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青池漣央到底是第一次喝酒,就算天生酒量不錯,一杯威士忌下肚也醉了三分,火熱的液體在胃中緩慢灼燒,像點燃樹葉的火焰,順著血管流向全身。
酒精給人的改變是潛移默化的,它出現在在不經意間。
新上桌的冰酒口感比威士忌溫柔不知多少,淺色的酒液飄散著花果的香氣,像稀釋過的槐花蜜,甜香可口,青池漣央抿了一口,便抱著杯子,一口氣幹掉。
在他點第二杯的時候,太宰治吐槽。
「青池,酒不是這麼喝的。」
青池漣央疑惑的偏頭看他,一雙青眸水光流轉,臉頰緋紅。
他這幅模樣,一反平日的冰冷不近人情,在燈光的映襯下,就像初下山林的妖精偷嘗了農人的酒精,眼睛佯裝清明,卻醉而不自知。平白多了幾分強撐的可愛。
「怎麼喝?」
太宰治教他:「當然是聊天的時候喝啦,潤喉。」
酒吧這地方,最主的是聊天、消磨時間,興緻到深處,或者喉嚨乾渴,拿起酒杯淺酌一口。要都像青池漣央一樣一杯一杯的悶酒,喝不了幾分鐘就要倒下了。
此時,他已經完全摒棄了讓青池漣央喝醉早些離開的想法。
人是享樂動物,溫暖的被窩和冰冷的街道,在雙方都觸手可及時,最懂選哪個。
太宰治想,就這一次。
酒是讓人能互訴衷腸的東西,在酒液的熏陶下,哪怕再沉默寡言的人,都要忍不住說上幾句。
他們聊了很多東西。最近發行的新書,東京的好地方,甚至是橫濱的地下世界。
期間,織田作之助無意尋問:「你們是做什麼工作的?」
事實上,他不該問這個問題。畢竟酒吧里大多是一夜相識,各不涉及現實。但很奇怪,織田作之助就是迫切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太宰治的眼睛一看就是殺過上百人的惡徒。
但青池漣央卻很奇怪,在這場酒局之前,織田作之助以為他是個隨手能剝人皮的窮凶極惡之徒,因為完全漠視活人所以從眼中看不出來。
但剛才的談話中,青池漣央的意思是他從沒殺過人。他似乎有個很正義的老師,一直用殺人不對的故事教導他。
青池漣央剛想回答港口黑手黨,便被太宰治按住了肩膀。
「他是小說家,我當然是他的助手。」
「小說家也需要助手嗎?」
需要助手的,大多是漫畫家吧。
小說家是獨行俠,是自由的旅行者,是海港上的風和海鷗。
而且,這兩人怎麼看都不普通。
織田作之助想起青池漣央隨手掏出的那隻人骨筆。
太宰治舉起另一隻手大聲說。
「當然需要,青池可是離不開我哦。」
青池漣央沒說話,也沒躲開他觸碰的手,只靜靜的看了他一眼。
太宰治似乎並不知情,很快就收回了手,將話題引到了其他地方。
被冰塊浸染過的液體冰冰涼涼,在燈光籠罩的光層與冰杯宛若漂浮。
時間隨著音符一同與虛空中流逝。
期間有不少客人進入這家酒館。
大多都一兩人坐著,帶著自己的故事和疲憊,沉溺在酒精的美好中。
三人是白日進的酒吧,只一眨眼,竟然到了快閉店的時間。
太宰治站起來,似乎想說個收場詞,他思索了兩秒,然後憋出一句。
「下次碰面再喝酒吧。」
下次碰面……
「好,我也會記住你們的,小說家PM老師和助理先生。」
織田作之助點頭答應。
隨後他看向青池漣央,雖然提醒過了,但少年還是貪杯,比他們兩個人要的酒都多。雖然都是低度數的葡萄酒和雞尾酒,但數量大,肯定醉的不清。
此時,青池漣央正扶著桌子起身。
「你們有車嗎?」
「有的。」
禮貌交談幾句之後,兩撥人就準備分道揚鑣了。
織田作之助先轉身,然後聽見背後傳來太宰治的話。
「期待你的處女作,織田作。」
「嗯?」
織田作之助回過頭,卻只看見拐角露出的一截衣角,兩人也走了。
織田作?
太宰治在酒吧時,一直稱呼他為『織田君』的。
他想,是口誤吧,或者聽錯了。
畢竟這稱呼好奇怪。
另一邊,去找車的路上,太宰治突然問青池漣央。
「這麼喜歡給別人救贖嗎,青池?」
「什麼救贖?」
「就是幫織田作啦。」太宰治比劃了一個人的影像:「還有敦。」
中島敦現在的情況可謂非常複雜。
他解開了自己與院長的誤會,卻也更深刻的記住了『無法幫助他人的人,沒有活著的價值』這句話。換別的地方,這是救贖,但在港口黑手黨,這無異於害人。
雖然現在的港口黑手黨也不缺中島敦一個戰鬥系異能者就對了。
實力和威望都頂尖的中原中也,情報能力拉滿的源鹿,掌管一整個咒術協會,為港口黑手黨開綠燈的源和,相當於核彈的貓屋梭,因為咒術界改革,死皮賴臉的和港口黑手黨搭上線,把黑手黨當作自助發任務機的頂級殺手禪院甚爾。
甚至是幾乎擁有整個橫濱的流浪貓狗當小弟的「尨」。
太宰治就放任中島敦渾水摸魚了。
反正他去做任務……要麼嚇得瑟瑟發抖,要麼一心想著逃跑,完全不用虎的力量。
這孩子與黑手黨的契合度是零。
青池漣央疑惑:「這算救贖嗎?」
「算吧,畢竟是改變了別人的人生。」太宰治笑著瞥他一眼:「不會覺得惶恐嗎?」
因為自己的一個念頭,幾句話,而改變了別人的未來。甚至賦予了生存的意義。
這種行為,也太大膽了。
「這原來是改變人生嗎?」青池漣央眨眨眼:「惶恐……為什麼要惶恐?」
「你是十萬個為什麼嗎,青池。」太宰治無語,視線移到他臉上:「果然是喝醉了吧,我就說怎麼會有人第一次喝酒千杯不醉。」
夜已經很黑了,今晚看不見月亮,只有灰藍的幾片雲,大片大片的鋪開,路燈還在恪守使命,儘管很少有人會用到它。
那燈投下來,落在青池漣央身上。
口罩一早便戴上了,只能看見他耳後緋紅,像被什麼人咬過一樣。
青池漣央突然臉側一涼,疑惑的看向突然摘掉他口罩的太宰治。
又要做什麼?
嗯,臉也是紅色的。
太宰治滿意的笑了,完全忽略自己也是一張紅臉,誰喝了酒臉不紅呢?
「青池,在酒吧的時候,你和織田作說自己沒殺過人,你真的這麼以為嗎?」
青池漣央反問:「不然呢?」
「不,沒什麼。」
太宰治低低笑了兩聲,把口罩還給他。
因為沒有親自動過手,就打心底覺得自己雙手乾淨。
因為傲慢,所以不在乎自己的行為會對別人的未來產生什麼影響。
這種神明一樣的薄情,果然還是他熟悉的那個青池漣央。
太宰治心底的不安塵埃落地。
他最擅長看人的心思,不管是別人還是自己,永遠都準確清晰。
他可是作為港口黑手黨首領的太宰治。
現在已是晚夏,夜晚風大且涼,好在兩人都穿了風衣,感覺不到太冷。
在過一個拐角時,青池漣央突然開口。
「您討厭救贖他人嗎?」
「倒也不是討厭……」
太宰治有些回答不上來,或者說,他知道答案,只是無從開口。
「但您在救贖我吧。」
青池漣央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太宰治也停下腳步,視線看向路邊的灌木,用青池漣央之前用過的話回答。
「這算救贖嗎?」
誰知道青池漣央也用他的原話回復。
「畢竟是改變了我的人生啊。」
太宰治一愣,發現那叢灌木上掛了一串鑰匙,不知道是哪個倒霉蛋不小心落下的。
也有可能是小偷偷了錢包,把沒用的東西扔在了路邊。
沒等到太宰治的回答,青池漣央也不在意。
「說實話,在遇到您之前,我從未規劃過未來,甚至心臟都沒怎麼異樣的跳動過。」
做那個夢時,青池漣央正在墓園祭拜警察先生。
墓園是很神奇的地方,靦腆的,健談的,溫柔的,壞脾氣的,無論什麼人,只要躺進青石板下,都會變成極其安靜的存在。
有句話說,人一生有兩次死亡。
第一次是身體死亡,第二次,是被活著的人遺忘。
青池漣央想,如果他死了,就不會有人再記得警察先生了。
不會有人知道,有個戰功赫赫,卻因為為民除害了背景雄厚的罪犯而被戳脊梁骨……慘死的警察。
借著酒意,比平時更直白,而且平時也不可能脫口而出的話被青池漣央全吐了出來。
「但遇到您之後……」
四年的新生、想要的玩具。
青池漣央永遠無法遺忘那個夢。他與天台上的青年一同躍下高樓,不受重力的裹挾,風、與對方重合的心跳節拍,還有那個視死如歸的解脫微笑。
青池漣央讀過很多心理學的書籍,他記得有本書上說。
——人喜歡的類型,大概率是本身內心渴望而無法企及的自己。所以,內斂的人會被熱情的人吸引,外向的人會愛上文靜的人。
他想將夢境變為現實,他想……
太宰治撿起那串在灌木叢上掛著的鑰匙,鄭重其事道。
「丟了鑰匙的人一定很著急吧,我記得這附近有個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