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今晚兩個人去吃的是火鍋。
掃了桌角的二維碼點單后,楚橋嶼想點杯飲料,可菜單上的果汁之類的價格令他看一眼,便失去了任何想喝東西的慾望。
喻瀾提議道:「我記得電梯口出來附近有一家奶茶店,要不我們去看看?」
楚橋嶼回想幾秒,對喻瀾描述的位置有些印象:「我去好了,你在這邊點菜。還是葡萄氣泡水?可是同時吃冷的和熱的對腸胃不好,還是給你帶常溫的吧。」
店裡的服務員過來倒檸檬水,聽到他們的對話,她抬起頭善意地微笑道:「你們關係真好。」
本來「關係好」這三個字用來形容朋友間的友情也不是不行,但楚橋嶼此時聽到已經不會「純潔」地往這個方向上想了。
他還在想服務員說的關係好應該指的是哪個方面,喻瀾先開口反駁了:「你誤會了,我們不是。」
服務員小姐姐愣了一下,趕忙道歉:「對不起!我誤解了。」
楚橋嶼以買奶茶為理由遁走了,走在路上慢慢地陷入思考。
「其實我昨天就想說的,只不過被你刻意打斷了。就算不相信自己,也相信一下我啊。」楚橋嶼笑道,「我可不是那種會勉強自己的人。」
楚橋嶼又問:「難道我一開始就像男同了?」
被寵壞的孩子無師自通地學會用哭鬧來獲得特權,因為他或是有意或是無意地知道:他是被愛著的,被偏愛所以才放肆。
比如蝦滑不以被搗成泥的形式出現,而是一個個的蝦仁,讓店員給顧客現場搗成泥,足以證明他們家蝦滑的來源不是一般的冷凍貨色,而是新鮮的蝦。
楚橋嶼在知道自己喜歡他后,之後和他接觸時的表情總帶些不自在和尷尬的緊繃感。
可是楚橋嶼在知道自己喜歡他后,已經不會再說出一些超出正常社交禮儀範圍的話。
楚橋嶼百無聊賴地端起盛放蝦仁的碗,極其不走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搗著蝦仁。他玩了沒一會便失去了興緻,轉而專心致志地與肥牛搏鬥。
楚橋嶼笑道:「加大分了,大到可以在一起啊。」
楚橋嶼很有底氣地反駁道:「就因為是正常直男才會叫的啊。兩個直男間叫老公很奇怪嗎?」
喻瀾抬頭去看他的表情。
他提著一袋奶茶回到了火鍋店。桌上的火鍋滾著熱氣,等待著食材的投入。
喻瀾聽他這語氣,當然知道他在開玩笑,順著他的玩笑話繼續講下去:「是嗎?那在你這能加多少分?」
「你可能會想:啊,怎麼會有人在這種情況下說『在一起』這種話!一點都不正式,也沒有氛圍感,」楚橋嶼用勺子從鍋中撈起幾個蝦滑,分別放入兩人的碗中,「那句話是玩笑,可我想答應你、和你在一起的話卻不是玩笑。選擇在這種情況,是因為我覺得這種氛圍正是我喜歡的,和你相處給我的也是這種自在放鬆的感覺。」
在喻瀾的視線中,坐在對面的楚橋嶼被籠在半透的蒸汽后,表情與往常沒有區別,讓他分不清對方到底是在說真話還是開玩笑。
只是他們可以彼此稱呼對方為「我的男朋友」,可他們的相處方式還是沒有改變。
突然從母單人士變成有男朋友的人,楚橋嶼對自己這一身份的轉變沒有實感。
又給楚橋嶼狠狠地補上一刀:「把『像』字去掉,你不是嗎?」
於是楚橋嶼選擇詢問他的好兄弟陳子浩:「我看起來真的那麼像男同嗎?」
楚橋嶼回道:「去你的,我認真問的!【拳頭】」
他最後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他不會從一開始就是個深櫃吧……難道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人早看出了他本質的性向,而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可他總不能隨便抓幾個人就問「你覺得我是gay嗎?」,這不問倒好,一問別人百分之兩百覺得他是男同。
喻瀾的心頭一跳。
一些火鍋店為了彰顯食材新鮮、值得顧客花費與之相匹配的價格,想出了些獨出心裁的路子。
可這次他的表情確實如他所說,是處於一種自然的狀態。
笑容從楚橋嶼微微笑的嘴角傳遞到喻瀾的臉上,他沉默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謝謝你能答應我,能被你喜歡,真的讓我很高興。」
喻瀾接手了楚橋嶼的工作,他打蝦滑的態度可比楚橋嶼端正的多。店員看到顧客自己在打蝦滑可嚇壞了,連忙說讓他來,生怕顧客是等不及了才自己動手,沒能讓「上帝」感受到他們無微不至的服務。
陳子浩發來了幾個問號:「你開玩笑呢?」
陳子浩快速回復道:「像。」
陳子浩:「???」
這個飯點疊上過年節假日加晚上兩個buff,店內人滿為患,讓店員過來手工打蝦滑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
這家火鍋店離喻瀾住的酒店更近,所以這次是楚橋嶼送他回去了。
楚橋嶼當然知道喻瀾對他的好,在對方的縱容下肆無忌憚。也許在很早之前,他的行為已在不經意間越了界。
雖說楚橋嶼不挑食,可人有喜好厭惡,總有比較喜歡和相對來說沒那麼喜歡的差別。他看了下桌邊壓著的菜單,上面點的都是他喜歡的菜。如果是他本人在這兒點的菜,會選的菜估計和這張也差不多。
楚橋嶼說這話本來只是個普通的邀請,關係較好的朋友到他家所在的城市,他也會邀請朋友去他家玩或者住。
楚橋嶼沉默地想:雖說他現在的性向確實不太筆直了,可是有這麼明顯嗎?
一個人覺得他是男同就算了,可有好幾個人都這麼覺得,連這見素未謀面、對他們毫不了解的陌生人竟也這樣覺得,這讓楚橋嶼對自己真正的性取向產生了懷疑。
楚橋嶼觀察了一會兒,嘖嘖感嘆道:「完全沒法拒絕會手打蝦滑的男人,太加分了。」
他不再多想,倒不是徹底地自暴自棄、放棄抵抗,而是覺得何必糾結於性向。感情趨向於心,趨向於具體的某個人、而不是泛泛的概念。
眼見喻瀾即將抵達酒店,楚橋嶼開口說:「其實你來江市可以住我家這邊,不用那麼麻煩地去外面找酒店或者住浩子家……反正我家還蠻大的……」
陳子浩:「哪個正常直男會叫別的男人老公啊!」
看到這三個飽含豐富情感的問號,楚橋嶼徹底感受到他和這種直男之間可悲的屏障了。
火鍋店不過是把生的食材備好端上來,不需要過多的處理,普遍上菜較快。他離開沒多久后,點的菜差不多上齊了。
結果越說越覺得他說的話不對勁,忽得想起最後一句話的既視感是從哪來的。
這不是傑哥說的話嗎!
搞得他好像是那種一確認關係就迫不及待同居的人一樣。
楚橋嶼還想多說幾句解釋一下,喻瀾卻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好,你等我一下,我去整下行李。」
這下楚橋嶼沒話說了,目送他上了電梯,默默地坐在大堂沙發上等他男朋友回來的身影。
喻瀾沒讓他等太久。楚橋嶼的消消樂還沒通過幾關,喻瀾已經拖著行李箱下來了。
一回到家,楚橋嶼迫不及待地癱在沙發上:「你行李箱先隨便放客廳里,哪裡都行。等我休息一下,我再來整你睡覺的房間。」
喻瀾說:「沒事,我去整吧。」
楚橋嶼忙拒絕:「可別,等下我們一起整理好了。等我再躺個十五分鐘,啊不,十分鐘……」
喻瀾點點頭,拿著小區門口買來的水果,去廚房清洗。
楚橋嶼本想著晚上回來直播一下,但現在有了正當理由,光明正大地鴿掉了晚上的直播。
他沒有心理負擔地想:我本來就請了一晚上的假!而且這幾天還在過年,我偷懶幾天不直播也沒關係吧,反正時長月底補上就好了……
楚橋嶼躺在沙發上查看未讀的微信消息,工會的經紀人小姐姐和他說原先代管他微博的運營離職了,讓他記得自己去微博上除除草、和粉絲互動一下,特地強調了讓他在新年期間文明友善一點。
楚橋嶼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微博這回事,好在哪怕在賬號密碼一概不知的情況下,還有簡訊驗證碼登錄這一方式可以選擇。
因為原先有和觀眾微博評論對噴的「光輝歷史」,流免的微博被收到了工會手中,由運營代為管理。
大概是那時流免不夠火,除了上醒目禮物罵他少有觀眾給他送禮物,工會對他顯然不太在意,運營自然剛開始對他的微博也不上心。
一開始偶爾發些操作剪輯(也有可能是他的直播切片中沒什麼秀的操作可供剪輯發揮),中間很長一段時間幾乎一條動態都無,最近這段時間倒是每天能有條秀操作的短視頻,雖然楚橋嶼本人認為他認真打遊戲時,每天的天秀操作能剪出一部大電影。
楚橋嶼絞盡腦汁想了大半天也不知道該發什麼微博,於是從水友群里偷來幾張群友拜年的動圖,配上新年快樂的文字權當完成任務,然後在微博廣場上亂晃。
他在搜索框里輸入「流免」自搜,想著他那個最新的國服和巔峰第一想必能讓觀眾們對他的看法洗髓脫骨。
他高興地點進熱門,結果迎來的卻是當頭一棒。飄在最頂上的就是一條觀眾罵他的微博,且點贊和評論眾多。
不過這條微博的發布時間距離現在有段時間了,那時候他還沒有穿書,哪怕是真罵的他,楚橋嶼也不會放在心上。
他切換排序方式為實時,想享受一下粉絲們對他的吹吹捧捧。
「狗兒子新年懶了,怎麼還不開播?」
催開播的,這條跳過了。
「免寶免寶,媽媽沒有你怎麼活啊!(大哭)」
還是催開播的,只不過換了種方式。楚橋嶼一看他那頭像,用得是最近炙手可熱的足球選手,起名風格血氣方剛,大概率是男粉絲。男媽媽,跳過了。
連續略過好幾條說他偷懶不開播的,楚橋嶼終於看到了一條微博內容是他想看到內容的。
「免寶拿下巔峰第一,真是讓我們i6臉上有光,以後還有誰能說兒子不是技術主播(歡呼)(鮮花)」
說得好!來我這領五塊錢紅包當辛苦費,不對,你才是真正的真i6!
難得遇到一個情感充沛的真愛粉,楚橋嶼喜不自勝地點進她的微博。
首頁最新幾條都是誇他直播勤快且打遊戲技術好的,楚橋嶼點點頭,以示對這位難得一見的誇誇粉的眼光表示認可,然後繼續往下翻。
下面這條微博博文內容是簡潔明了的「6A」,配圖卻是與正文內容完全無關的一張清新養眼的花草圖片。
常年衝浪的楚橋嶼當然知道這個數字加字母的意思,這不就是他和喻瀾cp名嘛!他還知道自己是1。
他好奇地想:我的真愛粉會寫怎麼樣的同人文?
在點開這張圖片前,他對文章的內容進行了一個可能的猜想。
他這粉絲用著小兔子的頭像,名字也是走得和頭像一樣的可愛路線,「少冰楊枝甘露一杯」。
所謂「文如其人」,楚橋嶼想這個暖心粉絲寫出來的文章應該是治癒系甜文類型的。
然後他點開了圖片,往下拉是一大片文字,不過文字是翻轉過來的。
對此知之甚少的楚橋嶼還疑惑了下,但因為缺乏相關閱歷,他並沒有多想,只是把手機倒過來看內容。
第一段目前看起來沒什麼問題,是他在直播間開播打遊戲,接著喻瀾走進他的房間。
他接著往下看。
「流免抬手把攝像頭按在桌面上,一時間直播間里的觀眾們視野變成了黑漆漆的桌面。彈幕一片疑惑,不知道主播為什麼要這麼做。」
楚橋嶼也和彈幕一樣疑惑,直播間開了攝像頭卻黑屏不展示畫面,會被巡邏的超管警告消極直播的。
「喻瀾的臉紅得厲害。流免用手背去貼他溫度微高的臉頰,嘆著氣解開他襯衫最上面一顆的扣子:『熱還穿著長袖襯衫?』」
楚橋嶼心中暗暗認同:不知道這篇文寫的背景是什麼時候,如果在夏天,襯衫扣子繫到最頂上那一個確實挺熱的……
「不拿出來嗎?」
楚橋嶼先是懵逼,然後反覆閱讀了前後幾個段落,結合上下文後,他終於想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可他寧願他不懂。
能有什麼東西拿出來的過程中還要伴隨著輕喘和種種面紅耳赤的畫面的啊!
他有一種莫名其妙地上了高速快車、但因為速度跟不上又被莫名其妙地甩下車的懵逼感。
他真傻,真的。
在看到這位妹妹不直接發文字,而是發圖片出來的時候,他早該察覺到一些不對勁。
怪不得這位妹妹文字轉圖片且翻轉發布啊!正常發這種文字大眼會給這麼狂野的內容過審嗎!
其實看到這裡,楚橋嶼就不該再看下去。可他懷著一種「我看看你還能怎麼寫」的心理,吸了口氣繼續看下去了。
他的心情在震驚和「咯噔咯噔」中反覆切換,終於看完了這篇文章,他從來沒想過閱讀幾千字的時間能如此漫長。
在成分複雜的心情中,他還有一點慶幸:幸好大家都不知道我的真名,我不像喻瀾一樣是實名上網的……這樣看這篇文章代入感也就沒那麼強烈……
「吱呀——」身後的門被推開,楚橋嶼猶如驚弓之鳥,慌張地轉過身。
文里的另一篇主角喻瀾正在門口,端著一盤洗好的車厘子走進房間。
楚橋嶼楞楞地看著喻瀾,雖然他什麼事也沒做、文里那個狂攻也不是他,但一種幹壞事被抓包的情緒瞬間填滿了他大腦,以至於他忘了退出圖片頁面或者直接把手機翻過去放在桌面上。
喻瀾看到楚橋嶼眼神空洞,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走過來把盤子放在桌上,自然看到了他的手機屏幕。
因為圖片上的字有點小且模糊,喻瀾站著看不清楚,他俯下`身來笑著問道:「在看什麼?」
楚橋嶼反應過來想阻止他,可為時已晚,喻瀾已經看到了圖片上的文字。
他陷入絕望:完了,他在喻瀾心裡多半要成為個徹底的變態了……第一天和男友同居竟會發生這種事……
喻瀾的手指在屏幕上下拉,臉上毫無波瀾,神色和看遊戲更新公告沒什麼兩樣,而不是在看一篇不操作一下就沒法正常發出來、集成道具、公開、強/制的的大成之作。
在死一般的沉默中,時間過得格外的漫長,喻瀾終於看到了最後一句話,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並且還念出這句話:「怎麼,我這樣做,讓你很興奮?」
這句話出現在文章的末尾,堪稱全文的點睛之筆,給楚橋嶼震驚到脆弱不堪的三觀造成了最後一擊。
文章里的楚橋嶼(沒錯,一定要再三強調是文章里,他本人絕不可能這樣!),好整以暇地看著喻瀾取出道具,然後在觀察了對方一系列害羞、不自然的反應后,輕笑著告訴對方他還在直播中。喻瀾不敢置信地回頭看他,桌上不遠處就放著被蓋住的攝像頭,想要掙開楚橋嶼把他按在桌子上的手。
在廣大直播間觀眾的「目睹」(實際上看不到具體畫面,只是能聽到些奇怪的聲音)下,文里的楚橋嶼(再次強調!)伏在他背上,附在他耳邊輕聲說出了這句話。
文章在此戛然而止,引人無限遐想。
楚橋嶼心如死灰:謝謝,我不興奮,我很社死……
喻瀾把手機塞回早已麻木的楚橋嶼的手中。
楚橋嶼見他一副微微皺眉、陷入思考的樣子,只想搖著他的肩膀大喊:住腦!不要想了!
可惜喻瀾完全get不到他的腦電波,反而若有所思道:「原來你喜歡這樣的。」
楚橋嶼百口莫辯:他、他不喜歡的啊!他只是誤入!他又不是特意去找這種東西看的!
喻瀾繼續說:「這種事情……直播間會被永封的。」
楚橋嶼更是一個頭兩個大:他沒想著要在直播間里做這種事情啊!他的直播間是綠色純凈直播間!
都怪這篇文,他此刻想起他的直播間、看到他的攝像頭,都有嚴重的PTSD心理了!
他連忙為自己的節操辯解:「我比較傳統,不會搞這種亂來的!」
喻瀾瞭然道:「傳統——是指在床上嗎?」
楚橋嶼:???
這讓他說什麼!
說是也不對,說不是好像也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