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往事
季夫人臉色蒼白,嘴唇抖了抖,才緩緩地掙開眼睛,她將目光掃視一圈,最後看著季老爺勉強笑了笑,虛弱地說道:「老爺不要擔心,我沒事。」
柳如畫和林蓉兒趕緊跪倒道:「夫人,都是我們不好,害您病倒。」
「你們害夫人病倒?」季老爺眼神一凜,厲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我們……」二人支支吾吾說不明白,只知道夫人暈倒是她們引起的,可到底是為什麼,她們也不知道,只得看著季老爺茫然地搖了搖頭。
季老爺眼神一轉,指著雲墜,「雲墜,你說夫人是因何暈倒的?明明知道夫人的身子弱,卻不好好照顧。」
「是,老爺。」雲墜低著頭,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這二位姑娘說,說……」
「說什麼?別吞吞吐吐的。」眼見愛妻病倒,季老爺有些微怒,轉身端起了桌上的茶碗,欲喝茶。
「說,說她們的生辰都是,都是癸巳年冬月初六子時。」雲墜說完,頭壓得更低了。
柳如畫和林蓉兒一頭霧水地看著雲墜,而後又看看季老爺,她們不明白這生辰有何不妥,而且夫人也不至於聽了這個生辰就暈倒吧。
「啪……」
二人聞聲猛的一驚,抬頭望去,竟然是季老爺手中的茶碗落了地。
雲墜也是一驚,怔怔地看著季老爺。待她緩過神來,急忙去收拾碎裂一地的茶碗時,季老爺則目光獃滯地坐到了桌前,一語不發。
柳如畫和林蓉兒不敢多問,只得這麼直直地跪著。
待雲墜收拾好茶碗回來,季夫人便說道:「雲墜扶我起來吧。」
季夫人被雲墜扶著坐到了桌前,又笑著對柳如畫和林蓉擺手說道:「兩位姑娘,你們也過來坐吧。」
二人本不敢過去坐,但見夫人慈眉善目一臉誠懇,便也就過去了。
二人坐定后,季夫人又輕輕地拍了拍柳如畫的手,溫言道:「別怕,這事不怪你們。」
季夫人這麼一說,柳如畫頓覺更是自責難擋,本欲再說什麼,卻被夫人的手勢擋住了。
季夫人轉頭吩咐道:「雲墜,去把小姐帶來。」
「夫人,這……」雲墜臉色一變,看向季老爺。
「夫人,你這是為何?」季老爺看著她,欲阻止。
「老爺,該面對的,我們總是要面對的。」說罷又催促雲墜道:「快去吧!」
雲墜頓了頓,一臉無措,又抬眼看了看季老爺,見他沒有再說什麼,便也就快步出去了。
可是待雲墜回來時,帶來的並不是什麼小姐,而是將一個黃布包裹放到了夫人面前。夫人將黃布包裹打開,露出了一個紅色的盒子,二人這才看得明白,原來這是一個骨灰盒。
二人吃驚地看著季夫人,不敢說話。
季夫人笑了笑,看著柳如畫和林蓉兒問道:「你們一定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對嗎?」
二人依舊不說話,但卻都點頭。
夫人「嗯」了一聲,嘴角無聲地咧開一彎弧度說道:「也好,對你們說說也好,這事兒放在我心裡這些年,說出來我也痛快痛快。」
季老爺卻在一旁打斷道:「夫人,過去的事還是甭提的好,你這身子抗不住。」
季夫人一笑,「老爺,過去我們就是太不敢面對這件事了,以至於有一點點的風吹草動,我們都抗不住,不能再這樣了,你就讓我說吧。」
季老爺「唉」了一聲,轉頭不再說話了。
季夫人轉頭看著柳如畫和林蓉兒,笑了笑說道:「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我覺得我嫁得太對了!」
此刻,季老爺滿含深情地看著她,她也看了看季老爺,繼續道:「我和老爺自小青梅竹馬,我15歲時便嫁到了季家,老爺疼著我,寵著我,我天天做夢都會笑醒的。可是唯有一事不遂心意,就是成婚幾年了,肚子卻一直沒動靜,婆婆張羅著給老爺找了好幾房妾,都被他回絕了。」
柳如畫用讚許的目光看了看季老爺,問道:「夫人,那後來呢?」
「後來老爺做了官,還是不肯娶偏房,病中的婆婆大罵他不孝,說她看不到季家的後代死也不能瞑目。」夫人頓了頓,似有眼淚溢出眼角,繼續說道:「然後我就想我不能害得老爺背上不孝的大罪,於是我就想到了死。」
「啊?」二人懼是一驚。
夫人扯過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我想我死了,老爺就會娶妾了,他就不會背負著不孝的罪名了,可是老天偏偏不成全,在我喝下一碗毒藥之後,立馬就被丫鬟發現了,當即給我找大夫,灌解藥,結果大夫給我一診脈,我居然有孕了。」
聽到這裡,柳如畫和林蓉兒臉上露了笑,但也不打擾她,只是靜靜地聽著。
「後面的日子一直很好,老爺仕途順利,一路高升,婆婆的氣色也越來越好,雖然到後來我產下的是個女兒,但婆婆還是笑著閉上眼睛的。」
季夫人眼角的淚終於落了下來,柳如畫適時將桌上的手帕拿起,遞到了夫人手裡。
夫人繼續說道:「老爺中年得女,自是百般疼愛;而我也是在難產中費盡辛苦將她產下的,簡直就是寶貝得如心尖上的肉一般。我和老爺為女兒取名為明珠,意為掌上明珠。女兒很聰明,好學上進,可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是天不遂人願,或許是我那一碗毒藥害了我的女兒,自她一出娘胎便百病纏身,葯不離口,我們以為她只是身子弱,用上好的藥材調著,終有一日會好的,可最終也沒堅持過十歲,便離我們而去了。」
兩人聽完均是一臉戚戚,自然也就明白了夫人手中的骨灰盒是怎麼回事了。
柳如畫想上前說幾句安慰的話,卻覺得任何話在失去親人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
夫人將骨灰盒捧在胸前嘆道,「女兒走後,我和老爺每晚夜不能眠,一閉上眼睛就是女兒圍在我們周圍叫爹娘的樣子,這幾年我和老爺備受煎熬,女兒的影子沒有一天在我們的腦海里消失過。所以季府上上下下的人,沒有人敢在我和老爺面前提小姐的事,甚至小姐從前用過的東西和衣物,有心的下人們都藏了起來,怕我和老爺觸景傷情。」
「夫人,我知道那道傷痕在您的心裡是抹不去的。」柳如畫含著淚握上夫人的手。
季夫人含著淚點了點頭。
柳如畫想張嘴問什麼,卻又吞了回去,猶豫中似是被夫人看穿了心思,她問道:「如畫姑娘是想問我剛才為何暈倒對嗎?」
柳如畫小心地點了點頭,生怕一個不小心,夫人又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