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發燒了
葉婉回到警務大樓的時候，意外的發現辦公室里沒剩下幾個人。
她掃過空蕩蕩的一個個工位，終於看到了一個剛來不久的實習生：「小趙，他們人呢？
「呃，李一天帶他們下去抽煙了。」小趙抬起有點泛紅的臉，磕磕巴巴說道。
「鄭頭兒呢？陳笑呢？」
「鄭隊長說要等你回來，然後出去打電話了，陳哥...陳哥和李一天他們一起下去了。」
葉婉揉了揉腦袋，刑警隊的一大半隊員們被一個還沒確認關聯度是否緊密的...嫌疑人，帶到樓下抽煙去了？
正想著這個奇怪畫面的葉婉，沒有注意到，小趙正在緊張地盯著她。
因為在他的想象里，此時的葉婉應該溫柔的繞過辦公桌，走到他身後，低聲說道：「那你，為什麼沒一起去呀？」
此時的小趙就可以用剛剛排練過的表情和狀態，一本正經的說道：「我不抽煙，也討厭抽煙的人」。
繼而，獲得葉婉一個賞識的微笑，接著低著頭說出下一句：「而且，我怕你回來的時候辦公室沒人。」
葉婉繼續著用欣賞的眼神和小趙四目相對，兩人靜靜的看著對方...
但是，什麼都沒有，葉婉非但沒有跟他繼續對話的意思，反而皺著眉頭盯著門外若有所思，連看都沒再多看他一眼。小趙只好滿臉失望的低下頭。
走廊里傳來了一陣喧鬧聲，葉婉分辨出他的一名同事用她從來沒聽過的興奮腔調說著：「就這麼簡單就能一下賺幾十萬？」
隨即，葉婉眼看著李一天，在陳笑在內的三名同事的簇擁下邁入辦公室的大門。
李一天此時正轉過身對著三人輕聲聊著什麼，卻發現三人忽然中了咒語一樣渾身緊繃，陳笑看著他眨了眨眼，另外兩人則是一動不動盯著他背後的方向。
心有所感，李一天轉身，調整好自己臉上的微笑，：「嗨~」
當時覺得順眼的笑容，現在卻看的葉婉一瞬間火大，還有點微不可查的臉紅，正準備開口，李一天已經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來：「鄭隊長說等你回來了我們就開會，那走吧，咱們會議室在哪？」
他的目光對上葉婉，平靜自然，又掃了過去看著旁邊的小趙，小趙也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的就往右手邊的方向指了指。
等小趙和葉婉反應過來，李一天已經帶著一干人等進入了會議室，陳笑一臉樂呵呵的跑出來，抱著幾瓶礦泉水，回頭看了看兩人，一歪頭：「來呀，鄭頭兒馬上就回來了。」
葉婉靜靜的看著陳笑，面無表情，陳笑一愣，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衝進了會議室。
五分鐘后，DC區刑警三支隊會議室，鄭秋和一眾隊員靜靜的坐著，李一天剛剛調試好了設備，甚至拿出了他幾個月前自己調研資料時做的PPT。
鄭秋掃了一圈眾人，陳笑興緻勃勃，葉婉滿臉陰雲密布若有所思，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小趙一臉茫然不知道該看哪的樣子，看上去倒是最正常的一個。
「是這樣，我們最近有個盯梢對象趙德才大家都知道，目前的判斷是，他這次回國是要組織互聯網金融方面的國內項目，可能涉及到國外資金，這是小李，承鳶集團的NFT專家，這次請他回來協助辦案，也是要藉助他對於相關領域的了解，以及前幾天他和趙德才接觸之後的一些信息，協助我們更快掌握案情線索。」
說完之後，鄭秋眼神示意了一下李一天，
李一天說道：「好的鄭隊長，不過事發突然，能不能告訴我咱們目前都掌握了哪些信息，我也好更有針對性？」
他帶著期待的眼神望向鄭秋，卻見鄭秋一臉微笑平靜的看著他，反觀其他人則是一臉茫然，只有葉婉好像沒聽進去一般，依然在獨自思考著什麼。
李一天攤了攤手：「明白，明白。我從元宇宙開始講起，大家別睡著就好。」
葉婉自進入會議室后第一次抬起頭，「你最好從盤古開天闢地講起。」
鄭秋疑惑的看了一眼葉婉，又用眼神詢問陳笑，陳笑微微搖頭，一臉「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元宇宙具體興起的概念不太好考察，大概在2019年前後進入大眾視野，因為雲鏈和一些代幣后力不足，資本市場疲軟，而被鼓吹和推出，在2022年左右金融危機前達到第一次高峰，獲得了比較普遍的關注。」李一天渾不在意葉婉的抬杠，用手勢隔空翻著PPT材料，一邊說道。
「2022年瑞士經濟由於多方面的原因開始走下坡路，牽扯到的很多國際資本和被過度包裝胡亂拆分的金融產品，被認為是當時金融危機的重要導火索。而那個時候的元宇宙也基本停留在概念階段，簡單來說，大部分的資本需要新的項目來造勢和增加市場信心，需要一個聽起來代表了人類未來然後大家都半懂不懂的東西，也能順利完成他們自己的收割過渡，但那個時候其實大部分投資機構自己都搞不清元宇宙是什麼，WEB3.0是什麼，所以很多人選擇從NFT這個看起來簡單的基本構成做起。」
李一天掃視了一眼，發現除了鄭秋還在一臉嚴肅的聽著，不時做些筆記，陳笑還是樂呵呵的不時點頭，就好像金融專家一樣，其他人的頭上彷彿已經浮起了一朵朵烏雲下起了雨，他連忙拍了拍手，「吶，馬上就到重點了。」
「簡單來說，那個時候大部分的NFT基本就是搞詐騙。」李一天說完之後，發現果然，所有的刑警隊成員聽到詐騙這兩個字，身體無一例外的輕微一震，兩眼放光。
而葉婉看著李一天的眼神也多了一絲「果然如此」的神色。
李一天心中一陣苦笑。枉費了自己專門加上那時候，大部分，基本這些字眼，還是完全沒用啊！這些條子是怎麼完全搞錯重點的？他可是奉公守法按時交稅的好公民啊！
他擺擺手錶情一本正經的說到：「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
「在所謂的WEB3.0時代之前，我們會被莫名其妙竊取個人身份信息，推送精準廣告，甚至詐騙信息，淪為一個個瀏覽量和人頭。而WEB3.0這個概念推崇的是一個去中心化的新環境，有更多的自主權，在各個平台間統一的個人標識，也更能體現自己的勞動價值，而不是停留在娛樂消費被割韭菜，莫名其妙被寡頭們在無形中擺布的階段。」
而尷尬的是，現在牽頭推行這個概念的，也都是資本和寡頭們。李一天一邊梳理著自己該怎麼盡量簡單的講清楚，一邊默默地吐槽。
「而元宇宙就是，在WEB3.0這個概念的前提下，讓我們拜託現實世界里距離的桎梏，可以像在現實世界里一樣在網路世界里生存，社交，甚至更多。」
會議室的氣氛逐漸再次冷了起來，陳笑掃視一圈之後若有所思的說道，「元宇宙是不是洗黑錢更方便了啊。」
「啊...對。」李一天趕緊順勢接過話題，「NFT的本質來說，就是一種比較特殊的代幣，代幣各位都知道了，莫名其妙死貴，價格波動賊大，而且經常團隊跑路的那個東西。由於WEB3.0和代幣共同遵守的去中心化，難以追蹤的特性，代幣往往很難追溯來源，但也因為這個原因，一方面被很多灰色產業青睞，一方面被多國政府和各大投資機構警惕。」
眾人聞言，或思索或微微點頭。
「而早期的NFT，之所以說是特殊的NFT，是因為它除了貨幣價值之外具有個體的獨特性，類似於藝術品，功能性工具等等其它的作用。可以是一幅電子載體的藝術家原創頭像，可以是某個虛擬遊戲里的限定裝備，也可以是某個私募基金的未來幾年分紅權。」
「NFT的出現原本有部分原因是為了滿足WEB3.0虛擬財產的創造和價值保障理念，但事實上，即使是金融危機已經在多個國家逐漸平息的今天，由於多方利益的追逐競爭，國際關係的複雜性，各個平台沒辦法完全打通和統一升級，世界性的WEB3.0無法形成，所以現在的NFT，更像是信號基站還沒搭建好就著急被出售的一部部大哥大。」
鄭秋臉上露出一貫和善的微笑，向下壓了壓右手，李一天微微頷首，在陳笑旁邊的一個空位坐下。
「有點東西，講的很清晰，我完全能理解。至於這些大老粗，不用在意。」陳笑遞過一瓶水，目視前方，雙唇微動，和李一天完成友好溝通。
「emmm謝謝陳哥，但是我建議下次講這種話稍微，小點聲。」李一天低下頭輕輕搓著額頭，說完，打開瓶蓋默默喝水。
陳笑一愣，這才發現正準備講話的鄭秋和一干同事，都帶著或同情或「溫暖」的眼神盯著自己，房間里一片安靜。
「鄭頭兒~不好意思，我和專家交流經驗來著，您講您講！」
鄭秋擺了擺手：「好了，等會再閑聊，剛才小李給我們普及了一些概念，我們對於這些信息的全面了解有助於深入後續的案情。有什麼不懂的，現在可以提出來了。」
一隻手顫顫巍巍的舉了起來，小趙望了望眾人，問道：「請問，什麼是大哥大？」
.
.
會議室只剩了他們四個，老舊的空調系統傳來沉悶的嗡嗡聲，李一天一邊默默地復盤剛才的對話，一邊起身打開了會議室的主燈：「不好意思，最近狀態不太好，講的一般，其實我接觸元宇宙相關行業也才不到半年。不過，昨晚的情況，我能交代的能協助的，應該也都說的清清楚楚了吧？」
「葉婉，你說吧。」
「隊長，其實有些事我不太理解。」葉婉抬頭默默地看著鄭秋。
鄭秋靜靜看著葉婉，李一天和陳笑則像是吃瓜群眾一樣，一會兒看看鄭秋，一會兒看看葉婉。
鄭秋無奈的笑了笑，沉吟片刻，又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三人依然安靜的看著他，葉婉的眼神帶著一絲遲疑和隱隱的期待，至於李一天和陳笑，則是越發的迷茫。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沒什麼事兒我可撤了啊。」李一天確實是有些忍不住了，開口道。
「有些事情比較複雜。」鄭秋彷彿毫不在意其他兩人的目光，而是轉過頭定定的望向李一天，彷彿依然在判斷些什麼。
電流聲，嗡嗡嗡嗡。日光燈，昏昏暗暗。
就在李一天覺得自己快悶到暈過去的時候，鄭秋終於想通了某些事情：「小李...」
「等等。」李一天猛地抬手，「鄭隊長，我不知道您準備說什麼，但是我再待下去確實不合適了。您把您的其它幾位同事都支走了，現在又像是有什麼很難決斷的事情，剛開口我就已經覺得有壓力了，所以不管您準備說些什麼，除了盡一個公民的應盡義務，我不想參與。」
從今天睡醒開始就斷斷續續傳來的頭腦陣痛讓他站起來的時候有些頭暈，他扶著椅背穩了穩身子，把椅子緩緩推回原位：「而且，我從出來做事起就有一個原則，如非主動，絕不加班。您看看現在都幾點了？」
隨即，在陳笑略帶意外的目光中，他吐出一口氣，看似鎮定的緩緩開口，「您有我的聯繫方式，咱們得空再聯繫，我現在能走了么？」
不等回應，李一天微微欠身，離開。
葉婉渾不在意，依然看向鄭秋，「隊長，現在能說了么？」
鄭秋一陣恍惚，忽然反應過來，「啊，說什麼？」
「那我直說了，趙德才多年前就拿到了燈塔國的國籍，他以前可能涉嫌參與過一些刑事案件，但直到目前我們都沒有確鑿的證據，有的案子甚至過了追訴期，目前也沒有明確信息，這個事兒根本輪不到我們管，我們目前投入的精力根本不合規矩，您是不是還有些關鍵信息沒有和我們同步？這個李一天又是什麼情況？」
陳笑微抬眉毛：「是...哦...是啊，什麼情況？」
鄭秋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神情，「我和趙德才打過交道，有他在的地方一定會有事情發生，這次他入境前我就收到風，他代表的不僅是境外勢力，還會牽扯到京城本地的一些隱蔽勢力，順著他這條線，不管是預防還是挖信息都必有收穫。我們接下來也需要持續跟進這個人，動用許可權內一切有必要的手段，都不誇張。」
「至於李一天，他交代的比較乾淨，和我們了解過的情況對照之後，也沒什麼問題。目前是我認為比較信得過又能接觸到趙德才的人，我本來...準備選擇性的跟他講解一下這個人的危險性和基本情況，因為我們之後應該還會有合作。」
「剛才他的反應你也看見了，我們怎麼合作？」葉婉有些無奈，鄭隊長好像說的確實沒什麼問題，但她總覺得不對。
「這個再看吧。先說說你下午有什麼進展。」
「等等。鄭頭兒，按這麼發展，李一天會不會有危險？」陳笑忽然在一旁開口，「今天他走的急，很多事情都還不清楚，出問題了怎麼辦？」
「我們今天的行程很隱蔽，趙德才沒那麼厲害，李一天也沒那麼重要，缺了他，案子難道不查了？」
..
..
「那個叫李一天的有那麼重要嗎？其實您根本不用親自過來的。」
「還行吧...吶，正在往外走那個就是。」趙德才窩在路邊的商務車裡，透過深色玻璃向外指去。
「您放心，人都安排好了。」趙德才旁邊的座位上，一個金髮捲毛的高大白人一臉討好神色，說完后按住耳機，低聲下達指令。
「唉，，沒見到那個老傢伙。走吧，回麻將館。」趙德才窩回寬大的按摩座椅，拿出手機滑動著一個個短視頻，「啊對了，那邊怎麼樣？」
「喬納森失聯了，那邊追得很緊，昨天那個警察好像還回夜總會查了我們的信息，真他媽屁股疼。不過剩下的人都順利撤離了，現在應該已經到了麻將館。」
「威廉...別他娘丟人了，painintheass不能這麼翻，你再這樣講話會出大事兒的。」趙德才橫了高大白人一眼，認真說道，「不過方向沒問題，學外語，從髒話練起最快了，今晚你加練兩個小時。」
「您沒有什麼進一步指示嗎？」威廉對於他執著於學漢語這種小事兒有些不滿，但又不敢表現出來，說話顯得小心翼翼。
「指示個鎚子指示。」趙德才低沉的聲音透出些許無奈，「一邊打不過，一邊不用管，操心你該操心的事兒。」
用腳踹了踹前排司機的靠背，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快點兒開。」
李一天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張白的發光的大臉湊到他的面前，他甚至能看到這張大臉下巴上淡金色的雜亂胡茬子。
「MR.李，歡迎來到麻將館兒。」大臉威廉咧開嘴露出一個自以為友善，卻略帶猙獰的笑容。
「不...咳咳咳...不會說兒化音，可以不說。水？」李一天扶著發燙的腦袋企圖坐起身，感覺到嗓子一片乾燥，眼前一片發黑，隨即又認命的躺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五分鐘，可能是半小時，一杯水被遞到了他的手上，李一天懷疑自己現在的狀態確實不太分的清五分鐘和半小時的區別，他努力接穩水杯，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又見面了，小老弟。」
他扭頭看去，正試圖扶著他坐起來的大臉老外身後，隱約站著一個人。
但他顧不上這些了，舉起另一隻手輕輕壓了壓，聊算補全了基本的禮數，李一天抬起水杯一口抽干，深深的吐了口氣咳了兩聲，眼睛一閉，又躺了回去。
「嘖...你們幹了什麼？」趙德才一怔，隨即臉色陰沉。
這個開場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專員，跟我們沒關係！」威廉一邊探手過去查看情況，一邊著急解釋道，「他，他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