麼容易。」蘇納手腕輕輕一翻,赤紅的鐮刀便以高速構成,出現在了他的掌中。

「還真敢說,前兩回你可是在我的手下連三個回合都沒撐過,便早早敗下陣來。」

「有句古話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一次我可不會再那麼容易落入你的圈套中了。」蘇納說著揮動鐮刀,擋下了從吊頂角落射向自己的兩枚獠牙。在復盤反省第二次戰鬥后,蘇納便發現飛蛇用以偷襲暗算的獠牙並不能從任意平面處隨意釋放,而必須是至少兩個平面相交的角落,掌握了這一規律后,需要嚴加防範的位置其實並不多。

「哦?看來確實有所長進——算了,反正那兩個人本來也不是我的目標,在這裡陪你玩玩倒也無妨。」

飛蛇說著揮動碗口粗細的蛇身,橫掃向蘇納的門面。眼見這一擊勢大力沉,蘇納只得俯低身子避其鋒芒,隨後一刀砍在不及縮回的蛇身上。同第一次一樣,雖然刀刃完美地切中了飛蛇的身軀,卻未能突破表層的鱗甲,只是在蛇鱗上擦出了一串火星。飛蛇卻是順勢向蘇納吐出了一大灘酸液,逼得他不得不收刀後撤。

與飛蛇交戰數十回合后,蘇納逐漸體力不支,呼吸也逐漸紊亂。雖然逐漸適應了飛蛇的攻擊方式與速度,但是苦於無法突破鱗甲的防禦,即便蘇納在招式上佔得上風,卻遲遲無法給予飛蛇半點創傷。最終在一次架開飛蛇的衝撞后,蘇納疏忽了飛蛇的後續追擊,左臂被隨之而來的蛇尾死死纏住,鋒利的蛇鱗輕而易舉地割開了他的皮膚,強韌的蛇身更是勒得他左臂酸麻,幾乎瞬間便失去了知覺。

飛蛇乘勝追擊,操縱著數枚獠牙同時射向蘇納的右臂,單手持刀的蘇納奮力掃開了大部分蛇牙,但仍有一枚漏網之魚突破了他的防線,刺進了他的手腕之中。銳利的蛇牙勾住蘇納的腕骨並向後拉扯,想要一舉解除他的武裝,不甘心就此落敗的蘇納將手中的鐮刀擲向飛蛇的腦門。然而飛蛇卻也早早料到了蘇納的這番垂死掙扎,腦袋微微一側便輕易地避開了這有用無謀的一擊,鐮刀掠過它的顴骨,直直鑿進了天花板,孤零零地懸吊於半空之中。

「結束了,小子!雖然直到落幕前都有些無聊,你姑且也算是演了一出好戲吧!」飛蛇得意十足地接近蘇納,如今它可以輕易咬斷蘇納的脖子,但是面對難能得手的獵物它還是準備好好折磨玩弄一番。

「是、是嗎,既然讓你感到無聊了,那就這場鬧劇趁早收尾吧?」

蘇納泰然自若的神情讓飛蛇鬆弛的神經重又繃緊了幾分,然而卻為時已晚。伴隨著銳器破空的錚錚聲,懸吊於天花板上的鐮刀竟徑直飛回了蘇納手中,湊在蘇納身前的飛蛇躲閃不及,轉瞬之間便被倒勾的刀刃刺瞎了右眼。劇烈的疼痛使他悲鳴不已,纏繞著蘇納左臂的蛇尾下意識鬆開,整條蛇更是在地上不停地翻滾抽搐。

蘇納自然沒有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他迅速切斷了連接手腕內蛇牙的肌肉纖維,隨即在飛蛇恢復起身前快步上前,一腳踏住了飛蛇的蛇身,並用鐮刀壓制住了飛蛇的口部:「很痛對吧?正因為你的身上覆蓋著這樣堅實的鱗片讓你得以免遭傷痛,你在感到疼痛時才會顯得那樣真切強烈而難以忍受。但是正因為你的殘忍暴行,數以百計的人類感受到了數倍、甚至數十倍於你的疼痛!」

「為、為什麼會這樣——」相較於外族的感受,飛蛇顯然更不能接受自己的失敗。它疑惑地凝視著纏繞在蘇納右手上的細長絲線,「為什麼你能準備那種東西,在這裡構成術應該不能——」

「的確,在受到弗蘭肯影響的領域中,因為缺乏基本粒子沒有辦法使用構成術,就算我採取什麼小動作也會因為你的眼線立即曝光。但是還是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的行動完全脫離了你的干涉和監視。」飛蛇立即回憶起了蘇納曾在病房中藏匿的短短十餘分鐘。雖然因為光源的存在,他的搭檔無法向他反饋那三人的一舉一動,但是在發現三人並沒有試圖用論外手段逃脫后,飛蛇便也覺得這隻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的垂死掙扎罷了,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卻萬萬沒想到這名不起眼的人類幼崽竟暗中布置好了算計自己的計劃。

相較於飛蛇的驚愕無措,蘇納卻顯然沒什麼心思與它討論自己的計劃布置。他操弄著鐮刀輕而易舉地撬開了飛蛇的嘴巴:「我的確沒辦法破壞你的鱗片對你構成傷害,但是你也不是全身裡外都有著鱗片保護著不是嗎?像是眼睛、口腔以及消化道這類部位,都只不過是肉體凡軀罷了,尋常武器或許難以造成損傷,但是我的這把鐮刀卻可以切斷弗蘭肯的身軀,讓你們像普通人類一樣受傷失血,最終迎接死亡。」

聞言飛蛇的身軀微微發顫,一改之前狂妄無禮的態度,轉而低聲下氣地向蘇納求饒道:「等等!我也是不得已才對醫院中的人類下手的!你也知道吧,人類大多都仇視甚至主動追殺弗蘭肯,如果我們不先下手為強,最終遭殃的只會是我們吶!」

「就算是撒謊也不會編得像樣些嗎?」蘇納微微皺起了眉,「第一次相遇時你就和我挑明了,你是單純因為仇恨和喜好才選擇殘殺人類的。再說先不論醫院中的大部分人只是沒有戰鬥力的平民,他們甚至連弗蘭肯的存在都不曾知曉,又從何威脅得到你們的生存?」

「這、這個,雖然我不否認我與人類敵對的行為是受到了仇恨的影響,但是人非聖賢,只要一念尚存,任何人都會受到感情的左右。況且這裡的人雖然不會直接傷害我們,卻極有可能將我們的存在報告給軍方,甚至設法限制我們的行動直至被人類政府緝拿,這種行為與謀害我們的性命有什麼差異?」見蘇納將信將疑,飛蛇連忙補充說道,「還有,那些被我吞下的人類還沒有失去性命,等風頭過去我自然會將他們吐出來。但是如果你將我就地斬殺,他們也只能和我一同化作膿水了。」

雖然蘇納沒有完全信服飛蛇的話,但這一番說辭卻毫無疑問使他猶豫了。直到他注意到飛蛇眼中流露出的狡黠得意的神色,他才明白這隻弗蘭肯打從一開始口中便沒有半句實話,片刻的遲疑不定使他的動作慢了半拍,飛蛇喉中激射而出的毒液徑直浸入了他的眼中。強忍著眼部劇痛,蘇納揮動鐮刀,試圖在徹底失明前給予飛蛇重創,然而直抵腦髓的劇痛與眩暈感讓他片刻之間便失去了方向感,這一擊最終只是鑿在了飛蛇腦袋旁的瓷磚上。

飛蛇乘勝追擊,粗壯的蛇身輕而易舉地掀翻了步履虛浮的蘇納,並順勢纏住了蘇納的身軀。蘇納每呼出一口氣,蛇身便向內收緊一分,飛蛇身上的肌肉比蘇納想象中的更為強韌,僅僅是捆綁便讓他全身上下的骨骼嘎嘣作響,單憑自己的力氣完全無望掙脫,更別提肺部的空氣愈加減少,很快蘇納的意識便因為缺氧逐漸變得黯淡模糊。

「呵,優柔寡斷自命清高,最後自食苦果。你還真是像傳言中那樣不堪入目啊。」一道冷峻低沉的譏笑聲在飛蛇的身後響起。飛蛇的心下一凜,只見一名身披黑衣的人類青年不知何時出現在一人一蛇的身後不足兩米的位置,冷眼旁觀著事態發展。雖然飛蛇大部分心力都被用以對付蘇納,但是它自認為自己還沒有鬆懈到察一名人類欺近周身卻毫無察覺,不過這名人類青年手無寸鐵,也沒有對自己表現出明顯的敵意,因此飛蛇並沒有將對方放在眼裡。

「你是什——」

青年沒有給飛蛇說出第四個字的機會,暗黑色的刀芒一閃而過。飛蛇甚至沒有看清青年是如何取出或是收起武器的,也沒有感到一絲疼痛,僅僅在那一瞬間,它引以為傲的蛇鱗和脊椎骨一齊截斷。它茫然無措地看著自己的下半身摔落在地,下一秒,如柱的鮮血從他的傷口中噴涌而出。

「等等!不、不要殺我!無論是給您當牛做馬我都願意,所以——」見青年面色不善地逼近,恐懼至極的飛蛇連忙哀聲求饒。

「不巧的是,我做不缺的就是給我當牛做馬的人,因為無論是牛還是馬都有可能對主子反咬一口,你說不是嗎?」青年毫不留情地上前一腳,將懸浮在半空中的蛇頭踢翻在地。

「可、可惡!你們給我記好了,這個仇我一定會報的!喂,你還在愣著幹嘛,撤退了,撤退!」彷彿是在應答飛蛇的吆喝,盤踞在醫護大樓內的黑色顆粒如鼠群般聚集於蛇頭之下,隨即撞碎玻璃漫無目的地向著天空逃竄。

雖然青年可以毫不費力地攔下落荒而逃的兩隻弗蘭肯,但是他顯然沒有這個興緻,只是環抱雙臂倚在窗台上,一言不發地注視著蘇納從飛蛇的屍骸中爬出。

此時蘇納的雙眼被蛇毒灼瞎,完全看不見任何事物,只得憑感覺向著青年的方向答謝道:「咳咳,感謝同僚出手相助,若不是——」

「你不要誤會了,我可不是想救你才出手的。以我的立場而言,我倒是巴不得你剛剛就被那隻雜魚收拾了。」青年冷冷地打斷了蘇納的話語,「我原本只是想來見見那個大名鼎鼎的『蘇納』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順便試試你的身手,只是沒想到你連對付那隻雜魚都費勁。現在你又瞎了眼睛,我再和你動手比武,就算得勝也只會顯得我勝之不武。」

「那還真是讓你失望了,就我所知我除了體能低於一般士兵水準,其他方面就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人。所謂『大名鼎鼎』顯然是名不其實了,只是我有些好奇,你是從哪裡探聽到我的消息的?」蘇納隨口搭話道,只是他卻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言卻使得這位青年大發雷霆。

「為什麼我一定要回答你的問題?吃飽喝足了就對別人的生活刨根究底?這可真是都市人特有的消遣方式,還是說你自認為自己的品性高人一等,可以毫無廉恥之心地對別人的行為指手畫腳?」青年的反駁讓蘇納無言以對,他正欲為自己的失禮行為道歉,青年的腳步聲卻徑直向著自己的相反方向遠去。無奈之下,蘇納只得拋開繁文縟節,向青年提出了最重要的疑問。

「至少告訴我你的名字吧?下次見面時我還要好好答謝你呢。」

青年的腳步停頓了半拍,似乎是在考慮如何回答蘇納的問題,而最終他也只是不溫不火地回答道:「那就等下次見面時再告訴你吧。不過在晚鐘敲響之前,能不再見面對我們二人而言,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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