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雲間

21.雲間

以兩極化區分,這個世界上的成功人士可以分為兩種:第一種會傾向於否認自己的天賦與好運,強調自己投入的熱情與汗水;第二種則是更樂於接受對於自己才能和靈感的認可。第一種常見於白手起家的企業家,第二種則多是藝術界的才幹,無論如何想要在某項事業上企及一定的高度,天賦都是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然而斯瑞卡多並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值得誇耀的才能,以綜合素質而言,他甚至處於人群的中下層,比起在政界發光發熱,他反而更適合木雕繪畫這一類的職業。

曾經,他確實也從事著一份不起眼的文職工作,簡單普通而可有可無,和他的存在十分相稱。每個月的薪水微薄到除去他的日常開銷后,甚至不夠他買一件新衣裳換去他那件穿了近十年的皮夾外套。不過對於沒有物質享受的斯瑞卡多而言,這樣的生活也沒什麼值得抱怨的,雙親早亡、本人又沒有結婚育子的慾望,了無牽挂一身輕的斯瑞卡多本打算就這樣與世無爭、渾渾噩噩地度過每一天,最終孤獨終老。

直到那一天,早早下班回家的斯瑞卡多在途經的公園裡發現了一名尚在襁褓中的女嬰,除了一枚刻有姓名的名牌,女嬰的家人沒有留下任何關於女嬰的線索。斯瑞卡多毫不猶豫地拋下女嬰,獨自離開了公園。這倒並非因為他認為女嬰會是個累贅,而是他明白跟著自己這樣一個弔兒郎當的單身漢只會讓這個無辜的孩子白白受苦,與其將她帶回家中,不如留在這裡交由更有財力物力的好心人收養。

在那之後,第二天,第三天......

每一天下班之後斯瑞卡多都會順路來公園探視,然而每一次女嬰都只是孤零零地躺在搖籃中。和初次見面時一樣,這名女嬰沒有因為飢餓或是恐懼嚎啕大哭,而只是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眺望著灰濛濛的天空。

斯瑞卡多不知道這名女嬰是怎麼熬過數個漫漫寒夜的,但即便這名女嬰再怎麼堅強,這麼久不進食還是面臨體溫流失等致死性危機。斯瑞卡多無可奈何地抱起女嬰,準備將她移送到附近的派出所,不過這也不過是形式上走個流程,像她這樣受到遺棄的嬰孩自然不會被認領,很快就會被送到孤兒院,和其他被遺棄的孩子一起長大,在成年後孤苦伶仃地在社會中打拚闖蕩吧。

......

幾經思量后,斯瑞卡多還是決定將女嬰帶回了家中。以他的收入和資產存款,不可能通過審核合法收養這名女嬰,更何況即便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他也不希望這個孩子在老舊發霉的屋檐下卑微地長大,最終成為某個人的附屬品。但是即便他接下來這幾年不吃不喝,也很難湊夠足夠的資產供女孩上學。

「只能去碰碰運氣了嗎?」

斯瑞卡多輕嘆著,從垃圾桶里翻出了幾張被他揉成一團的招聘廣告。

接下來這幾年,既是這名名叫「麥拉」的女孩的成長曆程,同樣也是斯瑞卡多的歷練之路。為了照顧麥拉他不得不定時起居,租住了一間租金更高但也更加乾淨整潔的公寓;為了填補資金的缺口,他嘗試了各種工作。值得慶幸的是,在與麥拉相遇后,他一向的霉運突然好轉了不少,儘管依舊不可避免地四處碰壁,他每次都能設法賺得一筆存款。

接下來這幾年,她見證了這名男人從泡奶粉都做不好的菜鳥逐漸成為了一名樣樣粗通的專職父親,而男人也從未要求過自己要做些什麼。「做你喜歡的事就好」,男人常常這麼說道,但是麥拉也明白對於男人而言,能從一窮二白走到現在多麼不容易,因此她事事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以減輕父親肩上的重擔。

然而這個一度溫馨和睦的家庭從某個夏日開始卻滋生出黑暗的一角。那一日,麥拉像往常一樣與父親上街閑逛,在途經一處公園時,入內玩耍的麥拉卻不知為何短暫地失去了意識,再次蘇醒后,父親只是默默牽起她的手,逃也似地快步離開了公園。

在那之後,父親如願入選了議員,性格卻日漸變得陰鬱寡言,那些曾經遊盪在都市角落中金色絲線肆無忌憚地湧進了麥拉的家中,如一股股金色的浪潮般將麥拉吞沒其中。最終,在斯瑞卡多成為阿斯蘭特的州長后,麥拉便跟隨父親搬進了現在居住的雙層別墅中。而在短短一年後,父親便從家中徹底失去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則是通過那些纏住麥拉手足的金色絲線指揮著麥拉的一舉一動,將她的自由與安全徹底掌握於自己的股掌之間。

麥拉凝視著熒幕中發表宣講、那個對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不由回憶起了與他共處數年中的點點滴滴。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對父親究竟懷有怎樣的感情,或是感激或是怨恨,或是對他向自己隱瞞真相的不滿,又或者......

「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你的父親,對吧?」蘇納輕輕拍了拍麥拉的肩膀,將少女從沉思中驚醒回神。

「嗯,現在我們還是專心完成我們的任務吧。」麥拉說著攥緊了一束絲線,「這些絲線已經失去了活性,我雖然能控制它們的形態,但是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透過絲線了解雲層內部的戰況。因此在將你們送上去之後,戰鬥就只能依靠你們自己了,我沒有辦法對你們提供任何支援。做好準備了嗎?」

「哦!我們隨時都可以出發!」穆恩精神十足地回答道。在蘇納的幫助下,他的身上套上了一層厚厚的防護服,本就體格高大的他裹在青綠色的防護服中活像一隻填得滿滿當當的大粽子,看起來十分滑稽。

蘇納沒有像穆恩一樣急不可耐地想要出發,而是挑揀出一束絲線在脖頸的吊墜上纏繞了兩圈,對麥拉囑託道:「麥拉,如果我沒有活著回來,就麻煩你將這枚金屬塊回收吧。就算阿斯蘭特州內沒有其他人可以使用這枚金屬塊,把它作為信物轉交給奧賴恩,他看在情分上應該會為你們解圍的。」

「喂喂,這還沒有開戰怎麼就開始說喪氣話了?」穆恩不滿地叉了叉腰,「有我作為你的搭檔,你覺得還會有戰敗的可能嗎?」

「我相信穆恩你的實力,不過凡事都要為最壞的結果做好準備不是嗎?這場戰鬥勝敗與否不只是關乎我們的性命,也關於阿斯蘭特成千上萬的民眾的生命。即使是為了他們,我們也應該預先留好退路不是嗎?」蘇納苦笑著聳了聳肩。

「好,我答應你。如果你失敗了,我會完成你未竟的事業。」麥拉一臉嚴肅地說道,「但是這也只是為了最壞的情況做好的備案,作為你未來的長官,我命令你必須活著完成任務。而且,你還記得之前在天台上許下的約定嗎?我可是一個相當看重諾言約定的人,如果你敢爽約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相比麥拉,穆恩顯然難應付得多。面對蘇納臨陣退縮的行為,穆恩伸出粗壯的胳膊死死勒住了蘇納的脖子:「蘇納,你知道為什麼古代士兵開戰前要擂戰鼓嗎?身在戰場,最為重要的便是士氣和血性。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還沒開戰就想著戰敗后要怎麼彌補,原本能打贏的戰役也會潰敗,明白了嗎?」

「是、是,我知錯了。快放開我,再勒下去還沒等開戰我就要被你勒死了。」蘇納連忙求饒道,開戰前的緊張感在二人的打鬧間沖淡了不少。

數分鐘后,整裝待發的二人聽從麥拉的指示,依次握住了絲線中端刻意留出的兩枚繩結。緊接著,細長的絲線便在麥拉的指揮下急速向上方延伸伸長,僅僅不到一分鐘,二人出發的天台便已驟縮至火柴盒大小。

銀裝素裹的大地如一片嶄新的畫卷,繁華喧鬧的市區彷彿一頂點綴著各色寶玉的皇冠,坐落於畫卷的中央熠熠生輝。邊角上零星的枯木與殘垣恰到好處地補足了畫卷的空白,使得畫卷更為充盈飽滿而又不會顯得過於擁擠。

「看得入迷了,哼嗯?」殿後的穆恩笑著發問道。

「嗯,畢竟阿斯蘭特幾乎沒有適合登高望遠的地方,平時沒有機會像這樣俯瞰阿斯蘭特被冰雪環繞的景象。」蘇納說著有些愧疚地嘆了口氣,「不過再怎麼說這片風光都是建立在犧牲同胞的骨骸之上,我這樣抱著玩樂的心情觀賞風景是不是對那些受難的居民們有些不敬?」

「哪有這回事,憑弔死者和欣賞美景本就不是相互矛盾的存在。倒不如說,即便我們再怎麼消極悲觀,那些過世的人也無法活轉了,與其每天苦著臉還不如珍惜眼前的美景。」穆恩話鋒一轉,「不過我倒是記下了你喜歡這裡的風景,以後有空我可以多帶你來這裡轉轉。」

「這裡可是數百米的高空,我們平常要怎麼來這裡轉悠?你覺得自己是獅鷲,還是直升飛機?」蘇納頗有些哭笑不得。

「這個嘛,誰知道呢?」

一向直來直去的穆恩卻在此時故作神秘地留了個懸念,蘇納正欲開口追問,載著二人延長上升的絲線卻在此時一頭扎進了雲層之中。蘇納扯了扯繩結向另一端的麥拉傳遞信號,絲線隨即停止了上升,轉而橫向伸展延長,織造出一塊方圓百米的金色網格板。網格板表層的孔洞極小,不至於一腳踩空自高空摔落,四角也固定得相當牢固結實;但可能是與地面的間距過遠,麥拉對於絲線的操控無法做到盡善盡美,網格板的中央區域像弔帶床般軟軟塌塌,落足之處完全沒有安全感。

雲霧繚繞的雲層中能見度極低,透入雲間的微弱日光為這片灰濛濛的大地平添了幾分獨特的神秘色彩,將此處裝點作一座與世隔絕的密島仙山。

先行一步踏足雲間的蘇納在查明周遭沒有伏兵后,轉身想要先將穆恩拉上來,然而就在他俯低身體的一剎那,一陣朔風從他的身後猛吹而至,重心偏移的蘇納難以維繫平衡,被這股颶風瞬間掀翻,徑直飛向網格板外沿。

見狀,穆恩腰部發力,縱身一躍攀上了網格板,趕在蘇納飛出平台前用胳膊攔腰勾住了後者,隨後像是娃娃機的機械臂般扯著蘇納的后領將他放還回了平台上。

「呼,真是危險。多謝你救了我一命,穆恩。」

「別鬆懈,正主可就要來了!」

穆恩的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從雲層的另一端疾馳而至。蘇納立即便認出了這是曾在醫院與之對峙的飛蛇,只不過在那一役戰敗后,飛蛇失去了它的下半身,只有一枚蛇頭孤零零地懸浮於空中;與頭部交接的部分滯留著大量蒼蠅大小的暗黑顆粒,以飛蛇原本脊柱的位置為軸心高速旋轉,捲起一股股黑色颶風,托舉著蛇頭懸浮移動。

「嘁,沒能將這小鬼推下去嗎,凈是些礙事的傢伙。」飛蛇悻悻地吐著信子,猩紅的眼睛毫不掩飾憎恨之情,「不過這樣也好,要是就那樣簡單地殺了你,我就沒機會親手報仇了。既然你主動送上門來,我可不能錯過這個絕好的機會。我要用尖牙一塊塊剮下你的肉,再在你神智清醒時一口口啃食你的內臟,一想到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悲鳴,我就興奮到渾身顫抖啊,呵呵呵呵......」

「喂,蘇納,你好像得罪了一個不得了的仇家啊。」穆恩調侃道。

「這也沒辦法啊,那時候我也算是正當防衛。而且歸根結底,我壓根沒怎麼傷到他,他會變成現在的慘狀也是其他人下的手。」準確來說,應該是那名曾在內殿給自己手臂上留下傷痕的青年所為,某種程度上他與飛蛇也算得上同病相憐的受害者。不過蘇納也早就習慣了飛蛇無故遷怒的行為,他沒有再試圖與飛蛇溝通和解,而是一個滑步來到飛蛇的身畔,揮動鐮刀削下了一大截黑斑。

「嚯,幾日不見,身手有所長進啊。但是——」

被削落的黑塊迅速碎散成細小的粒子融入了雲層之中,然而下一秒,更多的黑粒從風眼中噴涌而出,填補上了鐮刀切砍出的豁口。於此同時,從豁口處泄露出的勁風將蘇納吹得連連倒退,直至穆恩抵住了他的背心。

「怎麼辦,蘇納?這樣下去可就沒完沒了。」穆恩問道。

「那些具有寄生能力的粒子狀弗蘭肯似乎聽命於那隻蛇形弗蘭肯,只要我們能擊潰那隻蛇頭,剩下的粒子便會因為群龍無首而混亂吧。」蘇納分析道,「又或者我們可以先不管那兩隻弗蘭肯,設法將周圍的積雨雲驅散。這樣至少可以切實地減少阿斯蘭特的降雪量,保障居民們的生命安全。」

「如果能做到的話,就儘管試試吧!」飛蛇挑釁地謔笑著,在它的指揮下黑色的旋風裹挾著蛇頭上下翻飛。不得不承認一枚短小的蛇頭藏匿於黑霧與狂風中,使精確命中目標變得相當困難,「不過我可要提醒你們,你們所說的降雪是我的搭檔的身體碎屑與空氣中的水分沉降的產物。你們要是不慎擊中了我的搭檔,只會讓更多碎屑混入雲層中,到時候你們那些半死不活的同胞們會怎麼樣——嘿嘿,可就不好說了——」

思索片刻后,穆恩一把扯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那隻粗壯黝黑的右臂。在繃緊肌肉后整隻手臂迅速充血變紅,緊接著駭人的熱量從手臂中散播而出,將周遭空氣中的水珠盡數蒸發,籠罩在阿斯蘭特上空的烏雲瞬間便消散了大半。

然而飛蛇顯然不可能對這樣取巧的行為坐視不理,在它的指揮下,一陣陣寒冷的朔風從颶風龍捲的空隙中噴涌而出,將水汽重新冷卻凝結成霧。見狀,蘇納連忙上前發動攻擊意圖妨礙飛蛇繼續噴吐寒氣,然而粒子弗蘭肯的機動性卻遠超乎蘇納的預料,飛蛇一邊指揮著颶風散發寒氣,一邊遊刃有餘地駕著颶風四處躲閃,玩弄似地規避著蘇納的攻擊。

相持不下的場面延續了數分鐘,持續發熱的穆恩首先耗盡了體力,呼吸逐漸變得粗重。雖然穆恩本人沒有放棄的意思,蘇納卻無法繼續放任同伴受苦,率先收起了兵器向飛蛇交涉道:「且慢動手,我們不妨做個交易如何?」

「蘇納,你——」

蘇納沒有理會穆恩的抗議,上前幾步說道:「只要你放過我的同伴,並且將阿斯蘭特上空的積雲驅散,我就任憑你處置如何?」

「像你這樣全副武裝,可不是談判該有的態度啊。在和談前,多多少少也應該展現一下自己的誠意不是嗎?」飛蛇忌憚地注視著蘇納手中的鐮刀。

「好,我明白了。」

蘇納說著毫不猶豫地將鐮刀從平台的一側丟了下去。直到鐮刀化作一道金光,從二人的視野中消散無蹤,飛蛇這才有恃無恐地湊上前來,散發著哄臭味的蛇頭幾乎貼在了蘇納的鼻樑上,猩紅的雙眸貪婪地注視著它的獵物。

「但是我現在已經佔盡了優勢,又為什麼要接受你的條件,而不是直接取走我的戰利品呢?」飛蛇的信子舔舐著蘇納的臉頰,強酸的唾液很快便在蘇納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焦黃的疤痕。

「我們只不過是沒有達成我們此行的目的罷了,只要承認任務失敗,我們完全可以原路返回從這裡撤退。但是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擊退我們,而是將我置之死地不是嗎?所以這筆交易對我們而言完全算得上雙贏。」蘇納交談的同時,無數黑色碎粒從四面八方嵌入了他的手臂,很快他的胳膊便變得如注鉛般沉重無比,動彈不得。

「聽起來不錯。」穆恩焦急地上前想要支援蘇納,然而體力耗盡的他卻半路一個踉蹌栽倒在地。飛蛇饒有興緻地圍著蘇納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確信這名青年沒有再做什麼手腳后,這才凶相畢露地湊上前去,獠牙輕輕地順著蘇納的脖子來回摩挲著,「但是你弄錯了兩件事:其一,雖然我對你的恨意極為強烈,但是其他人類對我們弗蘭肯而言也是不共戴天的仇敵,無論能不能找到機會將你親手處決,我都絕無道理放過其他人類;其二,我絕不會接受任何形式的交易,我只會不擇手段地將我想要的東西全部拿到手——就比如現在,我要咬穿你的喉嚨,在你斷氣前戮殺你的同伴和所有人類。然後用你絕望的神情作為下酒菜,吸干你所有的鮮血——」

「......是嗎,我想也是。」面對飛蛇的毀約,蘇納顯得毫不意外,「畢竟我們一開始也不打算按交易行事,對吧?」

隨著蘇納一聲令下,跌倒在地的穆恩立即行動,將組成平台的金色絲線攔腰扯斷,失去了檯面支撐的蘇納陡然下墜,逃脫了飛蛇的鉗制。與此同時,穆恩則是手疾眼快地拉住邊緣下垂的一條絲線,盪繩般藉助離心力將自己盪了出去接住了蘇納。

「混賬——」飛蛇憤怒地嘶鳴著,急於發動追擊的並沒有注意到一柄赤紅的鐮刀從雲層另一端繞了個大圈騰飛回來,徑直鑿進了他的腦門。

「喲,好準頭!麥拉!」穆恩愉悅地吹了聲口哨。

「就算你嗓門再大,麥拉她都不可能聽見哦?」坐在穆恩懷中的蘇納苦笑著說。

「你們——是從什麼時候——」

受了致命傷的飛蛇口吐白沫,在徹底失去思考能力前它瞥見了鐮刀底端連通向市區的絲線,以及絲線中端在蘇納足部纏繞的環節。蘇納顯然是在丟棄鐮刀時就已經算好了鐮刀下墜與回彈的時間,假意投降商談放鬆飛蛇的戒心,並將飛蛇誆騙到自己的身邊,這樣一來藉助蘇納足部的二次定位,即便是無法觀測雲層內部戰況的弗雅也能精準地將鐮刀導向飛蛇的所在之處。

「哼,再怎麼說我們三個也有十幾年的交情了,這點小配合對我們而言還不在話下,對吧?」看著血流如注,自颶風頂端跌落的蛇頭,穆恩得意洋洋地說道。

「呃,說實話,看到你摔倒時我倒是捏了把冷汗。『不是吧,穆恩這傢伙不會在這種關鍵時候掉鏈子吧?』,我當時是這麼想的。」蘇納吐了吐舌頭。

「你啊,能不能不要在這種時候破壞氣氛......」

二人談話間,嵌入蘇納手臂的黑色顆粒與雲層中黑色粒子突然盡數彈出,就連覆蓋整個阿斯蘭特銀白大地的積雪中潛藏的粒子也升騰而出,如飄散的蒲公英的種子般簇擁著飛蛇的腦袋。失去了飛蛇指揮的顆粒無法像之前那樣掀起颶風托起飛蛇的腦袋,而只能像木棉般不舍地黏著在蛇頭表面,儘可能減輕蛇頭下落的速度。

「哼,都到這種時候了,你還是蠢得不可救藥......」飛蛇輕哼著閉上了雙眼,聆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死亡的溫度並沒有他想象中寒冷刺骨,反而讓他感到了一絲輕鬆與懷念,「不過,生命的最後能有你陪在身邊......倒也不壞......只可惜沒能見到......」

雲開霧散,久違的陽光再度蒞臨大地。

無法在陽光中生存的弗蘭肯迅速凋零衰弱,而那些黑色粒子卻執著地黏附在早已失去生命的蛇頭表面,任憑空氣與陽光將它們逐層剝落,宛若一顆拖著黑色尾焰的流星將蔚藍的天空一分為二。

最終,手中托著匣子的少女輕柔地接住了這顆隕落的流星,將它輕柔地收進了匣子中,溫柔地安撫道:「辛苦了,你們一定很累了吧。好好休息,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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鐮與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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