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他人的意見應當僅僅作為輔助的建議的…想法什麼的,」我思尋著,大概思考了一會兒,怎麼樣才能夠不冒犯到他和家裡的大人們,道:「畢竟是直哉君的事情…」
「……」
「是嗎。」他道。
……
「我、我沒有指導的意思…」遲鈍地靜了片刻,意識到言語中可能有的缺漏,柔順的妻子赧然地連忙補充,雙手在胸前微擺,言語乾澀,體貼地關照。
「直哉…既然已經因為這件事不太開心了,那就稍微地滯後點再考慮吧,以及,抱、抱歉,我不知道是這個事情……我應該避嫌一點的。我不會再問了。」
丈夫平靜地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
他平淡地、用無波瀾的語氣重複,「避嫌?」
我緩慢地低頭。
為什麼……
好奇怪的語調、
有種……被針對的感覺。
我、
我有什麼沒讓他滿足嗎?
明明…明明都已經說出了這樣寬宏又斟酌詞句的句子了的,還需要我怎麼做嗎?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冰涼情緒。
溫吞沉默的妻子低下眼睛。心中一陣略微的茫然。扭曲地覺得委屈與荒誕。
怎麼了呢?
既然反覆在語句里提醒這件事情的不重要性,反覆地在言語里暗示地說著「你是我的妻子」這樣的話語,要我表態。
又為什麼?
為什麼要用冷淡又疑問的語氣對我說話?
……
明明知道…我最討厭被這樣對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厭惡這樣冷漠又意味不明的曖昧態度。
是我哪裡做錯了嗎?
在禪院家這種事情從來不需要過問妻子,如果妻子擅自開口談及相關的事情……可能還會遭到斥責,無功無過、甚至已經誕下子嗣的正妻這樣淡薄麻木地應對了,我再談論這種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呀。
如果讓我去談論侍奉丈夫的對象、品評什麼樣的女人更適合繼承人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就算是再大度、哪怕是絲毫感情都沒有的怪物,也不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我也沒有那方面的癖好,硬要我說的話,太奇怪了……避開談這個話題才是明智的選擇——這樣想,難道有錯嗎?
無措地,局促又低落地扯著纏繞在指尖的毛毯。
丈夫的目光澹涼,那雙凌厲的、狐狸一般尾端上挑的眼眸沁著冰雪的凍寒,月光下,優越的鼻樑投下陰影,冷冷得,薄銳的笑唇微壓,不言著。
如芒在背。
幾乎是被這樣的目光逼迫著、一定要給出繼續說出來的言語。
夫人咬著唇。
一秒、兩秒…
眼淚在眼眶裡凝聚。溫熱發脹地一滴滴滑過面龐。
……
溫涼的淚滴在手背上。
低頭露出一截柔順潔白脖頸的人/妻,抬起指尖,抹過臉龐的淚水,不敢哭出聲。
「…」
看著無聲地咬唇、委屈隱忍地落下眼淚的妻子,繼承人極輕地冷笑,平靜地道:「你——你哭什麼。」
「……為什麼?」
我說,「這種事情…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問我——」
「不需要問你?」他輕輕的聲音帶著平滑如冰面的嘲意。
丈夫說:「別說什麼尊重我的話,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要逃避我的問話。你怎麼看呢…夢光,你怎麼想呢,你想要我納妾嗎?我的意思是:僅僅只是這一件事情而已,不要用旁人的借口來搪塞我,你總歸能夠考慮這件事情吧,夫人。」
「我,」我顫抖著嘴唇,低低地哭泣,「可是這跟我根本就沒有關係。」
「直哉,我們不要再聊這個話題了吧?」我柔軟地央求,淚滑過臉龐,「只是提到……就覺得好痛苦。」
「沒有關係?」他緩慢地笑了。
被這樣恣睢又帶著冰冷嘲諷意味的笑容刺痛到,我攥著手裡質地柔軟的毛毯,瘦弱的身軀因為悲傷的情緒波動而感到疲倦。
我幾乎是尖銳地——在說話、在討好地拒絕:
「直哉,我又沒有選擇的權利,別讓我來做選擇了吧?一定要我任性地做出什麼選擇,你才會好過一點嗎?這樣簡單的事情、這樣怎麼選都是繼承人許可權的事情,如果我說出來的話,今後在這個地方又該遭受什麼樣的流言蜚語呢?我、我的心也會痛的,你都說出口了、心裡難道沒有決定嗎——」
「是嗎,」他的表情歸於平淡了。
「跟這些事根本沒有關係,夢光。」他道,「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那好,」他道:「換個話題吧。」
「如果我要娶別人為正妻呢?這件事情我想和你是有關係的,夫人。下午我聽到的建議有很多……認為將身份不合適的妻子歸為妾室、重新迎娶煊赫的術式世家的言論也喋喋不休地說出來了。那麼你如何看呢,作為我的妻子,夢光。」
「……」
「欸?」
被連續地盤問,我幾乎喘不上氣,淚濡濕了我的面容,我徒勞地偏頭,「啊啊」兩聲,無助地,「這樣的事情,我、我已經說過了……」
「那你就再說一遍好了,」丈夫冷冷地命令。
「這種事情…只要是直哉你做出的選擇、能夠讓你幸福的選擇、」
緩慢地閉上眼,他平穩的、剋制的呼吸在安靜的居室內格外清晰。微垂的眼眸似乎在捋順我說的話是否是真的準備說出口。
再次睜開眼睛,指著外廊,他打斷我的話:「好了,滾。」
「欸…?」
盯著他形狀優美的薄唇。
我因失落仍在急促起伏的胸膛微微滯頓。
本能地,微怔地從喉間溢出一個遲鈍的留置音。
「滾出去,」他的聲音帶著極致的壓抑與剋制,艱難地維持在一個平穩的、溫和的語調。
「為、為什麼?」
淚珠滑落我的臉頰。
「你在問我為什麼?」他重複了一遍,平靜的表情一瞬變得非常令人害怕,似笑非笑,我甚至覺得他想殺了我。
我蒼白地看著他。一直在控制不住地掉眼淚。
「你哭什麼?你哭什麼!?」他氣笑了,「你他媽……」
他上前兩步,捏住我的下頷緩緩抬起,「我算是聽明白了。」
「你很大度嘛,卑賤的下仆出身,有賢妻的風範了,」他狹長的鳳眸微眯,近似開心地笑了起來,「你不在乎是吧?」
……
我。
我沒有這麼說過。
「沒有?」他不笑還好,笑起來時,我只覺得靈魂都被這股尖銳的諷意欲刺破了。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因為太過於緊張和懼怕,我下意識地將心裡的話喃喃自語出了聲。
「是啊,你是沒直接說,」他慢條斯理地拖著尾音,冰涼的指腹抵著下頷處的弧線,他彎下腰來,湊得近了,月光如水般霧化他的眼睛,「你就差直接說不做我的妻子也行了,叫你說句話就這麼難吶。」
我被他這種輕慢的、以往只對待犯錯的僚屬才使用的語氣嚇得近乎出神,看到他耳垂處綴著的珠寶,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搖晃著。
察覺到我的目光,他長眉微抬,緩慢地、綻放出一個笑容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跟五條家那個六眼天天寫的信……我真是腦子空了才想著是他在犯賤整自作多情的把戲呢,今天……我想我是明白了。」
欸?
……
大腦。
一片空白。
沾濕淚水的長睫停滯般,在空中微頓。
蝴翅般輕輕地、無知覺地震顫了兩下。
「不……不是的,」我舌尖微蜷,思緒幾乎是斷線了,「怎麼會…?沒有的。這完全是……兩回事。我、我只是,只是不想去思考這些事情……」
「你最好是,」他道,居高臨下地審視我,幾乎是望穿我的靈魂與思緒,以一種可惡可憎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