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長安日月
甘從汝憋著話不說,與項二郎一起招待百越首領,眼瞅著秦天佑與俚越族酋長之女蘭鈴拜堂進了洞房,因他不飲酒,就叫項二郎陪著個個自稱千杯不醉的百越人喝酒去,自己帶著張信之、楊念之兩個去了霽王府養著各『色』猛獸的屋子裡,見那蕭生還要掙扎,叫張信之替他解開繩子。
蕭生聽隔壁傳來不知什麼動物的低吼聲,也不敢『亂』動,只是跪在地上求甘從汝:「殿下,您跟玉娘自來是姐弟情深,你快去勸勸秦公子吧,玉娘還在長安城裡等他呢。」
甘從汝已經明白駱得意早先傳來的話,必定是秦太傅有意為之,叫張信之扶著蕭生站起來,背著兩隻手,先覺蕭玉娘可憐得很,隨後又想秦天佑不也沒怪過蕭玉娘出賣秦太傅嗎?口中道:「這些糊塗話你別再說了,如今人已經入了洞房。」
「……叫那外族的女子做了妾就是,秦太傅怎肯要個異族的女子做兒媳『婦』?」蕭生以為秦太傅連德容兼備的蕭玉娘都看不上,更不會看上一個外族的女子。
甘從汝冷笑道:「若是知道他兒子活在別人地盤上,秦太傅哪裡還會不肯?我且問你,太后要登基,這是怎麼回事?——太后登基了,皇上呢?莫非要去做太子不成?」
蕭生立時道:「皇上已經寫了禪位的詔書,且太后已經許了皇上做了嶺南王。今次小的來,就是搶先跟秦公子、五郎、二郎說,叫你們收拾了速速回京,太后大赦天下呢,你們的事都不是事了。待你們從長安回來,正好將皇上也帶來。」
「……就算是嶺南王,王府呢?」甘從汝見蕭太后是真的不肯修路了,不覺失望起來,只覺蕭太后若是肯修路,必將是空前絕後的英明太后;此時,勉強算過不功不過的女帝罷了。
蕭生躊躇道:「哪裡還有什麼王府?皇上那樣的身份,留在長安城裡,便是他安分守己,旁人也不肯安分守己,如此,他寧肯將自己流放到嶺南來。五郎,玉娘她心裡也苦著呢,她……」
「行了行了,你道我不苦?天佑不苦?各人選的路各人走罷了。」甘從汝唯恐簫生出去嘟嚷些蠻夷、做妾等話,攪黃了秦天佑的大喜之日,依舊叫人關住蕭生,另叫人送了酒菜給他。[]妻為夫綱71
到底是與蕭玉娘「相依為命」「志同道合」多年,甘從汝心裡惦記著這事,也不免有些恍恍惚惚,陪著項二郎叫百越人賓至如歸地來了又去,才背著人單獨將蕭生的話說給項二郎聽。
項二郎昔日也與蕭玉娘有過幾面之緣,只是打心底里,也不肯看見女人『插』手政事,於是不似甘從汝那般感慨頗多,只是意氣用事地道:「五郎愛回就回吧,我是不肯回去的。看見我們項家的江山落到蕭家人,還是蕭家女人手上,我寧可一頭撞死在這裡。」
「何苦呢?太后也就只差一個名頭罷了。若是當真有志氣,昔日怎不見你帶著人不許她垂簾聽政?」甘從汝道。
項二郎默不作聲,良久聽見他兒子淳哥兒點了點頭,來來回回思量了半日,又問:「太后是將咱們哄回去處置,還是當真要大赦天下?」
「自然是當真大赦了。旁人都罷了,唯有你是項家子孫,太後為向天下人顯示仁慈,也不會對你怎樣。況且,皇上也要來做嶺南王呢。」
項二郎嗤笑一聲,「若是那小子來了,我便一日照著三頓揍他,問他到底是如何將我們項家的江山弄丟的。」
甘從汝冷笑道:「若是他做過一日的真正的皇帝,你便是打死他,我也不攔著。可想來他這輩子,也只有禪位那天有個皇帝樣了。你何苦再去落井下石?況且,」忽地促狹地一笑,「人家未必不是惦記著風趣有膽識又生得修理過人的四娘才肯來的呢。」
項二郎一怔,嘴上笑罵了一句「就會胡唚。」心有戚戚焉,一時也難將對蕭太后的憎惡轉嫁到皇帝頭上,嘆道:「許久沒叫叫他一聲漱郎了。」
二人說罷了話,各自回房去,少不得各自將話說給夏芳菲、廖四娘聽。
夏芳菲、廖四娘對蕭玉娘、秦天佑的事也就罷了,並不多加議論,只是對那皇帝頗多憐憫。
次日,眾人齊聚在秦天佑院子正堂里,各自揣著心事笑盈盈地看著秦天佑引著新娘子蘭鈴出來。
只見那新娘子並不怕生,才十四歲的人十分依賴地挽著秦天佑的手,一雙杏眼十分好奇地望著夏芳菲、廖四娘。
夏芳菲戰戰兢兢地去看秦天佑。
那秦天佑不慣被個女子這樣挽著,又心疼她年少離開族人嫁與他為妻,又因新婚不覺想起蕭玉娘,心中百味雜陳下,面上也是喜憂參半。
「這是五郎,也就是夏縣;這是二郎,也就是夏丞兄弟。這位是五郎的內人七娘,這位是二郎的內人,四娘。」秦天佑有些乾巴巴地介紹著,因駱氏不曾來,沒個長輩,又怕蘭鈴累著,就也領著她坐下。[]妻為夫綱71
蘭鈴坐下后,因覺夏芳菲、廖四娘的首飾新鮮得很,就笑道:「你們這首飾漂亮得很,果然與我們的不一樣。」
「你要不要瞧瞧我們是如何打造首飾的?我給你準備了兩件新衣裳,如今看你的身量,那衣裳該改一改,你隨著我去試試吧。」夏芳菲心知有些事甘從汝、項二郎要說給秦天佑聽,起身挽著蘭鈴的臂腕。
廖四娘立時道:「你起來后喝過紅棗湯沒有?」
蘭鈴搖了搖頭。
廖四娘笑道:「料到你們沒這個習俗,虧得我準備了。你如今還小,不仔細保養可不行。」
二人說著,就挽著蘭鈴向外去。
那蘭鈴本是好客之人,又早聽說過秦天佑與甘從汝、項二郎親如兄弟,不疑有他,便也道:「我也準備了我們的首飾衣裳要送給你們呢。」說著,就隨著她們二人出去了。
秦天佑咳嗽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天下的女兒家見了面提起衣裳首飾,總有說不完的話。」
「是,是。」甘從汝、項二郎互相看了看,最後甘從汝不得不開口對秦天佑道:「其實,玉娘沒入後宮做妃嬪。」
秦天佑一愣,良久說不出來,只是握著自己的手看,半天道:「如此,就是我負了她。」
項二郎最怕的就是秦天佑忽然失心瘋一般鬧著休妻,見他雖傷感,卻也只是一句負了蕭玉娘,心知秦天佑以大局為重,不會為難才嫁來的蘭鈴。
「太后要登基。」項二郎冷不丁地丟出一聲。
「什麼?!」秦天佑炸雷一般呼喝一聲,臉上慢慢漲紅,握著拳頭在小几上重重一捶,過了好半天,才問:「那我父親呢?」
秦太傅是一定要反對的,指不定為了這事在朝堂上自戕也不一定。
「太后要大赦天下,秦太傅不做聲了。」甘從汝心道真難為秦太傅了,比之臣服在蕭太后裙下,怕秦太傅巴不得一死呢,「咱們過幾日也收拾收拾著回長安去。」
「皇帝要來咱們這做嶺南王呢。」項二郎見秦天佑獃獃的,又丟出一句話。
秦天佑見今日這二人說的話,一句比一句駭人,怔愣了半日,才道:「百越人還有沒走的,先去招待他們吧。蘭鈴的父親是咱們日後要去的瓊州一帶的酋長,不能輕慢了他們。」
「委屈你了。」項二郎在秦天佑肩頭拍了一下。
秦天佑笑道:「委屈二字該蘭鈴說才是,你我說來,卻像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項二郎心道也是,忙與他們二人一同去招待送親的俚越族族人。
果然蕭玉娘派來送信的蕭生來后不久,長安城那邊又有人做了船來特意送發蕭太后大赦天下的旨意。
得了旨意后,眾人原本商議著立時啟程,誰承想沒過兩日,一遊俠來替人送信說被流放到嶺南的若干文人『騷』客也要隨著船回長安,於是眾人便等了四月有餘,匯聚了上百人一起乘船北上。
船上夏芳菲興奮不已,拉著已經會走路的恭郎四處尋人說話,晚間就對甘從汝道:「不曾想昔日仰慕已久的大詩人竟然就跟咱們隔著兩個山頭。」
甘從汝嗤笑一聲,「莫非他為你作詩了?不然,怎高興成這樣?」
夏芳菲喜道:「有道是聞名不如見面,早先不能親眼見到大詩人,一直遺憾,如今終於能見到了。」
甘從汝不屑地嗤了一聲,疑心自己土匪做久了,已經叫夏芳菲忘了他也是個頗有才氣的人物,見夏芳菲兩眼發光,不禁暗中提防,顧不得自己去結交幾個有風骨的文人,成日里抱著賽姨牽著恭郎日日跟著夏芳菲去拜訪船上人。
待下船時,甘從汝見夏芳菲已經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將柔敷、稼蘭兩個說給了兩位落魄不得志的小官做妻,心裡佩服她得很,只覺尋常人誰會娶個丫鬟?那兩位昔日還是做過官的呢,如此可見夏芳菲的手段見長了。
下船后淳哥兒病了兩日,於是一行人便在驛站里多待了幾日,待聽聞太后登基之日近了,才不得不急急忙忙地向長安城趕去。
進了長安城,就見長安城中鴉雀無聲,大街上無人走動。
秦太傅派人來接了秦天佑、蘭鈴二人回府,甘從汝、項二郎,一個是太后外甥,一個是庶子,便雙雙帶著家眷隨著宮裡來的人進宮去。
到了宮中,卻見宮裡不像宮外百姓那樣噤若寒蟬,個個歡欣鼓舞。
並未去正殿,一群人進了原本是皇帝寢宮,如今是太后住著的宮殿正堂中,就見蕭太后穿著家常衣裳盤腿坐在正位,兩邊一邊坐著禪位后的項漱郎、機緣巧合下做了皇后如今又將是嶺南王妃的宋大娘,另一邊則是筆直跪坐著的,一身滿綉官袍的蕭玉娘。
「快來叫我瞧瞧,這就是賽姨?」蕭太后不等甘從汝、項二郎磕頭,就向一身紅棉襖的賽姨招手。
賽姨仰頭望了甘從汝一眼,待甘從汝點頭后,立時跑到蕭太後跟前,先磕了頭,隨後坐在蕭太後身邊喊姨婆。
蕭太后摟住賽姨,口中直說「與你爹爹小時候一模一樣」,又看那恭郎、淳哥兒隨著甘從汝四人磕頭后就一直跪著不動,笑道:「沒有外人,都坐得自在一些吧。嶺南那邊怎樣?聽說,天佑跟俚越族的姑娘成親了?」
「是,姨媽日後大可不必再為南海一帶憂心。」甘從汝悄悄去瞥蕭玉娘,見蕭玉娘臉『色』發白,立時移開眼睛。
「姨婆要登基做女皇了?」賽姨摟著蕭太后脖子問。
夏芳菲眼皮子一跳,來前反覆交代過賽姨不可沒規矩,此時偷偷去看皇帝,意外地發現早先不曾看見相貌的皇帝容貌竟然十分普通,愣了一愣,又見皇帝在反覆看淳哥兒、廖四娘,便拿著手牽了牽坐在她身邊的廖四娘的衣裙。
廖四娘不動如鍾,餘光瞥見項二郎鬼祟地打量皇帝,嘴角微微含笑,對上宋大娘的眼睛,彼此客氣地一點頭。
蕭太后撫著賽姨後背爽朗地一笑,「是呢,你要不要跟姨婆一起住在宮裡?」
夏芳菲、甘從汝頭皮一麻,甘從汝訕訕地道:「姨媽,其實,賽姨這是小名,她還有大名。」幼萱、可蘊、彤安,到底要說哪一個是賽姨的大名?
賽姨忽地聽說自己另有名字,疑『惑』地偏頭看甘從汝。
蕭太后見甘從汝一群人向她低頭心裡就十分受用,並不計較這小小名字,「賽姨就賽姨吧,當真賽過姨媽才好。難為你人在嶺南還惦記我這姨媽。你不肯做郡王,就叫賽姨做了瓊州縣主吧。」
甘從汝、項二郎一怔,見他們要遷移至瓊州的心思太后也已明了,至此才真正地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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