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帖
驟冷驟暖,心情也隨之一起一伏。
在宋溫卿轉身的瞬間,宋虞驚奇地望向他,好奇地問:「哥哥怎麼忽然問這個?」
他從過來的時候便有些心事重重,她早就看出來了。
本以為是朝堂上的事,她不懂這些,便不多問,可是現在看來,似乎是關於她的。
可是她沒有喜歡的人呀,如果非要說的話,那肯定是哥哥。
當那些無聊的世家公子們揪著小姑娘的頭髮惡作劇的時候,宋溫卿早已承擔起一個家族的責任。
從不動聲色到不怒自威,也只花了兩年時間而已,他可以和年長數十歲的老臣談笑風生,亦能與同齡人和睦相處。
所以與她同齡的少年如何在她面前佯裝成熟,她一眼便能看透,在她看來不過是頑童的把戲。
從小她便仰慕宋溫卿,她的擇夫標準便是按照他來的,可惜沒有人能像哥哥這樣厲害。
宋虞憂心忡忡,若是一直找不到和哥哥一樣的郎君,她不會等來等去,變成一個老姑娘吧?
「哥哥只是好奇。」宋溫卿聲音很輕,「阿虞十六歲了,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但是……」
他忽然停頓,宋虞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但是什麼?
但是哥哥已經給你找好了夫婿?但是你還小?但是你有娃娃親?但是……
一瞬間,宋虞想到了上百種「但是」后的話,好奇地望著他。
「但是我想多留你兩年,」宋溫卿終於開口,「阿虞,哥哥不問你喜歡的人是誰,哥哥只有一個請求,十八歲再嫁人好不好?」
「……」宋虞無奈,「哥哥,我沒有喜歡的人。」
她抬頭,垂落在胸前的髮絲順著她的動作揚起又落下,清淺的馨香變得濃重又熱烈。
不過顯然他不太信,目光狐疑。
宋虞只好道:「好吧,我十八歲再嫁人。」
想了想,她又提了一個要求:「不過哥哥,以後你要找一個像你一樣的郎君給我做夫君,不然我是看不上的。」
見她答應,宋溫卿放下一樁心事,神情不再心事重重,反而有幾分顯而易見的輕鬆愉悅。
他拍拍她的腦袋,溫聲道:「好了,哥哥回去了。」
宋虞點點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融入濃稠夜色。
關上門,她躺在溫暖的床榻里,裹緊了鬆軟的被子,明明閉著眼睛,卻沒有絲毫睡意。
她及笄了,是該議親了,不過哥哥都二十歲了,祖母還沒操心他的婚事,甚至連提都沒提過一句,那她的婚事自然也是不著急的。
哥哥是不是怕她被人拐跑了呀,宋虞覺得有趣,忍不住開始暢想她出嫁的時候哥哥會不會丟棄平日里的端莊自持,然後哭的稀里嘩啦,不知不覺間便睡著了。
次日清晨,宋虞在祖母院子里用了早膳。
宋溫卿沒來,遣了小廝遞話,說是太子一行人來了,正在理事堂商討事宜。
這是常有的事,宋虞見怪不怪,依然安靜地用著膳。
不過每次聽到這件事她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太子好好的東宮不去,非要巴巴地來景徽侯府商議正事,是景徽侯府的花比太子府的香還是景徽侯府的草比太子府的綠?
她不大明白,與太子也並不算熟悉,好幾年了也沒能知道太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以前隨口問過哥哥,哥哥卻什麼都沒說,她也沒太在意。
正想著這些無聊的事,門外有丫鬟進來回話:「老夫人、姑娘,表姑娘過來了。」
詩姐姐來了?
宋虞馬上揚聲道:「直接請進來!」
「阿虞,我老遠便聽到你的聲音。」方若詩從容地走進暖閣,掩唇輕笑,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走近八仙桌,方若詩微微福身,儀態萬方道:「祖母安好。」
方若詩是宋虞娘親方氏的娘家人,兩人是表姐妹,亦是閨中密友,方若詩便隨了宋虞稱呼老夫人為祖母。
方家是有名的書香門第,方若詩練就了一副好儀態並不奇怪。
不過幼時方若詩也會與宋虞一起跑上跑下,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慢慢沉穩下來,如今愈發端莊。
宋虞卻沒什麼變化,只能在外人面前裝裝樣子,但是在自家人面前,她向來怎麼舒服怎麼來。
見方若詩一顰一笑都動人,她也覺得自己太過散漫了,終於坐直身子。
老夫人笑著將方若詩拉到跟前仔細打量,頷首道:「詩兒最近倒是抽條了,模樣也長開不少,是個大姑娘了。」
「多謝祖母誇讚。」方若詩輕笑,慢條斯理地坐下。
趁著她們說話的工夫,宋虞用膳的速度加快,最後匆匆喝了兩口碧粳粥便站起身,朝方若詩眨眨眼:「詩姐姐,我們出去玩。」
老夫人含笑目送她們離開,一端莊一靈動,兩道身影各有各的美。
「老夫人,咱們姑娘也長高了,」嬤嬤笑呵呵地開口,「模樣也好。」
「阿虞的爹爹和娘親都高,她自然不會差到哪去。」老夫人輕輕攪著銀匙,忽的嘆了口氣,「不過容色太盛不是件好事,多少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你看最近兩年,阿虞都不怎麼出門了。」
「老夫人,姑娘懂事呢,」嬤嬤連忙安慰,「等哪家有了宴會,姑娘說不定便出門走動了,有侯爺陪著,肯定出不了差錯。」
「但願吧。」老夫人憂心忡忡地望著兩道纖細身影越走越遠。
宋虞與方若詩來到了後院,這裡有個小花園,四周的院牆極高,擋著風,所以花開的很好。
方氏愛花,圍牆便是爹爹讓人建造的,如今物是人非,早已成了宋虞的地方。
姐妹倆坐在亭中,一同望著被昨日的大雪摧殘后的梅花。
歷經一日,這些梅花倒是開的愈發地好,遠遠望去,宛若紅霞。
正出著神,方若詩忽然開口:「阿虞,我聽說……卿表哥回來了?」
「對呀,昨日回來的,」宋虞哼了一聲,「今日一大早便去理事堂了,也不過來陪祖母用膳。」
「表哥是很忙。」方若詩也漫不經心地附和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理事堂的方向。
「詩姐姐,舅舅舅母是不是開始張羅你的婚事了?」宋虞好奇地問,「前段時間祖母提了一嘴,我一直記著呢。」
宋虞很少出門,更不常去方府,畢竟娘親是因為難產才去世的,她怕外祖母見到她之後傷心,所以總是方若詩過來找她玩。
方若詩頓了下才小聲回答:「嗯,是在相看了。」
宋虞仔細地瞅了她兩眼,卻見她臉上並沒有什麼歡喜的神色,想來是對那人不滿意,所以識趣地沒再提。
方若詩卻不吐不快,直接說道:「阿虞,我不喜歡他。」
宋虞眨了下眼,可是她相看的人似乎很好呀,聽說是國公府的嫡幼子,容貌與才學都不差的。
不過緣分一事是強求不來的,不合眼緣也很正常,當然,可能還有一個緣由。
宋虞微微歪頭,好奇地問:「方姐姐是有了喜歡的人么?」
方若詩扶簪子的手微微凝滯,許久才隨意扶了一下,簪子卻更歪了。
她正要說話,歲寒忽然跑過來,氣喘吁吁道:「姑娘,侯爺、侯爺動了怒,您快去勸勸吧!」
哥哥生氣了?宋虞詫異地站起身,哥哥那麼好的脾氣,誰惹他生氣了?
她朝方若詩點點頭便跟著歲寒往理事堂快步走去,路上也了解了個大概。
去往北境六年的梁王殿下回來了,返京的路上偷偷摸摸,等到了長安倒是大張旗鼓地辦起了賞花宴,就定在三日後。
梁王府的人一刻鐘前遞來了帖子,寫著她和哥哥的名字。
宋虞向來不喜歡這些場合,哥哥也一直縱著她,不去便不去,偶爾宋虞遇到感興趣的,或者實在推不掉的也會去,待半個時辰便回來。
這次哥哥生氣了,看來這賞花宴是非去不可了,而且不能輕易離開。
宋虞琢磨著,思索一會兒該怎麼勸哥哥。
理事堂里的低氣壓也持續了許久。
眾人大氣也不敢出地望著坐在太子右側的男人,明明依然是一副溫和從容的模樣,但是眼神卻是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
他攥著那張燙金請帖,指尖泛白,幾乎下一刻便要揉成一團扔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無聲祈求著歲寒快些帶宋姑娘進來。
終於,一聲「姑娘慢些」讓眾人都活了過來,臉上露出鬆快的笑意。
誰人不知景徽侯宋溫卿寵妹如命,見了宋虞之後保管什麼氣都消了!
果然,宋溫卿臉上的神情生動了幾分,他往門外看了一眼,又掃了一圈屋裡的人。
不必多說,眾人識趣地退去了屏風后,喝茶下棋好不愜意。
太子李矜走在最末,頂著宋溫卿審視的目光,一步三回頭地往屏風後走去,依然未能得見佳人,遺憾地坐了下來。
「哥哥,」宋虞氣喘吁吁地推開門,「我、我聽說……」
話還沒說完,她便被宋溫卿按到了圈椅上,面前多了一盞茶,她趕緊喝了,解了渴才繼續道:「哥哥,你生氣了?」
宋溫卿避而不答,笑的如春風拂面:「阿虞,你怎麼過來了?」
宋虞仔細打量他一會兒,輕巧地眨了下眼:「哥哥怎麼不回答。」
「……不想騙你。」
「騙我也沒事呀,我知道這是善意的謊言……」
她的聲音又甜又軟,一句接一句地逗宋溫卿開心,很快便傳出了幾聲愉悅低沉的笑聲。
相隔幾步遠的屏風后,眾人對視一眼,都盤算起了自家有沒有適齡的兒孫前來提親。
但是再抬眼,面前的太子正眼巴巴地望著屏風,時不時還偷偷瞄上一眼,身為太子的端莊自持在宋姑娘面前瞬間土崩瓦解。
大臣們紛紛嘆了口氣。
太子將議事地點選在景徽侯府的原因,他們心裡都門兒清,全是為了能見見宋姑娘。
若不是侯爺護的厲害,宋姑娘早就變成太子妃了。
這次丟了端莊自持,全是因為太子已經兩個月沒見到宋姑娘了,誰都有情竇初開的時候,太子也不例外。
眾人安慰著自己,正常正常。
不過前有宋溫卿這個親兄長護著,後有太子這個痴情種等著,都是芝蘭玉樹般的人物,宋姑娘哪能看的上自家不爭氣的兒子?
又紛紛遺憾地打消了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