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告白)

家屬院都是周長勝父母單位的人,見孟麗家來人，都伸長脖子張望。

畢竟是代表了孟麗娘家人，甄臻的言行舉止都很容易影響到他們對孟麗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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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屬院的人沒想到孟麗老家人這麼出眾。

雖然是做了母親的人,可穿著大氣，談吐有禮不凡，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在縣城這小地方簡直是鶴立雞群。

家屬院的人暗暗稱奇，這年頭城鎮戶口吃香，他們都覺得孟麗嫁過來就是圖周長勝的城鎮戶口，私下裡沒少議論孟麗，誰曾想孟麗娘家人跟他們想象的截然不同。

「孟麗,這是你嬸嬸啊？你嬸嬸長得好漂亮。」

甄臻沒有謙虛，大大方方地謝過了，又對孟麗說：

「我來供銷社買點東西,你爹娘叫我送點瓜果給你。」

孟麗嫁人後就很少見到娘家人,從心底里高興,「嬸子,你去供銷社買什麼了？」

「給二丫和三娃買點奶粉。」甄臻把糖和桃酥遞給孟麗。

眾人直勾勾盯著，家裡兩個孩子吃奶粉，一買就是三包？這是什麼人家啊！

送禮的糖和桃酥都是名牌的,網兜沉甸甸的，看起來有四五斤,買這麼好的東西上門,還真是捨得！

看來孟麗的這位嬸嬸身份不凡，不是幹部就是幹部夫人。

孟麗也覺得嬸嬸太客氣了,爹娘叫她帶東西本就麻煩她了，她還帶了這麼貴重。

孟麗道：「嬸嬸,你太客氣了，都是自家人，哪需要這麼好的東西？」

「上次我看你精神不好，起身時眼睛發黑，猜想你是低血糖，就帶了點糖和桃酥讓你補補。」

孟麗莫名有些鼻酸，結婚後在婆家過得並不開心，娘家人的關心叫她心裡暖。

她挎著甄臻的胳膊，親昵道：「嬸嬸，進去坐，我給你倒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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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分的職工房也就六七十平，不過這年頭的房子不講公攤面積，七十平方也能做個三房，外加走廊院子，看起來還挺寬敞。

屋裡掛著語錄和日曆，還有周長勝父親在單位受的表彰證書，看起來是個非常典型的職工家庭。

周長勝和孟麗的房子靠東，被廚房擋著了，採光不好，周家又捨不得燒煤爐，那房子看起來濕冷冷的。

孟麗端來水，甄臻不習慣用共用的搪瓷查崗喝茶，就沒喝。

「你娘給你帶了玉米面和黃瓜西紅柿，都是早上才摘的，新鮮著呢。」

孟老大家的自留地種了糧食和蔬菜，黃瓜西紅柿還是甄臻攛掇她才種的。

孟老大家裡有一窩孩子，兩個兒媳都不是吃素的。

孟大嫂想女兒，帶米面來肯定是不行的了，畢竟家裡口糧緊張，哪還能補貼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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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麗心裡高興，跟甄臻聊了幾句家長，問起她大哥家幾個孩子怎麼樣，二哥家怎麼樣，又問起甄臻家幾個孩子。

「二丫能吃，長得圓乎乎的，三娃不肯吃母乳，我就給他買了點奶粉，現在也長肉了，約有八斤半了，體重雖然不如二丫，但精神不錯。」

甄臻又想起她早上出門時，孟大嫂交代的事。

說這次送東西是假，主動目的是想請甄臻來看一下孟麗的情況，家裡都擔心她跟周長勝鬧翻，打起架來不是周長勝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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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麗搓著手，「我上次說不想做免費保姆，我婆婆就衝上來罵我，我就沒敢再說了。」

「那他還是一根蔥都要你分攤嗎？」

孟麗點頭，「昨天我叫他給我帶根冰棍，他還找我要了一分錢，又說幫我跑腿了，他那根也要我請客，於是我就花了兩分錢。」

很多年沒見過這種程度的奇葩了，不過夫妻間的事常常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孟麗要是忍不了，早早提出來及時止損也就罷了，要是想著息事寧人，一天天忍下去，說不好還能過一輩子了。

甄臻就說：「你能擁有怎樣的生活取決於你自己。周長勝不是你的領導，也不是你的同事，你沒必要去討好忍耐他，你完全可以把你的真實想法說出來，讓他明白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孟麗不是包子，她的性格處於孟大嫂和孟老太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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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嬸子我聽你的，跟他結婚才幾個月，存款就花沒了，都貼補進家用里了。我婆婆那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經常說我錢都不知道花哪了，一分錢不存，等著她兒子來養我，你說氣不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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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叔還在外面等著，我下次再來看你。還是那句話，就算離婚了，咱們老孟家也養得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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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周長勝和他父母回來，到巷子口聽說孟麗家來親戚了，周母就懷疑這鄉下親戚是吃不上飯，故意來周家蹭飯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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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麗抱著自己的衣服進去了，門外的大水桶里泡著一大桶衣服。

「哎呦！孟麗你搞什麼鬼！衣服不洗我們明天穿什麼？」周母斥責。

周父解開領口去廚房，發現廚房冷鍋冷灶的，到現在了晚飯竟然還沒做。

這兒媳婦怎麼回事！

「孟麗，飯怎麼還沒做？到現在不做飯，讓我們回來吃什麼？你這兒媳怎麼當的！」

周父周母一般在單位食堂吃，跟他們分開過，但最近周長勝說天氣熱，食堂飯菜不衛生，就叫孟麗順手多做點飯，給他們老倆口補補身子。

昨天孟麗做了，誰知今天就尥蹶子。

周長勝對這個老婆很不滿，眉頭緊蹙，「孟麗你怎麼回事？誰家兒媳像你一樣，衣服不洗，飯不做的？」

孟麗：「沒錢不想做。」

「沒錢？你工資呢？」

「我還沒問你要工資，你就打我工資的主意了？我工資當然是要留著自己花，怎麼著，你是人我就不是人，就不會花錢了？」

周長勝沒想到一向服從管教的孟麗會跳腳，「那我不是每天都給你錢嗎？」

「給我錢？你給我多少錢？」

周長勝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說出去占不住理。

不過夫妻倆各花各的，他每天花個幾分錢就能吃到豐盛的飯菜，孟麗也不需要像婚前一樣付房租，倆人各取所需這不好嗎？

「你昨天買菜花了兩毛三，我給了你一毛二，還多給了你五分錢呢！」

孟麗真的被氣到了，「你還好意思說！我問你，請個保姆買菜要不要花錢？洗衣做飯要不要花錢？我做菜用的油鹽醬醋要不要錢？你倒好，什麼都裝作不知道，只跟我平分了菜錢，你怎麼這麼好意思呢！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你這麼摳門的男人！」

周長勝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摳門，惱羞成怒，「孟麗，你非要跟我算的這麼清楚？你這人怎麼這麼現實啊！處處充滿算計！」

「你不算計？你不算計五分錢都跟我摳？你要跟我AA也可以，但我的勞工費要算給我！一小時一毛錢，我買菜做菜，洗衣打掃衛生，一天至少要四個小時，你得給我四毛錢！」

周長勝被氣的不輕，他沒見過這麼胡攪蠻纏的女人。

果然，朋友說得對，他就不該娶鄉下女人的，讓父母在鄰裡間沒面子，讓自己失了格調。

周母聽了這話也跳了起來。

「你這女人怎麼張口閉口都是錢？我早就說了鄉下女人不能娶，看看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幹家務本來就是女人的事，你倒好，還想算錢！想得美！我就沒見過你這種女人！」

「我也沒見過誰家公婆菜錢都不給，還想上門白吃白喝的！更沒見過哪家男人五分錢買五個西紅柿，給了三分錢，拿走三個西紅柿還不夠，還得切小半邊帶走的！」

周母哪容她這樣詆毀自己的兒子，指著就罵：

「我家長勝這叫會過日子，再說你還住著我家房子呢，我是不是該找你要房租！」

周父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別把話說的太難聽，畢竟剛結婚，這要是鬧大了，他們臉上沒光。

「房租？你家家務是我乾的，飯是我做的，衣服是我洗的，你們三個人是不是該按照保姆的價格，給我算工資？我就按照市場價一個月二十二塊錢來算，你這破房子，我跟周長勝房租對半分最多每人三塊錢，你算算你每個月要給我多少！」

「你你你……」周母被氣的不輕。

孟麗氣得扔掉套袖。

她不僅氣自己眼瞎嫁給周長勝，更氣自己嫁來后把存款都搭進來了。

之前她臉皮薄，婆婆叫她做飯缺不給錢，她也不好意思要，都拿工資貼補。

沒嫁人前她一個月能存十塊錢，每個月都能買買衣服，看場電影，跟朋友去公園轉轉。

嫁人後就只能在家洗衣做飯，拿自己的錢養活一家人。

就這樣還罵她現實！她不伺候了！

一家人不歡而散，鄰居們聽到他家爭吵，伸著頭問：

焦蕙蘭做拌海帶是一絕，搞點辣椒碎和調料進去，拌出來的海帶完全沒有腥味，酸辣爽口，很適合夏天沒胃口時吃。

甄臻回去時瓜子快炒完了，她把孟大國捉的黃鱔撈了出來，黃鱔已經吐完泥了。

周母不以為然地哼了聲：

孟二勇倒也沒什麼意見。

豬肉又是緊俏貨，拿去市場上根本不必說，就有人瘋搶了，說不定不用拉出去就能找到買家呢。

青菜是用豬油渣炒的，加了點泡發好的香菇，味道好極了絕。

孟華：？？

孟華清清嗓子，「程素，你有話就直說吧！有些事不用憋在心裡的。」

「長勝拿去領導家了，我可警告你，長勝就要升職了，這是關鍵時候，你這個當媳婦的可別拖後腿！」

養豬老大能吃苦，他躺著就能分錢。

甄臻又帶回來幾麻袋瓜子，還說這是她二哥給的草料，因為麻袋外印的字是某種草料，老周也沒懷疑。

這兩三天的功夫就賺了五十多塊錢？刨去成本也有三四十的利潤吧？

吃完飯，甄臻照例給孩子們沖奶，這是她唯一的家務活。

「你罵誰不要臉呢？幾斤糖和條酥，也值得你大呼小叫，真是沒見過世面！」周母道。

隔天孟華扛著鋤頭上工，剛走到知青宿舍附近，就被程素叫住了。

「孟……孟華，我有個重要的事想對你說。」

豬肉畢竟來錢快，要是瓜子不好做了，他們也好留個後路。

「貴也沒辦法，男人帶女人去約會，貴也要打腫臉充胖子，再說了，獨我一家，賣便宜才不正常。這樣來錢快多了。」

孟華一口氣幹完了，擦著汗問：

「我想養豬。」

「賣到後來我收兩毛錢一包。」孟華說。

娘可真夠厲害的，隨便找個項目就能賺這麼多錢，還真叫他們找對路子了！

現在他們不成規模，等忙完秋收，村裡開始貓冬后，他們每個人都有時間投進去，幾個人一起出去叫賣，三倍賺錢，那一個月得賺多少？

之前規定農民可以養豬，但不能養母豬，前幾天李德成開會回來說，如今鼓勵養豬，放開后每家都可以養一頭。

「孟華！」

「上次你們宰野豬的地方我去看過了，那裡地勢偏僻隱秘，四周都有山擋著，本地人又傳說那邊有鬼不吉利，很少有人過去，正適合養豬。我尋思著，能不能多買幾頭養在裡面，養到過年豬肉價格最貴的時候，宰掉賣錢。」

畢竟孩子需要自己拿主意，就算這主意拿錯了，下次調整就是，沒必要急著否定。

她還拿了幾根海帶出來泡發著，想叫焦蕙蘭明天做涼拌海帶吃。

要是他去縣城，哪裡輪得到孟華？

甄臻沒什麼感覺，她去了孟老大家一趟，把孟麗的情況告知他們，見孟麗沒有被打，孟大嫂就放心了。

要是按照孟華定的價格賣，一個月就是三四千，這簡直是天文數字了。

只是他今早起遲了，眼屎都沒擦乾淨，早知道有這出，就該用豬油抹抹頭髮才是。

他希望自家兄弟能做幾個事業，這樣他就可以躺著等分錢了。

他快步走上去，「程素！」

「兩毛？這麼貴有人買？」孟大國驚道。

程素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手絞著一塊綉淺綠色的花帕子，欲語還休：

周父尷尬地笑笑，「兒媳不懂事，鬧脾氣呢！」

孟大國搓著手興奮起來。

程素紅著臉點點頭，她把帕子遞了出去，引得孟華耳紅心跳，下一秒卻說：

「娘，這西瓜汁好甜，怎麼做的？」

如今是按照人口養雞的，她家裡有九口人，五隻算符合規定的。

炒完還是跟以前一樣分裝，等到這幾麻袋瓜子炒的差不多了，孟華上一波瓜子也全部賣完了。

「娘，錢都給你！」孟華擦著額頭上的汗，雖然累，可眼神卻很亮。

當初甄臻囤貨時著重囤了乾菜和罐頭食品，拿出來吃著很方便。

「我放在這的東西呢？」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炒瓜子幾人都得心應手很多。

甄臻覺得好玩，孩子長得真快，三娃長胖后五官愈發好看了，叫人瞧著歡喜。

孟麗氣炸了，「周長勝也太不要臉了！」

她把兒子兒媳一起叫了進來。

大丫喝了不少，二丫和三娃瞧著也想喝，甄臻怕影響他們吃奶，就沒讓。

她羞澀的模樣看得孟華喉頭一緊，這年頭常有女孩拿手帕當定情信物，程素該不會也想跟他告白吧？

「就你見過世面，見過世面五分錢都要摳！丟人現眼！」孟麗猛地關上門。

照這樣算，一個月至少能賺三四百！趕得上從前他們全家三四年的收入了。

今天老周去縣城買豬苗，倒是提醒了甄臻，一般豬出欄需要半年到一年這樣，這個季節再不買豬苗只怕是要遲了。

甄臻也覺得自己定價便宜了，既然孟華說行，那就行吧！

甄臻有點小潔癖，總覺得豬圈臟，不過這年頭過日子也不能講究太多，再說家裡有三個兒子，髒了就叫他們打掃。

她合計著買一頭小豬苗。

「沒什麼難的，就是壓碎攆成汁，娘知道你辛苦，怕你中暑，綠豆湯和西瓜汁都備下了，就想叫你回來就喝上一口冰的，心裡舒坦。」

她有些驚訝，「怎麼比昨天還多？」

甄臻掰著腿坐在床沿，瞥了他們一眼。

三月份時，甄臻買了四隻小雞，後來生病死了一隻，如今家裡已經有五隻母雞了。

晨光在她臉上落下橘色光影，她皮膚白皙清透，眼神清澈，讓人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捧到她面前。

沒想到程素看似含蓄婉約，卻是個直白熱情的女孩。

孟華激動了，小心臟撲通直跳，別的事上他遊刃有餘，運籌帷幄，一遇到愛情，智商就成負數了。

幾人面面相覷，心說這事吃飯時就討論過了，大家都很激動，恨不得現在就把小豬仔買回來當大爺一樣供著，好吃好喝伺候到明年，再給它一刀，吃它骨頭吃它肉。

所有人都沒意見，甄臻就張羅著去買豬苗了。

可他不能走，孟華現在一天只拿三公分，要是他再不去，要引人懷疑的。

想到錢跟流水似的進來，大家都覺得不真實。

陶愛紅一看到錢就激動了。

孟華聞言心裡自然暖呼呼的，孟大國就不高興了，他最近忙著幹活，很久沒給娘打下手。

他只要能把豬養出來就不愁賣。

焦蕙蘭用甄臻買回來的砂鍋做了個黃鱔煲，又按照甄臻說的，做了個黃瓜炒雞蛋，炒苦瓜和炒青菜。

說過的事娘怎麼還提起來？

「老周，你家吵什麼呢？」

「你能幫我把手帕送給甄大娘嗎？」

二丫一看到她端著茶缸就張大嘴，三娃也蠕動著小嘴找奶嘴兒。

甄臻把錢全部點好，一共賺了五十二塊錢。

甄臻沒去點錢，先笑著給他端了碗西瓜汁，這是她手動榨汁的結果。

焦蕙蘭把瓜子扛進廚房，熱鍋開始炒瓜子了。

畢竟有些人送禮都送一整頭豬。

不過甄臻盤算的不是這個。

他不如孟華能言善道，賣瓜子肯定賣不過孟華，可他的優點是能吃苦，他願意夜夜早起跑去養豬場伺候豬崽子。

焦蕙蘭今早說這三隻小母雞快要下蛋了，每天五個雞蛋就夠家裡吃的了，再養只豬，基本也能自給自足。

賣瓜子孟華在行，他也能躺著分錢。

孟麗只做了自己的飯，吃完後去洗了澡，誰知回來后就發現她嬸子送來的兩斤糖和兩斤桃酥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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