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表姐×世子
清明這日,肖梓晴約了阿圓踏青,兩人在南城湖畔賞了半日的景便各自回了。
「表小姐成了准太子妃,如今京城眾人都要高看肖家一眼,依奴婢看小姐親事還可以再等等呢,說不定有更好的人家。」
肖梓晴靠著窗邊百無聊賴瞧外頭的景緻,淡淡道:「你覺得唐表哥不好?」
「小姐可誤會奴婢了,不是表公子不好,而是」婢女春蓉道:「表公子遠在黎州,與京城的繁華比定是差許多的。」
「且不說比不得京城,就說小姐,從小在京城長大,就捨得背井離鄉在個陌生的地方過一輩子嗎?」
「不捨得又如何?捨得又如何?在哪都是一樣過,黎州不習慣,過著過著就習慣了。」
「這麼說,小姐也決定嫁表公子了?」
肖梓晴笑:「都這時候了你還問這話?回去好生收拾收拾吧,過兩日就離開京城。」
「哦。」
春蓉難過,她清楚小姐並不想嫁去黎州,可礙於父母之命又不得不如此。也清楚小姐心裡其實另有其人,卻不知為何
她抬眼看向她家小姐,很想問一問:京城你捨得,那謝世子呢?你真捨得嗎?
但話還沒問出口,馬車突然顛簸起來。
「劉叔,發生何事了?」
「小姐,驚馬了。」外頭,劉叔努力控制韁繩:「小姐坐穩別動。」
也不知誰家的馬脫了韁,胡亂衝過來。道路狹窄,退也退不得,只能硬生生受著衝撞。
劉叔拉了會沒拉動,馬車逐漸往旁邊傾斜,眼看就要掉進池塘里,劉叔大喊:「小姐,快跳下來。」
肖梓晴也預感到了,迅速鑽出馬車跳下去。下一刻,馬車滑進了池塘,池塘不深,但淤泥極多,婢女春蓉跳不及,身上全濕了。
她哭喪著臉問:「小姐,現在可怎麼辦?」
肖梓晴看了看已經陷進淤泥的馬車,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恰巧一行人騎馬過來,緩緩在她身邊停下:「怎麼了?」
肖梓晴聽聲音熟悉,轉頭看去,就見謝弘瑜一身靛藍錦袍騎在馬上,風度翩翩。
對比起她的狼狽,他簡直優雅得像剛賞花而歸。
她咬了咬唇,雖不想求這人,但眼下春蓉渾身濕漉漉被凍得唇色發白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
「謝世子來得正好,」她說:「可否派人將我的婢女送回肖府?」
「那你呢?」謝弘瑜仍坐在馬上,不慌不忙地問。
「我得跟劉叔想法子把馬車弄上來。」
「哦?你打算怎麼弄?」謝弘瑜欠欠地掃了眼她細胳膊細腿,促狹問:「肖姑娘打算把馬車拉上來?」
「」
肖梓晴道:「還請謝世子派人先送我的婢女回去,至於其他的我自有法子。」
「行吧。」
謝弘瑜爽快答應,吩咐人騰出一匹馬給婢女春蓉,看也沒再看她,徑直勒緊韁繩策馬走了。
「」
肖梓晴查看了會情況,幾乎三分之一的車身陷入淤泥中。而且馬車寬大,就憑她跟車夫確實難以弄上來。
劉叔過來問:「小姐有何法子?」
「劉叔駕馬試試?」
「恐怕難,」劉叔道:「田埂高,車輪已經陷下去,光靠馬是拉不上來的,得有粗繩把車輪吊起來。」
「那你去找人和粗繩」說到一半,肖梓晴索性閉嘴了。
眼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上哪找粗繩去?況且馬車拉上來也不能坐了。
此時,倒是有點後悔剛才不求謝弘瑜順帶把她也帶走。
她叉腰站在田埂邊,望天嘆了口氣,嘀咕:「最近實在倒霉透頂。」
「怎麼個倒霉法?說來聽聽。」身後,冷不丁謝弘瑜的聲音傳來,嚇得肖梓晴大跳。
「你不是走了嗎?」
「是打算走,但又好奇肖姑娘如何憑一己之力拉出馬車,所以過來瞧瞧熱鬧。」
「」肖梓晴心裡翻了個白眼。
「要不要我幫你?」謝弘瑜似笑非笑問。
「你看著不像是想幫忙的樣子。」
「確實,我只是想過來瞧熱鬧,但你若是求我,看在我們以前嗯的份上,我一定相幫。」
他這聲「嗯」三分意味不明,七分曖昧不清,搞得肖梓晴原本還想軟聲求他一求,現在是半點心思都沒了。
謝弘瑜道:「你不求也行,那你說句好聽的話,我也幫你。」
肖梓晴背過身,不想理他。
「要不,學阿圓喊我聲哥哥?」
肖梓晴忍不住轉頭啐他:「浮浪!」
謝弘瑜嘖嘖兩聲,輕笑:「罷了罷了,誰叫我們關係匪淺,我幫你就是。」
「謝弘瑜,你說清楚,誰跟你關係匪淺?」
「你讓我說清楚?」謝弘瑜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不好吧,這會人多。」
「」
「不過你既然這麼想知道,那我告訴你也無妨。」
他話落,一把撈起肖梓晴上馬,「策」一聲駕馬離去。
變故發生太快,肖梓晴莫名其妙:「你要帶我去哪?」
「帶你去個僻靜的地方說清楚。」
「我家馬車還在」
「交給我的侍衛,」謝弘瑜道:「我已吩咐好了。」
謝弘瑜帶肖梓晴來到一條小溪旁,此時春季,流水潺潺。
肖梓晴坐在草地上,手裡撿了把小石子,一顆一顆地往水裡扔。謝弘瑜在她旁邊坐下來。
適才兩人還吵吵鬧鬧,這會兒坐下來卻安靜得很,各自看著流水發愣。
過了會,肖梓晴問:「你要說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有話要說?」
「不然你帶我來這賞景?」
謝弘瑜勾唇淡笑了下。
「肖梓晴,」他轉頭盯著她側顏:「你到底在想什麼?我要如何做你才肯嫁我?」
肖梓晴動作頓了頓,片刻后,繼續扔小石子。
「我不會嫁你。」
「為何?」
「因為我根本不喜歡你啊。」
「難道你就喜歡你那唐表哥?」
肖梓晴沒說話。
「肖梓晴,你看著我。」謝弘瑜扳過她的肩:「你看我說,說你不喜歡我。」
肖梓晴不肯看他,他扳了幾下,她氣道:「你煩不煩?我已經說了許多遍你聽不懂人話?」
「世間門女子都要喜歡你?就因為你是謝世子,是遠近聞名的謝大才子,所有女子都要喜歡你?」肖梓晴嫌棄:「你臉皮怎麼這麼厚?」
「那你為何不敢看我?」謝弘瑜湊過去,望進她眼睛:「你在躲什麼?」
「你太丑,不想看。」
謝弘瑜勾唇:「你不必掩飾,我親你的時候分明聽見你心跳了。」
「謝弘瑜!」肖梓晴迎上他眼睛:「你想多了,別的男人親我,我也會緊張心跳。」
謝弘瑜眼裡的光倏地暗下來:「還有誰親過你?那個姓唐的?」
肖梓晴緊緊攥著掌心裡的石頭,不讓自己逃避。
她沒說話,神情更像默認。
謝弘瑜的臉色越發地難看起來,質問:「你們還未定親,就讓他親你?」
「你跟我更無關係,為何他就親不得?」
「肖梓晴,」謝弘瑜笑了,笑意不達眼底,語氣冰冷:「是不是只要是個男的親你,你就不會拒絕?」
「謝弘瑜,」肖梓晴定定地看他:「你為何非要娶我?天底下女子這麼多,娶誰不行?」
謝弘瑜眸子動了動。
是啊,天底下女子這麼多,為何非要娶她?
其實他也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就該娶她,似乎上輩子就曾在一起過。
肖梓晴收回視線,平靜道:「謝弘瑜,我不會嫁你,況且」
她語氣決絕:「我過幾日就要離開京城,去跟唐表哥定親了,恐怕以後再也不會回來。」
「你真的決定了?」謝弘瑜的手緩緩滑落:「你不後悔?」
肖梓晴瞥了眼他滑落的手,笑道:「我有什麼後悔的?唐表哥一表人才,能嫁這樣的人為妻,是我之幸。」
謝弘瑜眸色沉沉,過了許久,倏地低笑了下,起身。
他抬手吹了個口哨,坐騎很快就飛奔過來。隨後翻身上馬,揚長離去。
「」
肖梓晴望著小溪和雜草荒野,心裡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帶她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結果丟下她說走就走了,這讓她怎麼回去?
兀自氣了會,她提著裙擺朝著記憶的方向往回走,等走出小道時,見謝弘瑜騎在馬上。
他臉上換了個表情,不復適才的氣憤,又變成了個玩世不恭的模樣。
「肖梓晴。」他說:「儘管你不喜歡我,但我還是沒法丟下你。」
謝弘瑜回到國公府,小廝過來請他。
「祖父找我有事?」他停下腳步。
「國公爺等世子爺用飯。」小廝道。
謝弘瑜看了看天色,已經臨近傍晚,他點頭,抬腳朝松鶴堂走。
衛國公已年近古稀,從去年開始身子舊疾發作,便一日不如一日,常待在松鶴堂養病。
謝弘瑜進了堂屋給祖父請安。
「過來了?」老國公說:「咱們爺孫倆許久沒在一起吃飯了,今日難得,快坐下來。」
「孫兒不孝,未能常陪伴左右。」
老國公擺手笑:「男兒志在四方,你若常陪在我膝下像什麼話?」
他提起酒壺正要倒酒,卻被謝弘瑜攔住:「祖父身子不好,還是別飲酒了。」
「也罷,那就不喝。」老國公笑:「我這把身子骨日漸頹敗,也不知還有多少年頭。」
「祖父說什麼話,祖父定能長命百歲。」
「你別拿這些虛話哄我開心,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今日喊你過來是有重要事相商。」
「祖父想問剿匪之事?」
老國公點頭:「我聽說太子給你派了差事,去襄州剿水匪。襄州那邊的水匪情況我也聽說了,乃沉痾舊疾,朝廷剿匪多年也沒能除乾淨,這差事恐怕不好做。」
「正是由於不好做我才要去做。」謝弘瑜道:「如今太子監國,孫兒要入仕必然得拿出能服人的成績來,不然別人笑我謝家無能,靠太子關係入仕。」
「我自是信你能做到,只不過水匪兇狠,且遠在襄州,我是怕你」
「祖父別擔心,我這趟去實際上是招安。太子也清楚襄州水系複雜,水匪盤踞多年,既然剿滅不了,那就招安為朝廷所用。」
「可若是水匪不願歸順呢?」
「襄州水匪也並非團結一心,屆時逐個擊破,若遇頑固不化的,帶兵絞殺就是。」
老國公沉沉嘆了口氣:「你長大了,是該立業了。這事我不干涉,但有一點」
他囑咐道:「謝家門庭還得靠你,萬事要以自身為重。」
「是,孫兒知曉。」謝弘瑜笑。
「對了,」想起一事,老國公道:「你恩師上個月來信說即將回京述職,他是個有本事的,在沂州做知府這幾年把地方治理得富足安泰,以他的政績,定能留在京城做官。」
「祖父之意」
「我的意思是你老大不小了。」老國公說:「以前太子大業未穩我准你胡鬧,現在你也該定下來了。」
「你恩師這次攜女歸來,有意來京城說親。」他繼續道:「那小姐只比你小六歲,人才樣貌皆是出挑,你小時候也見過,算是相熟之人。配你為妻正好,你意下如何?」
「再說吧。」謝弘瑜懶懶地嚼了口飯:「眼下差事為重,不知何時能回京。」
老國公點頭:「我自是清楚,等你剿匪回來,見見你恩師之女。」
肖家。
肖梓晴沐浴結束后,坐在妝台前整理妝奩,不經意間門從鏡中看見母親,她笑道:「娘來了怎麼不吭聲?」
肖夫人也笑:「我見你整理得認真沒打擾你。」
她從婢女手中接過帕子,親自幫女兒擦頭髮。
「一轉眼我女兒長這麼大了,連頭髮也這麼長了。」她感慨道:「還記得小時候你總喜歡趴在我膝上讓我幫你梳頭。」
肖梓晴停下來,也慢慢回憶小時候。
「我小時候調皮,母親沒少打我呢。」
「你也知道你皮?」肖夫人嗲怪她:「三個孩子,我最是頭疼你,片刻未曾放心。」
「那現在呢?」
「現在也如此。」肖夫人說:「我之所以執意讓你嫁你表哥,也是想著你這性子也只有知根知底的人能包容,若是嫁去旁人家指不定你得惹事。」
「娘!」肖梓晴不樂意:「我在你心裡就是個惹禍精?」
「可不是嘛。」肖夫人好笑,隨即叮囑道:「你表哥是個老實的,往後可不許欺負人家。」
「我知道了。」
「雖說唐家是你親近的外祖家,但你總歸是嫁去做媳婦,不能懶怠,要躬親勤儉,孝順公婆。」
「我知道了,你都說了多少遍了?」
「說一百遍也怕你記不住,你就是不讓人省心」
肖夫人說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
肖梓晴趕緊安撫:「娘,我聽你的話就是,你怎麼又哭了?」
「你明日就要走,遠去黎州。」肖夫人說:「我一想當初這麼大點的小姑娘要離開了,心裡不好受。」
肖梓晴喉嚨緊了緊,鼻子發酸,卻還是笑道:「我嫁在外祖家,又不是龍潭虎穴,會過得好的,以後得空了還會回京看你們。」
肖夫人拿帕子壓了壓眼角,收拾心情也笑起來:「瞧我,你明日要走,我還這般確實不妥。你東西都收拾得如何了?可別落下什麼」
次日,肖梓晴帶著婢女和行李,於朦朧晨霧中離開了京城。
這一路南下去黎州,先是馬車走陸路,隨後行船走水路。只不過到達荷縣時,突然下起了暴雨,不得不靠岸停下。
這一停就在荷縣客棧滯留了兩日。
這日夜裡,她早早便梳洗睡下了。許是客棧床榻陌生,又許是外頭風雨交加令人煩躁,她輾轉反側許久才入眠。
夢裡,大雨傾盆,她站在船頭看不清方向,河道上到處都是官兵在搜尋。
「尋到謝世子了嗎?」
「沒見著,」有人說:「都已經落水多日,想必是活不成了。」
「活不成也得尋,太子說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唉!真是可惜了!如此風光霽月的人物,卻死於水匪手中。」
「可不是?太子殿下大怒,派楊將軍踏平匪窩,死了好些人啊。」
死了好些人。
河裡陸陸續續地撈出屍體,有的已經被水泡得發臭,有的已經面目全非。
肖梓晴忍著噁心一個一個翻看,卻皆不是謝弘瑜。
「世子夫人你歇會吧。」婢女勸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沒撈著興許還活著。」
興許還活著
肖梓晴喃喃,心裡不斷祈求,直到她看見一具穿著白色中衣的屍體,她飛快跑過去。
當她把人翻過來時,看到的是謝弘瑜慘白腐爛的臉。
「嘔——」
肖梓晴吐出來,也隨之驚醒。
婢女春蓉趕緊掌燈過來:「小姐怎麼了?」
瞧見床榻邊吐的污穢,她道:「看來明日還得再請大夫,小姐這一路暈船嘔吐,人都瘦了不少。」
肖梓晴趴在榻上,整張臉埋在枕頭裡。緩了許久,那股恐懼和窒息感才緩緩消散。
「先去打水來,我要洗漱。」
她坐起來,趿拉著鞋子走到窗邊,然後推開。
下一刻,濕冷的風灌進來,她才覺得呼吸順暢。
過了會,外頭傳來了陣喧鬧。
等婢女進來后,她問:「外頭髮生了何事?」
「小姐,」婢女說:「客棧又來了些人,也不知是誰,財大氣粗地把客棧三樓天字型大小房都包下了。」
肖梓晴淡淡點頭,就著溫水洗了把臉。屋內污穢氣味不好聞,便走去打開門換一換空氣。
然而,屋門才打開,瞧見對面樓梯的人,她愣住了。
昏暗燈籠下,透過綿密的雨絲,謝弘瑜正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