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尋親的第十六天

在翠綠色的身影逐漸靠過來的時候,大樹底下的封游恰好睜開了眼睛，周身的微風柔和。

封游都不需要去確認來人的方位，收回手中的鷹翎,抬手,便精準地抓到翠綠色的衣角。

「誒嘿。」

樹后的那一道身影這麼說。

金眸眼底流露出熟悉的笑意,語氣依舊是懶懶散散的樣子,神色慵懶。

「果然是你。」

封游頷首。

「路上的風聲可是熟悉得很，溫迪。」

一副吟遊詩人打扮模樣的人也不再繼續藏起來，從樹後走到封游的邊上，席地而坐。

溫迪攤手,視線沒有看向遠處的高塔,反而落在封游的身上：「哎呀,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邊的。」

封游對他人的視線極其敏銳，正如此刻。

他總感覺有一陣不懷好意的視線緊緊地盯著他。

金髮青年不動聲色地換了一個盤腿的姿勢,面色如常,端得是雲淡風輕。

溫迪曾經是千風的一縷,千風與時間的關係向來密不可分。

在這個時候見到溫迪……雖然十分意外,但見到眼前這個笑眯眯的溫迪之後,卻也頓時不再驚訝，反而生出一種理應如此的感覺。

畢竟也是原本提瓦特大陸上歷經千年不變的兩位執政之一,能用特殊的方法抓到他也不算意外。

等等……這麼說來……

封游雲淡風輕的姿勢一頓，手指按住下巴，眼神深沉。

他原本仗著摩拉克和溫迪要過好長一段時間才會想起來……才……這麼肆無忌憚地編故事的。

溫迪都直接現身了，那，那……

已經是在提瓦特大陸上混成精了的溫迪,哪裡會看不出來封游此時的想法。

溫迪高興地一點頭,向封游豎起大拇指：「恭喜你哦,猜的沒錯！」

「雖然不清楚隔壁那位老爺子用了什麼方法……但放心吧，封游。我既然能出現在這裡，提醒以前的我別被你忽悠得那麼慘……那他也可以。」

溫迪出現在這裡，當然不是真的為了提醒自己別被封游忽悠。

出現在封游邊上的，其實也只是一道原本的意識罷了。

在商討如何讓封游的血親二人一同存活的時候，鍾離和溫迪也都清楚地知道封游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性格。

封游覺得，一定可以成功的事情，就沒必要讓好友記得計劃中間能稱得上過於長久的離別，不值得、也沒必要難過。

懷古切莫傷今，雖然是聽起來十分簡單的道理，但能真正說出這句話的人，一定是經歷過不止一次的離別才真實懂得的釋然。

所以在取得自己需要的東西的時候，封游才會決定把關於自己的記憶全部清掉。

借一點岩神擁有的空間洞天之力、再借一點希望和轉機的風。

摩拉克斯為人慷慨，第一次見面就送了他力量，這也是冥冥之中的註定結果，正如他們一開始就商討的那樣。

不過封游後續之所以留了那麼長的時間……純屬是為了再幫助一下朋友，比如容易害羞的某個仙人，再比如穿著粉嫩衣服的若陀花，和做飯真的很好吃的鍋巴。

關於這些事情和封游本人的想法，風岩二神也同樣明白。

他們很難輕易勸動封游的想法，但不代表他們沒有自己的方式去留下那些記憶一樣。

所以在封游即將離開這個節點的蒙德前，溫迪才會出現在這裡。

封游看到溫迪現身的時候，就完全想明白了曾經的好友在背後做的小動作。

封游臉上難得出現了鬱悶的神色，抱著胳膊不再去看身側的溫迪，仰靠著大樹：「

真拿你們沒辦法。」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能留在這個節點的時間不多了吧？」

「那還不快去提醒自己別被我忽悠？」

「欸？等到下一次真正的見面，那可得等你的計劃完全成功了吧？」溫迪驚訝，「這麼難得的久別重逢，你就打算只和我說這些嗎？」

封游無語：「……為什麼總感覺你的話里，是完全在指責我像個負心漢一樣。」

綠色的吟遊詩人睜大眼睛：「我可是把這麼寶貴的時間都用來陪你最後一程了欸？」

「你怎麼還想趕我離開啊？」

封游戰術性抱胸往後撤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麼，擺出這個表情我是不會上當的！」

還是現在的風之精靈溫迪更好忽悠一些，至於已經成長到後來的摸魚大詩人溫迪……封游簡直拿他完全沒辦法。

吟遊詩人的話里，說十句，能有一句是真的那就要謝天謝地了。

當然，剩下的九句也有可能都是真話，但真話里可不只是表面上的含義，誰知道他藏了什麼意思。

溫迪見封游軟硬不吃，只好遺憾地搖了搖頭：「竟然被你看穿了。」

「你在這裡一直不走，是在現在的我和你道別嗎？」

封游眯著眼睛，回看著溫迪，決定看溫迪能說出什麼花樣來。

「那你可等不到了。」溫迪搖頭，「雖然時間過去得太久，連我都有些忘了這個時候的我到底在幹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一定忙得很。」

「小詩人意外的離去每個人都沒有料到，但好在古恩希爾德她反應得極快，擁護我為新任的風神——不過我猜她感覺到了高塔之王離去之後的力量落在了誰的身上。」

「埋葬他的遺體，再整理高塔之王留下的遺迹，好在這些事情可以讓古恩希爾德一族和勞倫斯一族的人干……至於萊艮芬德……嗯，迪盧克老爺和他祖先的性格和脾氣真是一模一樣。」

此時只有風起地之下的大樹鬱鬱蔥蔥，周身全是一片茫茫白雪。

如果從天上俯瞰整個蒙德境內，風起地的大樹猶如點綴在冰雪中的綠色寶石一樣璀璨又朦朧。

封游側過臉，看著溫迪。

周身細微的風吹拂過髮絲。

化用了少年模樣的風神正同樣安靜地靠著樹榦，神色溫柔地看著遠處的高塔。

他其實想過，這個時間的溫迪絕對趕不回來和封游見面。

那他該用怎樣的方式提醒自己呢，用風？還是用詩歌？

但重新見到老友一如既往的神色、和感受到風起地之中久違的冰雪之後，溫迪就不再去想這件事了。

他想用難得爭取來的剩餘時間，來陪一陪此時樹下的老友。

跨越時間的旅行，終究還是寂寞的。

看著身旁曾經過於熟悉的人和物，突然變得陌生起來，每一次見面都彷彿是提醒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清楚得明白。

曾經能在月下舉杯暢談的好友或許會在某個過去的時候對他拔刀相向，用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這也許也同樣是改變時間的代價吧。

溫迪眼神之中的情緒很複雜，曾經只留在自己記憶之中的景色，又重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說不感慨，也都是假的。

溫迪想著記憶之中發生的事情：「再往後嘛……就是冰雪重新消融、蒙德成了釀酒之都的風神功績啦。」

撕開風牆之後，外來的冰雪一定會不停地往牆裡傾斜，所以這時候的神明必須要去吹散冰雪。

溫迪再次強調：「所以，你看看我多好心！知道現在的我趕不過來送你上路，還特意跑過來送你。」

封游露出十分違心的感動神色：「是是是，

那待會溫迪要是有空來找我了，突然發現這隻史萊姆消失了之後……」

封游把手指向自己：「我猜有很大可能會跑去鄰國找我親愛的摩拉兄。」

「偉大的風神大人啊，你要不要猜猜，如果溫迪把我編的故事全部告訴了摩拉兄……摩拉克斯會有什麼反應？」

連封游自己都不敢把那些東西告訴摩拉克斯聽。

想象了一下那時候的場面，溫迪和封游齊齊打了一個寒戰。

溫迪抱緊胳膊：「管他呢，現在的溫迪被挨打關未來的溫迪什麼事情啊？」

「再說了，沒挨過老爺子打……那也太不像話了！」

封游聽完，反而下意識地斂眸一笑。

溫迪輕聲問他：「那片鷹翎，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與少年模樣極其相似的吟遊詩人接過封游手中那片完整無損的鷹翎，溫迪輕輕撫摸羽毛，眼神感慨。

「當初找到鷹翎的時候，我可沒想到，原來到最後一刻也沒有把這片飛鳥的羽毛送給他。」

「確實有些稱得上遺憾了。」

封游把手放在吟遊詩人帽子頭頂的羽毛上：「會有機會的。」

「至少，借了你的風，讓他的靈魂暫時宿於這片曾遨遊天際的鷹翎上……也不錯。」

溫迪把鷹翎塞到封游的口袋裡，眯起眼睛，絲毫沒有被封游感動到：「別想乘機摸我帽子上的羽毛！」

「你這個習慣怎麼還沒改啊？」溫迪盯著他，「我記得……當初你就趁亂摸過摩拉克斯他的尾巴。」

「唔……」溫迪陷入沉思。

看封游現在這幅春風得意的樣子，似乎在璃月過得很不錯啊。

封游見溫迪想要翻舊賬，連忙擺手：「欸，別提了別提了。」

「既然你看過鷹翎了，也等不到現在溫迪來找我，那我也不多說了。」

封游還得繼續去下一個節點借點風神的力量。

溫迪也站起來：「剛好，我送你。」

封游深思熟慮，還是拍了拍溫迪的肩膀：「你有筆和紙么？」

溫迪神色十分疑惑：「我怎麼可能隨身帶這些？」

要是封游向溫迪要豎琴之類的，溫迪還能借給他。

但紙和筆就算了。

溫迪眼神狐疑，語氣遲緩：「你該不會……又想干點別的事情來忽悠人吧？」

剛剛送走了好友的風之精靈，要是去了璃月鐵定得繼續挨一頓揍，這已經夠慘了！

封游難道真的還打算繼續雪上加霜啊？

封游露出十分無辜的表情：「我告別朋友的事情，怎麼能說是忽悠呢？」

「我怎麼忍心去欺騙溫迪呀，又不像你？」封游繼續說，「再說了，我送別現在的溫迪，和未來的溫迪可能會挨揍又有什麼關係呢？」

封游滿意地點頭，自說自話：「根本完全沒有關係好不好。」

封游十分乾脆地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石板，往大樹下一塞。

溫迪：「……」

「原來你早有準備了啊！」溫迪不可置信，「你怎麼心比我還臟，竟然忍心欺騙我這麼可愛的風之精靈？」

封游贊同地點點頭：「有道理，那在背後繼續加一段好了。」

「反正現在的你還欠我五瓶蘋果酒。」

封游在石板上寫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

一下子說在蒙德遊歷的這段時間裡，突然發現了自己最愛的果然是原本生為一體的若陀花；

一下子又說憂愁地仰望天空的時候，發現遠處璃月豎起的神像，讓他對岩王帝君心生愧疚；

最後又十分矯情地在後面添了幾句，他應該不是第一隻同時對兩位美人放心不下的史萊

姆。

溫迪看到後面的話，笑得最後都捂住肚子喘氣。

他已經完全能想象到，之後的摩拉克斯——或者說想要變成普通人的鐘離可能會真的繼續提槍揍一頓封游。

難得見到老爺子都要黑臉的時候，溫迪不可能不來湊熱鬧，哪怕待會倒霉的可能會是現在一無所知的可憐風精靈。

為了能讓現在的自己，相信石板上的大部分話，溫迪親自動手指點了幾句封游，在細節上又稍加潤色了一番。

封游最後才良心發現，與結尾處寫了一段話。

「蘋果酒，幫我釀起來，埋到這一棵大樹下吧，等到再見面的時候，將這陳年美酒取出來。」

溫迪卻絲毫不感動：「你走了竟然還指使我幹活？」

封游擺手：「讓現在的你幹活，關以後的你什麼事情？」

等最後一筆終於落下的時候，封游終於拍了拍手，放下石碑，起身。

.

吟遊詩人模樣的神明，坐在風起地的大樹枝頭上，安靜地目送封遊離開。

身形逐漸消失的金髮青年，最後一次確認口袋裡的鷹翎安然無恙之後，抬頭對著風神笑了笑，揮手告別。

封游在離去之前。

看到曾經覆蓋著北境的冰雪被巨大的風吹落到了結冰的海面上，露出底下被埋藏許久的深色土壤，偶爾能看見幾顆綠色的嫩芽，曾被風雪壓得極久，但竟然能在這個時候，又重新看到嫩草的種子。

北境的蒙德，已經驅散了地勢的冰雪，掩埋了過往的記憶。

新生的蒙德以及自由……將迎來全新的歷史。

等到金色的身形徹底消失。

遠處才飄來一個熟悉的綠色身影。

借用了已經離開此世的小詩人模樣的新任風神，站在樹下怔愣了片刻。

躲在樹上的溫迪悄然吐了下舌頭。

剛剛信誓旦旦自己絕對趕不上來送封游一程的話語，還沒有從記憶里消失。

誒嘿，他好像非但沒有來提醒自己小心被封游忽悠，還把自己繼續往坑裡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