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中來客
安靜的寢室里,傳來室友白陽起伏有致的鼾聲。
月光透過寢室的窗戶,無聲灑在地面上,照在堆放在床邊的衛生工具上,因為年久失修,掃把上的霉點不知為何,格外清晰。
王澤右手握緊心臟的地方,汗水隨著臉頰、脖頸,在床單上留下水漬。
他面容時而有些驚恐,時而有些扭曲,但大多數時,只是緊緊皺著眉頭。
視角轉換。
王澤此時,沒有手,沒有腳,能感覺到的,只有一團意識,且這團意識認為自己是王澤。
他並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可能是海里,可能是隧道里,總之,在一個很深很深,壓力很大的地方,以至於一些不知從何地落下的生命,會瞬間被此地可怕的壓力碾碎,而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時間。
如果說能依據周圍是否有水,來判斷此時是否在海底或湖底的地方的話,因為沒有手腳,但他又能確認,此地一定有浮力。
因為,在他四周,儘管他並無身軀之感,但通過意識,他隱隱能感覺到,四周漂浮、遊動著各種不可明說之物。
他們大部分時間靜悄悄的,看起來似乎格外乖巧。
但只要王澤稍微有絲毫的動靜,他能感覺到,僅僅是身旁幾隻,龐大的身軀便可以將自己的神魂瞬間抽碎。
若是凝神探去,危險的感覺會直線提升,對方或許會隨時轉過身來,談不上鼻子或者眼睛恐怖什麼的,僅僅是看到,就足夠讓王澤心臟劇烈跳動。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
這個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地方,王澤稱呼為深淵,而這些深淵中的生靈,身邊的這幾隻算是和藹可親的,他僅有的幾次活動,都是趁遠處來了更加龐大的生命。
有些生命,大到遮天蔽日,即便相離甚遠,依然能看到,整個視線均被其遮擋,猶如人站在沙漠中直面沙塵暴,猶如人站在海邊看到衝來的巨大潮汐。
不可說,不可描述,不可觀看,無法理解。
這樣生靈經過時,王澤需要直接放棄,甘願被吞噬,他清楚地知曉,對方完全不知道祂吞噬了什麼東西,在經過漫長地歲月後,王澤的意識會重新凝聚。
只要規模小於這樣的生靈,發生動亂和吞噬時,王澤便可以有小規模地動作,他一般會選擇找到一個洞穴藏起來。
視角轉換。
月光依然清涼,室友的鼾聲開始急促,一高一低,宛如在唱一首交響樂。
床上的王澤,在這樣的時間裡,突然睜大了雙眼。
沒錯,剛剛,一隻不是很小的存在,突然經過這片區域,王澤迅速脫離戰場,找打了一片安全之地,然後放鬆了下來。
他就醒了。
他看著頭上的白牆,強勁的心跳,周身的汗水,身下的床鋪,提醒他,已經回來了。
聽著白陽的鼾聲,莫名有些心安。
他放鬆了下來,能感覺帶右手關節略有倦怠,是用力抓了太久的緣故。
許是太困了,他長長呼出了一口氣,眼睛輕輕閉上,瞳孔旁邊的血絲,也慢慢藏了起來。
現在幾點?管他呢,好累啊,睡一覺吧。
王澤。
東水市東陽縣一中的學生,成績不好不壞,在學生中,大概是看不見的一個人。
所以他在課上打盹,老師也並未發現。
今天的化學課,講了很難的配平,他強撐著眼皮不往下落。
昨天又做了那個夢,雖然不是第一次做了,但是每一次都讓人很累,第二天完全沒有一點精神,彷彿他昨晚不是睡覺休息,而是在晚上又通宵學了一整晚,真的,學一整晚也比那做夢輕鬆多了。
「今天的化學課就到這裡,作業是早上發的卷子,大家做一下。」
東陽縣一中是東陽縣最好的高中,全稱是東陽縣第一高級中學,有著東陽縣最好的老師和學生,能來到這裡上學,基本都淘汰了身邊百分之五十的同學。
這是因為,東陽縣本身教育發展並不出色,很多孩子,上完了小學,在12歲的年紀,就開始輟學去學手藝,王澤還很清楚記著,小時候班裡很帥的男雙胞胎,都去賣了胡辣湯。
而初中更是有早自習、晚自習,孩子們在學校,長時間沒有家長看管,沒有自制力便會跟同齡人學一些壞習慣,能上高中的,從小學開始,十存其六,便是幸運。
如果這麼說,王澤也算佼佼者,從小開始,他成績就名列前茅,不過從進入高中開始,從他一周進入一次那樣的世界開始,成績就再也沒有起色,但還好看起來也不算是個差生。
雖然他對手裡的化學卷子,感覺上面每個字都認識,但是組合到一起,卻讓他無比生疏。
掙扎了一會,王澤放棄了。
強烈的困意,讓他用雙手墊在桌子上,頭重重向下倒去。
世界在這個瞬間,快速遠去,向上飛起,他獨自向下墜去。
墜落進無盡星海中,墜落進顛倒的天上,墜落進深淵裡。
這時,他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
聲音並不重,又十分有節奏,這表明敲門人很有禮貌,且有不得不打擾他的事情。
王澤在茫然中抬起頭,睜眼看向敲門的人。
只見世界是黑白兩色的,而這來客,帶著寬大的帽子,身邊那些交流的聲音,隨著他注視著這來人,迅速遠去,消失不見。
而身旁的那些人,也都行動緩慢,似乎被囚禁在了時空的一角。
來客全身著黑色的禮服,他緩緩抬起頭,寬大的帽檐下,是一張被灰色迷霧遮擋的面容。
王澤努力想去看清,倒不是因為好奇,他只是想問一下,問什麼要敲門。
門在哪裡?沒有門,他是如何敲得門?
想到這個問題時,他再次凝視著來客,來客輕輕笑了一下。
被迷霧遮擋著的臉又是如何被看到的?或者說,在沒有看到臉的情況下,王澤又是如何明白對方傳達感情的?
來客似乎看出了王澤的疑惑,他張了嘴,說了一句話。
一瞬間,世界在扭曲中不斷崩潰,時間被拉成一條線,被拉斷,重塑,空間失去其意義,因為三維空間的扭曲,人也失去人形的意義。
有意義的,似乎只有那一瞬間,那被灰霧遮擋之人,輕笑著說出的一句話。
他說了什麼?
王澤猛然站起身,想要問個清楚。
隨著他站起身,視角從下到上的轉移,世界似乎也換了新的,隨著他站定,風聲又從班門口傳來,喧囂聲,空氣震動聲,交流聲,寫字聲,笑罵聲。
顏色從黑白回歸彩色,空間重新回歸為三維,定格為匆匆站起來的王澤。
他張大嘴巴,無聲望著那神秘來客消失的地方。
因為沒有人關注,突然的戰起,亦沒有讓任何人關注。
王澤看著空空的前方,腦中滿是心悸,剛剛那來客給他的感覺,竟與他夢中僅見過兩次遮天蔽日的怪物身上,不可描述的意味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