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陌生的天花板
黑暗,沒有邊際的黑暗,時間,空間在這裡沒有意義,一切都如同沉入了幽寂的大海,不停地下沉、下沉。
(我在下沉?)
是的,你就像一塊石頭,沒有意識,無法動彈,在虛無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我是石頭?)
不不,你當然不是石頭,我是說,你就像一塊石頭,懂嗎?像,比喻句。一塊石頭沒有意識,不會思考,無法動彈,就像現在的你一樣。
(我不是石頭,那我是什麼?)
你可是任何東西,一頭飛鳥,一頭獅子,一輛車,一個雕像,一片大海,一顆樹苗。你可以是你,可以是我,可以是他和她,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覺得你是什麼?
(我覺得?)
是的。
(我覺得……我是一顆球)
喔,那你就是一顆球,一顆圓滾滾的,光滑的,完美的球。世上再沒有比你更完美的球狀物體,你那光滑的表面,完美的弧度,無可挑剔的形體,讓全世界為你著迷,他們給你取了名字,為你建立了節日,在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家中為你歌唱,為你歡呼!只因為你是一個——完美的球。
(說的太好了,再說五毛的)
好吧好吧,雖然你就是這個世界的焦點,這個宇宙的中心,所有生命體都在注視著你的一切一切,但……你只是個球。
(不,我是一顆完美的球,萬眾矚目的巨星!)
是的,你說的沒錯,但你仍然是一顆球,一顆完美的球,一顆絕對光滑的球。而這樣的一顆球,它是會滾動的。
(我會動了!)
對,你在不停地運動著,一切的阻攔和障礙都只會讓你轉變前進的方向,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你停下來,沒有!你帶著所有人的視線一起,你滾到哪裡,他們的目光就跟到哪裡。而他們都在好奇,你,一顆完美的球,要去哪裡?
(我不知道)
當然了,一顆球怎麼會知道自己要去哪,你只是在隨波逐流,在這世界上遊盪,一秒又一秒,一年又一年,多少年過去了?三年?五年?眾人漸漸失去了對你的興趣,移開了目光,而你還在漫無目的地徘徊著,這就是你存在的意義嗎?
(不)
不?
(不,我只是在……尋找方向)
那麼,你找到了嗎?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嗯,即便過了這麼久,我還是不知道,每當我看到一點方向的時候,卻又會發現自己在原地打轉,就像進入了莫比烏斯之環,無法從中逃離。我累了)
所以,你就這麼停了下來,重新沉入了那片虛空之中,繼續沉睡下去?
(嗯)
絕不醒來?
(嗯)
就算身邊有一個漂亮的姐姐?
(不,我累了,你就算是……等一下,什麼?)
絕不醒來?
(後面一句)
就算身邊有一個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
雨森猛地睜開雙眼,從床上坐了起來,陌生的天花板從眼前一閃而過,映入眼帘的是蓋在自己身上的純白色被子,還有儀器的滴答聲。
「壞了,最近我怎麼老是喊著話醒過來……」
「你醒了?」
「啊!」
雨森聽到突如其來的聲音,被嚇了一跳,整個人一哆嗦,隨後腦袋如同上了發條的齒輪,嘎吱嘎吱地轉向了旁邊,
然後他就看到了站在一旁,正一臉詫異地看著自己的護士小姐姐。
「你看反了,這邊。」
似乎之前那一頓折騰,把雨森的耳朵給弄反了,也可能是腦子弄壞了。總之,這一次,他終於把腦袋轉向了正確的方向,那抹紅色比起光更快一步走進他的眼中,隨後是她穿在身上那件顯眼的黑色大衣,還有里側顯眼的白色襯衣,這之後,才是她的臉。
毫無疑問,眼前的這名女子是位美人,但如果要雨森來評價的話,比起美麗,或許用英氣更為形象,她的面容非常平靜,或者說是有種看淡了一切的感覺。雨森注視著她,感覺自己也平靜了下來。
「他醒了,剩下的交給我就行,麻煩你了。「
站在雨森另一側的護士聽到這句話,便朝著門走去,雨森的視線一路跟著她,直到臨出門前被坐在身邊的紅髮女子擋住了。
「呃——你好?」
「嗯嗯,你介意我抽煙嗎?」
(當然介意了!這裡可是醫院!)
「你隨便就好,我不介意的,但這裡還有別人吧?」
心中雖然這麼想,但說出來確實截然不同的話。雨森目光在房間中遊離,這才發現自己是這間病房唯一的住戶,這種待遇比起之前兩個人一個房間的綠洲旅店甚至還要豪華一點。吧
「跟你看到的一樣,這裡就你一個人。你真的不介意?」
問歸問,紅髮女子沒等雨森回答,就拿出打火機,點燃了叼著的的香煙,煙霧宛如誠信的朝聖者,開始朝著房間的最高處攀登,而在這病房的最高處,有著一個煙霧報警器。
「啊,差點忘了,還有煙霧報警器這種東西。」
人總是喜歡找一些有的沒的借口來掩飾事實,她真的是忘了有煙霧報警器嗎?不,肯定不是,她是不會抽煙!這麼說只是給自己找一個台階下!動機?得了吧老兄,她只是在給你一個下馬威!抽煙的人更嚇人……難道不是這樣嗎?你第一眼看到一個面色不善……雖然面色不善但是還挺漂亮的人抽著煙,你就會覺得她不是什麼好惹的傢伙了!哇哦,這下學會了一個審問人的辦法了,說不定將來能有機會用上呢?
煙霧剛剛升起,紅髮女子就掐滅了火,把煙收了起來,彷彿剛才的一切就是逢場作戲一般。
「你叫什麼?」
「啊,我叫雨森,性別男,今年27,暫時沒有固定住所,但正在找,應該很快就找到了。之前在工地打灰,更早之前在便利店還有餐館做一些兼職什麼的……」
「沒問你這麼多。」
「好的。」
雨森立馬緊緊閉上了嘴,看起來就像剛受到主人訓斥的小狗一般。
「我叫安潔,有些事想問你,不過直接問有些沒禮貌,你有什麼想問的,我可以先回答你。」
「什麼都能問嗎?」
「看我心情。」
「你今年……」
「下一個問題。」
「你有……」
「下一個。」
「呃,我這是在哪?」
「醫院。」
「醫院?!」
明顯的答案,但雨森自從穿越后,從來沒有住進過醫院,他不敢確定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可付不起醫藥費啊!」
「醫藥費我幫你付了。」
「你幫我付了?!」
羞恥,作為一個男人,沒什麼錢的男人,也有著非常微不足道的自尊心,而她居然無視了它,甚至還狠狠地踐踏了它!這個女人不是好東西,她狠狠地傷了你的心!
「那要不你自己付?這是賬單。」
「非常感謝您幫我把醫藥費付了。」
雖然傷了你的心,但是幫你守住了那更加輕薄的錢包,她是個好人。
「我為什麼會在醫院?
「之前發生的事你不記得了?」
「之前的事?」
雨森扶著腦袋,皺起了眉頭,之前的記憶如播片一般從他腦海中閃過,莫名其妙的預言了未來的兩場噩夢,不知為何被封鎖的綠洲旅店,幾乎殺不死的怪物,死在自己面前的理查德和貝爾等人,還有……老闆娘艾琳娜在自己面前引發的爆炸。
「是哦,之前發生了不少事來著。」
「看來你還記得,那我這錢就花的值了。」
「花得值了就是說……」
「嗯,我想知道之前都發生了什麼。」
陰謀的味道,她為什麼要問這些?
「我還能提問嗎?」
「你說。」
「安潔小姐,你為什麼要問這些?你是誰?」
「我是安潔。」
「不不不,我是問你是做什麼的,像是做什麼職業的。」
「噢,我確實忘了說了,失禮了。我是處理人,你應該聽過這個名字。」
聽過,當然聽過,就算雨森以前沒聽過,在旅店裡他也把這個名字牢牢地記住了。在眾人陷入絕望的時候,讓所有人抱有一線生機的就是貝爾說出的這個名字,處理人,專門處理怪異的人們。
「處理人……」
「嗯哼。」
雨森感覺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面,處理人真的存在,如果當初他們能堅持的久一點,說不定真的能等到處理人來救他們。但另一方面,他們沒能獲救,所有人都死了,而且幾乎都死在自己面前。雨森一直覺得自己的記性不是很好,就算有人走到他面前,反覆強調自己的名字,在下一個拐角后,他也很可能把那人的面容和名字忘掉。然而,那些在旅店中死去的人們,他們的面容卻在雨森腦海中反覆浮現,清晰可見。
「你想怪我來晚了嗎?」
「……不,我跟他們也沒那麼熟,只是住在同一家旅店罷了。而且,你也不是殺了他們的傢伙,我要是責怪你,就只是單純的泄憤了。你沒能來得及趕來救下他們,而我當時跟他們在一起,也沒能救下他們。我和你,其實也沒什麼差別。」
「嚯——」
雨森的回答讓安潔有些意外,她看向雨森的眼神也有些變了,心裡有了點別的打算。
「你問完了?」
「嗯。」
「那接下來就把你經歷的事告訴我吧。」
雨森一五一十的把旅店中發生的事告訴了安潔,包括那隻漆黑的怪物,破不開的霧牆,神秘的印記。
「……這之後我就沒有記憶了,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這裡了。」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那隻怪物……它是怪異嗎?」
「不,它不是。」
「不是?」
雨森愣住了,那種東西,如果不是所謂的怪異,那是什麼?這個世界的原生種?可自己為什麼十年都沒有見過這種東西?甚至連報道都沒有看到過?
「它,它如果不是怪異,那它是什麼?」
「具體的細節我不能說,不過……」
安潔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權衡著某種利弊,片刻后,她把話繼續說了下去。
「我能告訴你的只有一件事,這座城市,準確的說,這個國家,沒有怪異。」
「沒有怪異?這是什麼意思?」
「這之後的事我就不能告訴你了。」
話說一半,經典吊人胃口的方法,同樣是經典的惹人生氣的辦法,畢竟連醫藥費都是她付的,你又能怎麼辦?
「不過,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的話,就來這裡找我。」
安潔遞過來一張名片,名片的上方寫著「傑出事務所」幾個字,下面似乎是宣傳,但「久等,等久了嗎?傑出事務所,幫你傑出地解決麻煩」這樣的宣傳詞實在難以令人恭維。把名片遞給雨森后,安潔就站起身來,朝著門外走去。
「對了,走之前跟你說一聲,我醫藥費就只付到今天,醫院晚上趕不趕人我不知道,不過如果你身體已經恢復了,最好趕緊出去找個地方住吧。」
說完這句話,安潔就走了出去,順帶把門關上了。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后,雨森才反應過來安潔剛才的話,趕緊在床頭的柜子里摸索了一下,拿出霧時計打開一看,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清時十一時了。
「你,這。」
一時之間,雨森不知道說什麼好。安潔到底是天使還是惡魔,他說不清,不過現在在他心裡,她明顯更偏向惡魔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