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篇·10
「喀拉——」
厚重的鋼鐵大門被推開,白熾燈感受到人的到來從門邊至整個房間內漸次點亮,白瓷磚就像鋪在地板上的一整塊鏡子,將照在身上的燈光再折射出去,很快,這裡的亮度就與警視廳外面別無二致了。
說這是個房間似乎不太合適,因為整個房間的大小,容得下三台酷似VR體驗倉一樣的設備,每個設備周遭還有一副大約半徑75公分的圓形鐵架,或許稱為另一個大廳更加合適一點,
「這就是『罔象女』。」鳴瓢秋人說道。
或者說,這是『罔象女』的駕駛艙。
太宰治上去繞著駕駛艙走了一圈,覺得有些新奇。
一直以來都聽說罔象女的設備可以藉由殺意粒子進入對方的意識層面,找到兇殺案的線索,但人的意識層面哪是那麼好侵入的,稍有不慎,就容易死在裡面。
雖然這事別人聽起來肯定會覺得有些危險,但對於一直自殺沒有成功的太宰治而言,可真是……求之不得。
鳴瓢秋人見對方研究駕駛艙的時候臉上一直掛著詭異的微笑,便忍不住汗毛直豎。
他到底知不知道進入的要求以及後果?
進入『罔象女』駕駛艙的要求百貴再清楚不過,他既然同意讓這位太宰君短暫地成為駕駛員,難道說,這個人的條件真的符合?
可他不是偵探社的嗎?偵探社會存在一個殺過人的社員?
「刑警先生在疑惑為什麼我被同意進入『罔象女』?」
鳴瓢秋人聽到聲音回神,看了太宰治兩秒,點頭:「你知道成為駕駛員的條件?」
太宰治不答,笑了笑,反問:「條件是誰定的呢?」
鳴瓢秋人一時無話,這事是他加入『倉』之後就被告知的規則,具體規則是誰定的,他倒真的沒有細究過。
太宰治似乎早就意識到他答不上來,也不介意,自顧自地繼續道:「既然能流傳出來這個條件,那麼最開始一定也是憑藉某人之口傳達的。而口口流傳……其實最容易出錯了。」
他彎眸,用手指比劃一支槍的手勢,指尖對準太陽穴,「砰~」
他嘻嘻笑道,「也許我可以成為幫你們試錯的人,如果是條件出了錯,也許以後,連你們『倉』自己人,都能隨意進出駕駛艙了。」
他眨眨眼,意味深長地看向鳴瓢秋人:「你覺得呢,鳴瓢君?」
鳴瓢秋人和他對視,短暫地沒有回話。
太宰治對他的問題明顯不想回答,而且,他在暗示或許他們『倉』內部的人,也會成為殺人如麻的兇犯嗎?
他有一種深深地、被看透了的糟糕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後背下意識地冒出冷汗,然而只一秒,這種感覺就又消失不見,快得幾乎像是錯覺。
他頓了頓,輕微歪頭聳了下肩膀:「那或許要等以後再說了。」
同樣選擇了避而不答啊,有趣的人。
太宰治面上笑意不變,沒有再繼續這場對話,身形迅速地往駕駛艙里一坐,甚至沒給鳴瓢秋人反應的時間,就啟動了『罔象女』。
下一刻,眼前驟然黑了下來。
他的意識似乎短暫地消失了一瞬,再次清醒的時候,喧鬧的歡呼聲是比眼前的場景更快傳達到他腦海里的東西。
周圍的人群呼喊著不同的名字,環境昏暗,而他站在聚光燈所在的場地中央,被塑料欄杆圈出來的看台上,和一個健碩的、拳擊手打扮的男人相對而立。
這是一個拳擊場,而他……
呃,他是誰來著?
沒能想通這個問題,因為下一刻,對面那個男人手上的拳擊手套就已經到了他的臉上。
顱骨像是被鐵鎚猛敲了一下,劇痛在整張臉上蔓延開,他連痛哼都沒來得及就倒了下去。
「……」
太宰治和鳴瓢秋人面面相覷。
「很快。」鳴瓢秋人看了看手錶,「不到一分鐘。」
「……」太宰治佯作挫敗地嘆了口氣,「這個形容對於男人來說不太友好。」
然而雖然是這麼說著,但鳴瓢秋人眼睜睜看著對方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了一種「我太喜歡了」的笑容。
就像是,找到了什麼頗為有趣的東西一樣。
頓了頓,鳴瓢秋人決定將對方第一次進入時他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補完。
「你會以一個偵探的身份進入,死亡的佳愛琉會是解開你偵探身份的『鑰匙』。」
太宰治點點頭,心領神會:「找到錨,然後——」他笑起來:「活下去。」
鳴瓢秋人頷首。
進入『井』的最終目的並不是解開佳愛琉死亡的真相,而是在作為偵探探索的過程中給予外部研究人員更多關於兇手的線索。
所以對於『駕駛員』來說,破案不是第一要務,存活才是。
只有保持在『井』內的生命值,才能給外部人員提供價值。
太宰治笑嘻嘻的,像是隨口一說,但隱約又帶了些自嘲意味地道:「我明白,在死亡遍布的環境里『活下去』,是我最擅長的事了。」
說完,他不再看向鳴瓢秋人,再次啟動『罔象女』。
*
白板上貼著的照片縱橫交錯,線條將他們連起,最終匯聚指向同一個人。
「目前發現的『單挑』受害者有九個,範圍涉及到板橋區、千代區等八個區,幾乎是每個區都分佈著一名受害者。」
「第一位受害者岸邊真夏是在下班途中被殺的,屍體是在板橋區被發現的,因為身上除了被毆打的傷,沒有其餘痕迹,所以當時推測為仇殺,只是還沒有找到兇手,就出現了第二個受害者。」
百貴船太郎低眸看著手中的材料,說道:「而也是同樣的傷口,才會讓我們把受害者之間聯繫起來,而且,第二位受害者身上的不同之處給我們破案提供了很大的線索。」
「第二位受害者是一名男性,來自目黑區,是一位健身教練,我們發現他的屍體的時候,針對他身上的血跡做了檢測,發現除了他自身的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屬於另一個人的。」
「勝山伝心,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單挑』。」
江戶川亂步接過百貴船太郎遞過來的資料,翻了翻,很快將目光重新放在了案情梳理的白板上。
這九個受害人,男女皆有,雖然沒有病弱老少,但從資料上來看,那些被虐殺的人也不見得都是非常強壯、有可還手之力的人。
可如果「單挑」只是單純地想要虐殺,也沒必要找那些強壯的人作為受害者,畢竟在某種程度上他也要規避被反殺的風險。
這麼看來,他就像是非常隨意地在挑選對手而已,這種情況下要搜索他的蹤跡,就十分艱難了。
不過這種事對於江戶川亂步來說就顯得各位輕鬆,他幾乎是在翻過資料之後就得出了勝山伝心的作案地點。
只是他看著白板上貼著的最後兩位受害者,一時沒有說話。
第八名和第九名受害者分別是Secpter4的職員和吠舞羅的成員,其實這裡有個顯而易見的錯誤。
按照死亡時間來推斷,很明顯今日在高校門口發現的屍體,是要比Secpter4的受害者時間靠後的。
也就是說,勝山伝心是在足立區殺了青之氏族的成員,又跑回新宿殺了那個女生,然後又返回到足立區旁邊的北區殺了吠舞羅的成員。
但這明顯不合常理。
勝山伝心應該沒有那麼閑,一日之內在足立區和新宿區跑了一個來回。
那這就延伸出了另一個問題——這裡面,有受害者的兇手,不是勝山伝心。
有人在模仿犯罪……不,有人在教唆他人模仿犯罪。
見江戶川亂步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盯著白板看,百貴船太郎沉默片刻,還是道:「亂步先生這次沒有那麼快速地給出答案,難道連您也看不出兇犯的地點嗎?」
「東京發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所以很多原本可以給出的答案不得不重新斟酌了。」
江戶川亂步抬手將眼鏡摘了下來,與此同時,他短暫睜開的眼睛也閉了回去。
這就像是一個控制性格的開關,他眯起眼睛后,訴說上一句話所表現出來的沉穩成熟瞬間消失不見,輕飄飄地哼了一聲,飽含著對警視廳行為的不滿。
「找兇手這點事都要我來幫你們,沒有了本大偵探,你們是不是要準備收拾東西辭職回家了?」
其實原本警視廳在昨日之前都沒有計劃聯繫偵探社,只是在出了Secpter4的受害人之後,警視廳擔心單挑的案子也涉及到異能者,超出了他們能夠掌控的範圍,這才聯繫了偵探社這個老熟人。
百貴船太郎早就熟悉江戶川亂步的性格了,因此也不以為意,直指重點:「亂步先生有結果了?」
江戶川亂步仰起頭,指著白板上的受害者:「這些人雖然屍體所處的位置不同,但很明顯都在曾經去過新宿區。」
百貴船太郎:「……」
任他將板子看出個花也看不出是哪裡明顯。
不過在案發後,他們就曾經針對受害者的行跡做過調查,確實在新宿區有重合,所以鳴瓢秋人也曾提出過這個說法,認為兇手『單挑』行兇的地點以及居所——
「就在新宿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