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級機密
昏暗骯髒的空氣中,狹長的甬道彷彿怪物張開的大嘴,直通向肺腑般一眼望不到頭。甬道右邊是5米的高牆,最上端每隔3米有一個個小小的透氣口。這裡所有的空氣都來自於那個老鼠洞一樣的小窗,疲憊的風扇盲目的轉動著,毫無生氣,更沒有一點兒聲響。
巨大的鐵門在身後「咣當」關上,雖然已經過了五道鐵門,但蘇溶還是被生鐵碰撞的聲音嚇得一顫。她使勁吸了口氣,盡量平復心中的焦躁不安。這突兀的聲響,彷彿一個石頭掉進了生鏽的管道,立刻激起一片顫抖。
甬道左手邊緊閉的一個個鐵門裡出現嘩啦嘩啦的聲音,立刻巴掌寬的探視口上,擠出了一張張蒼白如鬼的臉,一雙雙或空洞、或警惕、或怨恨、或瘋狂地的眼睛立刻盯住了膽敢一個人進來的女子。蘇溶咽下一口乾沫,她盡量不去和那些眼睛對視,努力挺直身體,向甬道最後走去。
十年刑警,八年重案隊工作,三年便衣隊探長,蘇溶雖然剛29歲,但已經是一名優秀果敢的刑警,她破過無數大案,見識過殺人、碎屍等無數變態的現場,無論江洋大盜還是亡命之徒,蘇溶都毫不畏懼。但是現在,在這個被列為一級保密的3502監獄,蘇溶竟然有些顫抖。
來之前她就知道這裡關押的都是只有代號沒有姓名的「瘋子」,他們雖然來自不同地方,但都被判了「反人類罪」,終身監禁!
他們是各個領域的精英甚至科學家,他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各種各樣的歪理邪說,以駭人聽聞的方式,甚至以神之名,殘忍瘋狂地殺人。
儘管不到100米,但蘇溶感覺足足有一輩子那麼漫長,當終於走到第14號監室時,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定了定神抬頭面對探視口,略微提高聲音,說了句:「我已經到了」。
「嘩啦」一聲,探視口上的鐵柵欄被打開,同時整個鐵門向卷閘一樣升起,露出裡面的一層透明防彈玻璃,監室內的一切頓時一目了然,但蘇溶知道,裡面的人並看不到自己。
一個男人穿著淺藍色的囚服正坐在囚室內的窄床上,蘇溶一眼看過去,迅速在頭腦中出現了以下精確的判斷:男、身高172厘米左右、體重70公斤左右,足長26厘米,年齡……,蘇溶皺了皺眉頭,這個男人皮膚蒼白,這是由於缺少陽光照射的原因,他頭髮烏黑濃密,梳理的十分整齊,臉上平展光滑,一個明顯的黑痣或疤痕都沒有。他一直保持安靜,但當蘇溶打量到他眼睛的時候,他居然禮貌的沖她笑了笑。蘇溶嚇得冷抽一口氣,心不禁狂跳了幾下。
「14號,請你坐到跟前來。」蘇溶定定神,拉開早已為她準備好的椅子坐好,同時拿出隨身帶著的文件夾,上面「絕密」兩個字分外鮮紅。
14號十分順從地走到門前鐵椅子上,安然坐好。他看不見蘇溶,卻始終保持微笑,那種溫和的笑容很難讓人把他與殺人7名,切割分塊,並且烹飪食用的變態聯繫在一起。
可是,蘇溶並不在乎,這種裝模作樣的人她見得多了。面對犯罪分子,蘇溶立刻進入了狀態。
「14號,我這次來是為了給你一個機會。」蘇溶故意將語氣壓低,她聲音有些尖細,這聽起來有失威嚴。
14號微笑著聽著,一言不發。
蘇溶繼續說道:「如果你能幫我們破獲這件案子,我們會向監獄申請,批准你可以離開這兒,轉入其他條件稍微好一些的監獄。」
14號依舊微笑,一雙眼睛隔著根本看不到外面的玻璃,不偏不倚停留在蘇溶看向他的眼眸上。
這種對視,原本是警察與犯罪分子較量的重要武器,特別對於重案隊的刑警來說,一個眼神足可以發現犯罪分子精心隱藏的秘密心思,進而找到弱點,一擊而破。可是現在,蘇溶有些不太舒服,尤其想到對方那雙直盯盯看著自己的眸子其實根本看不見自己時,更加彆扭。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同意,這並不會讓你加刑或者受到更……」蘇溶看了看這個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的鐵皮盒一樣的囚室,咽下口乾沫,繼續說道:「更差的待遇」。
「謝謝。」14號終於說出了一句話,他的聲音略有沙啞,但是聽不出一絲灰暗情緒,甚至還帶著些輕鬆愉悅。
蘇溶揚揚眉毛,點點頭。她打開文件夾,拿出一份文件,上面隱約可見幾張照片。她把文件從探視口的縫隙中遞了進去,同時介紹道:「三個月前,一名女子向我們自首,說自己和別人一起殺了六年的人。那名女子精神有些不太正常,但很奇怪,她所說的幾名被殺死者,竟然與最近三年失蹤的幾名人員一致,可是他們之間卻沒有一點兒聯繫,生活軌跡完全不同。」
蘇溶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著14號,他根本不看文字,而是直接看向照片。蘇溶立刻介識:「這是我們根據那名女子供述,找到的失蹤人員屍體,你看第二張照片,那個屍體手腕、腳腕有明顯的捆綁痕迹,而且……」。
「噓……」,14號溫柔地又對上蘇溶的眼睛,修長的手指放在唇邊,打斷了她:「照片自己會說話」。
蘇溶噎住了,她皺了皺眉頭,不再多說。
「手腕、腳腕,甚至脖頸上的捆綁痕迹並不是為了限制他們的自由」,14號看著照片開始說話。
脖頸?!蘇溶下意識看著文件夾里的原版照片,的確,在編號為3的屍體上,脖頸處有一條斷斷續續,淺的不能再淺的痕迹,這原來並沒有被法醫發現列為重點。
14號繼續說道:「這些屍體除了捆綁的痕迹之外,沒有外傷,你們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
蘇溶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正如你說的,這些屍體都沒有致命外傷,法醫也未發現體內又中毒或是其他外力造成的器質性損傷。如果僅僅這樣看,那死者應該是自然死亡。但是這些死者都被掩埋,而且埋屍地點竟然與那名報案女子所說的一樣。」
14號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笑容:「那你們問一下報案女子不就行了?」
蘇溶搖搖頭:「她神智不清,基本取不到有力供證。」
14號放下手中的材料,「盯」著蘇溶的眼睛說道:「我可以幫助你們,但是,你要告訴我你的名字。」
蘇溶眉頭一皺,她仔細看著14號,這個男人長相十分普通,甚至平淡無奇,與她事先了解的吃人魔很不一樣。她是刑警,心理分析是最常用的手段,面對14號的提問,蘇溶感覺到一絲挑戰的味道,但是她沒有絲毫猶豫,甚至將領導告訴她除了案子不能與他說任何話的叮囑都拋到腦後。她嘴角微微揚起,緩緩說出兩個字:「蘇溶」。
14號很開心地笑了:「謝謝」。
這時走廊里的鈴聲響起,在這裡探監絕對不能超過15分鐘,蘇溶站起身,冷漠地說了句:「謝謝」,轉身要走。
「您的文件。」14號一邊說,一邊從探視窗下將東西推了出來。蘇溶接過看也沒看,放進文件袋中,轉身向甬道外走去。身後鐵門卷閘「嘩啦」一聲放下,與此同時,14號提高聲音,喊出了兩個字:「電擊」!
蘇溶驟然停住步子,此時鐵門已經放下,裡面一切頓時變成冰冷的鐵皮。她只覺得渾身發冷,再也按捺不住,狂奔逃離。
這座監獄建在茂密的深山中,人跡罕至,就連山路都蜿蜒曲折。蘇溶雙手扶著方向盤,一個轉彎,放在副駕駛座上的文件袋掉在了車廂里。蘇溶看了眼前路無人,彎腰趕緊去撿。就在這當口,「砰」的一聲,堅固的前檔玻璃碎成一片,要不是蘇溶彎下了腰,那突然出現撞在車上的野羊絕對會將自己壓死在座位上。
好在蘇溶習慣將腳點在剎車上,危情出現時,她本能猛然一踩,車猛然亂沖了幾下,急停在了公路中間。
蘇溶抓著文件袋從滿是玻璃的車中爬了出來,她手臂被玻璃劃破,車更是損壞的沒法再開。掏出手機,蘇溶這才想起這裡方圓十公里完全沒有信號,一切通訊都是通過監獄獨立的光纜發出。
蘇溶懊惱地咒罵了一句,只能反身向監獄走去,好在她車開出的並不遠,天黑之前,蘇溶終於又回到了監獄。
向單位打了電話通知情況后,領導告訴她最近城裡再下大暴雨,所有警力都在救援,估計暫時騰不開手,讓她利用這段時間,繼續和14號接觸,爭取發現更多線索。
監獄管理方將她安置在一個簡易的宿舍中,這裡除了電話,什麼都沒有,蘇溶想上網差一些資料都沒辦法,她輾轉反側躺了一晚后,第二天剛一上班,蘇溶就再次申請,要求探視14號,這次,她提出希望將探視時間延長。
很順利,監獄方批准了,並同意為她延長探視到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