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青島日寇受降記（3）

在竹下太郎自殺后沒幾天，美惠子就被長野榮二派遣到濟南去潛伏了。她改了個中國名字叫金嫻，就是靜嫻的諧音，她的身份是《申報》駐濟南站的記者。

記者號稱無冕之王，這個職業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冠冕堂皇地出現在任何地方，是從事間諜工作非常好的掩護身份。

中秋夜，金嫻沒有吃晚飯，隨手拿了一隻月餅放在皮包里，找一輛黃包車坐到了大明湖西岸，她路過玉涵軒，穿過龍泉池，來到鴛鴦亭，這裡是在大明湖賞月的最佳位置。

大明湖歷史悠久，是濟南三大名勝之一。在北魏酈道元《水經注》中有記載，「濼水北流為大明湖，西即大明寺，東西兩面則湖」。大明湖宋朝被稱為「四望湖」，在金代元好問的《濟南行記》中始稱「大明湖」。

濟南號稱泉城，在城內有七十二名泉，泉水大多彙集到大明湖，有「淫雨不漲，久旱不涸」的特點。馬可·波羅在《中國遊記》中寫道：「園林美麗，堪悅心目，湖光山色，應接不暇」。

金嫻用一方手絹在鴛鴦亭中間的石鼓撣了撣土坐下，面向湖水望過去，月亮已經在東岸的超然樓上冒出了頭。

大明湖的四周種的全是垂柳，秋天的柳樹葉子還是濃濃的綠。初升的月亮是鵝蛋黃的顏色，偏紅一些，月色的紅很柔和，帶著一種寧靜。

忽然，遠處傳來一曲小提琴演奏的聲音，這舒緩的琴聲立刻吸引了金嫻的注意力，她聽出曲子好像是《布魯赫第一小提琴協奏曲》，據說這首曲子是布魯赫從十九歲開始構思，用了九年才得以完成，它的主題溫柔優美，用深情敘述的旋律，表達了一種類似冥想、思念，有時帶點煩惱甚至激動的情緒，是一種專屬於年輕人的甜蜜的傷感。中間一段是富于吉普賽風格的樂章，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翩翩起舞，是一種彷徨和猜疑的旋律。到最後一部分結尾的地方則是豪放雄渾，輝煌有力。

金嫻聽得入了迷，都忘記自己來大明湖是要賞月的。等樂聲消散，月亮已經掛上了半空，月亮的紅色已經消退，像一面圓鏡把明晃晃的光芒投射到大明湖的水面上。一陣微風吹皺了湖水，水面上的月光散成了一湖碎銀子。

按下黎憲良封牆開門咱不多說，他的當務之急是督促青島的日軍抓緊時間投降。但是日軍的兵力和裝備遠遠超過黎憲良的保安總隊，督促長野榮二投降的事也敢操之過急。

正當黎憲良焦慮不安之時，他接到重慶國民政府的電報，告知美軍謝勃爾少將要率領海軍陸戰隊在登陸青島。他聽到這個消息，不但沒有因為青島即將被美軍侵佔而感到屈辱，反而覺得自己多了幾分倚仗。

10月9日，美國海軍陸戰隊第六師師長謝勃爾少將率領美軍在青島登陸。當天，黎憲良派出了軍樂隊和儀仗隊，親自帶領青島保安總隊士兵，早早地趕到碼頭列隊，準備歡迎美軍的儀式。青島碼頭上是一派鑼鼓喧天，鼓樂齊鳴的熱鬧景象。

隨同黎憲良市長到碼頭迎接美軍的還有QD市副市長秦玉仁、財政局局長丁京成、參政員古悅章、《青島公報》總編姚升林、青島火柴廠董事長戴立方等青島黨、政、商的高官和社會名流，當然，還有軍統青島站的站長費宗明。

費宗明本以為攀上了黎憲良能在QD市政府謀一個肥差，但是美夢就像肥皂泡，經不得陽光暴晒。只要是肉，就不會只有一頭狼盯著。

副市長秦玉仁是外來戶，

本來在重慶任國民黨戰地黨務處處長。國民黨元老丁偉奮的力薦他做QD市市長，他自己也躊躇滿志。

但重慶國民政府考慮黎憲良是抗戰時期QD市的代市長，在敵後堅持抗戰八年並掌握著青島保安總隊，可謂是軍政大權一把抓。因為屯於西南大後方國軍運送到青島至少要三個月的時間，國民政府為了儘快收復青島，就在8月底直接任命黎憲良做了QD市市長。為了限制黎憲良的勢力，就派了秦玉川做了QD市黨部主任委員兼副市長及社會局局長。

國民政府實行黨政互動的雙軌機制進行地方管理，秦玉仁的職務在QD市政府位於黎憲良之下，但他卻是市黨部的一把手。國民政府在中央是「以黨統政」，地方卻是「黨政分離」。地方黨部與同級政府在法律上平起平坐，但青島的政治資源主要掌握在市長黎憲良手中。

丁京成也不是一般人物，丁家是青島的四大家族之一。丁京成於清朝光緒年間捐了監生，做過山東的知縣和候補知府。上海開商埠后，他見洋務有利可圖，就在青島棄官從商。

1897年，德國人佔領青島，需要既懂國際經濟又通曉中國事務、對官場規則熟悉的人來做買辦。於是，丁京成受聘為德商禪臣洋行青島分行，成為中國最早的買辦。

丁京成非常有商業頭腦，他按照德國人經商的思路與做法，在青島火車站旁邊的泰安路上開辦了悅來公司，經營中國商品的出口。後來，他獨資成立了悅升煤礦公司，經營土特產與煤礦的開釆，一步一步地打造屬於自己的產業，逐漸成為青島的四大家族之一。

丁京成發起成立了三江會館任副會長，會長。后又被選為青島華商總會會長，成為山東德國租界內華人中的頭面人物。

1912年，辛亥革命爆發的第二年，孫中山先生赴青島考察。在三江會館受到丁京成等人的熱烈歡迎，一時盛況空前。

1938年1月，日本第二次佔領青島，丁京成晚節不保。他為了自身利益主動與日軍合作，不僅擔任了山東煤礦產銷股份有限公司的副董事長，還創辦了大阜銀行，為日軍籌措軍用物資，淪為經濟漢奸。

1945年，在日軍投降之前，他早就預感形勢不妙而聯絡以黎憲良為首的流亡政府，上至市政府高官，下至科長、普通職員等，他都進行大肆賄賂，所以，他雖然曾經被捕，但沒有被處以經濟漢奸罪。甚至一度成為「QD市接收委員會」委員，還擔任了財政局長。

古悅章早年在上海加入青幫，拜杜月笙為師。1926年回到青島，建立幫會事業，並霸佔地盤置辦產業，經營新新大舞台、漁業公司等，開設《平民白話報》館。

古悅章有很強的民族意識，他在抗戰期間因為製作中華民國國旗，並懸挂在《平民白話報》報社門前，而遭到日軍通緝。1945年抗戰勝利后，古悅章以參政員的身份回到青島，在AH路辦起《平民報》復刊。

古悅章雖然靠幫會起家，但他也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兒。1933年，古悅章在家鄉辦起了義學，並在五個地方設置分校。他的辦學一直堅持到抗戰期間，無論教師工資、還是學生課本，都不靠收學生學費來解決。

戴立方是QD市城陽人。青年時期在古賢書院和江蘇金陵大學學習。1928年創辦華北火柴廠。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后，在四川建立華北火柴廠重慶辦事處。1945年回青島任華北火柴廠董事長。

之所以不厭其煩地介紹這些人的身份和履歷，是因為青島剛剛光復，在官場和商場上就形成了對立的兩大派。

一派是地頭蛇黎憲良，他能被任命為QD市市長，除了前面提到的幾個理由，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是由前QD市長沈鴻烈推薦的。此時，丁京成、古悅章和姚升林都是緊緊抱著黎憲良大腿的。

另一派就是過江龍秦玉仁，他是由重慶國民政府直接任命下派的，是屬於下山摘桃子來的。他到達青島后，發現黎憲良對日偽資產的接收工作已經完成了一大半，而且他任命的財政局長還是一個經濟漢奸丁京成，直接打破了秦玉仁大撈一把的計劃。為了壯大自己在青島勢力，他竭力拉籠戴立方等商人，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

黎憲良和秦玉仁之間是真正的權、利之爭。開始大家還顧及面子，表面上客客氣氣，只是桌子底下動手腳，但到了後來直接演變成明刀明槍的爭鬥，這都是后話。

1945年10月9日，9艘美國軍艦運送美國海軍陸戰隊第六師進入青島港，海軍陸戰隊第六師師長謝勃爾少將大手一揮，2.7萬餘美國士兵陸續在青島登陸。這2萬多人參加過美軍在西太平洋塞班島、硫磺島的爭奪戰，因為打敗了日本人正是士氣高昂的時候。他們排著整齊的隊伍穿過青島的大街小巷，受到了QD市民的熱烈歡迎。這些士兵分駐在青島的太平路、廣西路、大學路、山東大學和青島港、滄口飛機場等處，無形中增強了青島國民黨的防衛力量。

對於QD市政府舉行的歡迎儀式，謝勃爾少將非常滿意，他握著黎憲良市長的手說：「這是我受到的最熱烈的歡迎，我感到非常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