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渾渾噩噩

蟬鳴此起彼伏的夏日，似乎還沒有天氣預報中說的那麼熱。可似乎從今天起，氣溫會逐漸上升。—這是從放在餐桌一角的收音機里傳出的聲音。因為實在找不到能勾起興趣的節目，又嫌把收音機關掉麻煩，所以就讓它一直開著了。

兩年前，大學畢業剛一個月沒多久，靠著自己幾乎連軸轉的打工報酬終於在不算偏僻的地方有了住的地方。雖然冷清，平常也沒什麼人光顧。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這麼想著的千尋，不經意歪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

桌上有放著剛剛熱好的漢堡肉，藉助著輪椅花了些時間總算是移動到了桌邊。又用了些時間把它解決掉后，口袋裡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哪位？」拖著有些提不起勁兒的嗓音，他開口問。

「怎麼？才半個月就把妹妹的聲音忘光了嗎？」

聽到這陣調侃里夾雜著些許意外的話，我鬆了口氣。「還好嗎？哥哥，如果一個人撐不下去了的話，要告訴我。知道嗎？」不知不覺，話題就又繞回了原來的地方。

「雖然爸爸是那樣說的，但是你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能不提那傢伙嗎？」

一時沒忍住的我，最後還是表達了自己的不滿。而這有些不顧一切的話，似乎也讓電話那頭的妹妹不知道怎麼接茬。儘管我瞬間就後悔了。可大概是奇怪的自尊作祟吧？直到電話掛斷的那一刻，都沒有為自己的衝動道歉。

「下午你還要去面試吧？加油哦？然後，如果順利的話，就打個電話告訴我吧？」

之前，看到一家不錯的餐廳，如果面試通過了的話，就算是只有我們倆也好，一起慶祝一下吧？—最後，她是這麼說的。「謝謝，我知道了。」最後，我也答應了。

然而，面試最終還是沒能通過。所以，我也失去了能給妹妹打電話的唯一理由。嘆了口氣的千尋轉身準備回到房間。—一個人調整並操縱輪椅還是有些困難的。所以，得花些時間。不過，也要不了多久。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再次響了起來，「哥哥，怎麼樣？面試的事？」妹妹好像比我還著急似的，「對不起......」我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抱歉，難得你提了個這麼好的建議。」

「沒關係的，打起精神來嘛！」

她稍稍愣了會兒便說著這樣的話。大概是想要安慰我吧？不過，此時此刻的我卻沒辦法像她說的那樣笑出來。畢竟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了。下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好好撐過去。

為了這次的面試精心挑選了西裝，就算是一個人也好，同樣花費了很久的時間研究穿搭。還有練習笑容，可是到最後卻還是狼狽到連自己都難以忍受，卻仍舊得一遍遍告訴自己下一次一定會成功？

這是哪兒來的極致樂天派嗎？還是說，只是個一廂情願沉溺在與現實完全相反的美夢裡的傻瓜呢？「哥哥，沒事吧？」可能是忘了掛掉電話吧？千尋被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你說，我是不是不存在比較好？」

這次，他的聲音里滿是絕望。除此之外，愈發灰暗的眼神里充斥著的也只是與絕望、後悔相似的感情，「你說什麼啊？哥哥！不存在的什麼的，拜託你就算是開玩笑也別說這樣的話！」

話音剛落的瞬間，妹妹的聲音似乎有些更咽。

「為什麼你倒先哭了啊？」千尋把背輕輕靠在床沿，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還不是因為你說那種話！」我嘆了口氣，苦笑了幾聲便連忙道歉。不過，確實有認真考慮過類似的問題。

「明天，你還要繼續嗎？」

「當然，總不能伸手向你要錢吧？」

我這麼說著，然後又用好不容易擠出的笑聲打算就這樣矇混過關。「即使你真的那麼做，我也不會拒絕的。」雖然妹妹搶在我前頭補上了那個我心裡能想到的回答，但我還是拒絕了。「不用了，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為什麼呢？為什麼那個時候沒能爽快地答應下來呢？那樣一來的話，長久以來的煩惱都能一掃而空。而且也不用繼續承受別人異樣的眼光了吧？

—直到半夜，我仍舊在思考這個問題。

每次都被同樣的理由拒絕什麼的，我已經受夠了！「您的身體狀況，恐怕勝任不了現在的職位。所以非常抱歉！」每次面試結束后，不久都會收到這樣的簡訊，「順祝今後鵬程萬里—」今晚也是正巧在便利店結賬時，它如約而至。

因為離家只有大概10分鐘的距離，所以一些生活用品我一般都會在這裡買。因為經常光顧的緣故，不少店員都和我混熟了。而讓我感到如釋重負的是，他們並沒有用和大多數人一樣的眼神看我。

「找您50元—」

今天和往常一樣，我伸手接過店員遞出的零錢，把它放進衣兜里。然後沿來時的路返回。這時候，道路兩旁的街燈緩緩亮起，遠處廣場的大屏幕上顯示時間已經是晚上8點左右了。

可就在經過橋的瞬間，我卻不經意地看見了一個背著斜挎包，穿著制服的女生站在護欄邊—可能是人群這個時間已經比較少了她才顯得比較顯眼吧？亮色的短髮，完全將耳朵蓋住的耳機。以及，小小的耳釘。

「為什麼她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呢？」注意到她的瞬間，這樣的疑問輕輕閃過了我的腦海。不過，千尋也沒有多想，而只是和往常一樣想要儘快回到家把空調打開，趕快將身體的寒冷趕跑。

然後，好好休息。只是當擦肩而過的瞬間，女孩兒的眼神看起來非常寂寞，就好像想要立刻離開這個世界似的。「為什麼？」緊接著就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不過即使好奇，我也並不打算多管閑事—如果貿然上去搭訕的話，說不定會被對方當成奇怪的大叔。用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后，千尋漸漸將她甩在身後。

回到公寓，掏出鑰匙的瞬間，驚訝地發現，門好像開著—「難道我忘記鎖門了？」進了自己的房間把鑰匙放下的瞬間才發現，原本應該空蕩蕩的床上，此時此刻正被人佔據著。

而且還是個女孩子。甚至，她連襪子都沒脫。

「喂—」

我哭笑不得地慢慢控制著輪椅來到床前，用手輕輕搖了搖妹妹的肩膀。「你怎麼在這裡？」過了大概五分鐘她才朦朧地睜開眼，「到這附近辦事，順便就來看看你。」帶著略微迷糊的嗓音，她這麼說。

順便坐了起來。

「我最近申請了調職，以後可能會經常過來露個臉。」緊接著，妹妹一邊把扔在床頭的淺灰色外套披上，一邊用很平常的語調向我強調了這點。「所以，碗筷，還有牙膏牙刷什麼的，我已經提前帶來了。」

「回去啊......」

聽到這兒，千尋擺出一副嫌棄的表情說。

「大半夜的，你要趕我走？而且就算我答應。現在已經是連末班車都不會再光顧的時間了啊？」她一邊用手指著牆上的掛鐘一邊說。帶著滿臉的壞笑，「更何況，自從上周給你打電話那時起我就有這樣的打算了。所以，你還是放棄吧？就讓我們好好相處怎麼樣？」

然後，又帶著炫耀一樣的表情得意洋洋地補充說。

「為什麼？」

「所以我不是在電話里已經說了嗎？因為擔心你，所以才這麼做。」面對我的追問，妹妹又將那天說過一次的理由搬了出來重複了一遍。然後，她輕輕地靠在了我肩上。「這樣一來，你身上的擔子也會輕鬆一些吧？」

那之後儘管有些不情願，可千尋還是點了點頭。「所以說，在我面前不用裝得那麼成熟也可以—」接下來的一個月，原本空蕩蕩的房子里，確實多了些家的感覺。

當然我還是像往常一樣，一家又一家公司輾轉著面試，然後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絕。理由和之前沒多少變化，不過因為妹妹將家務活大部分攬了過去，倒也沒有那麼累。

而且因為從小就喜歡動畫、漫畫、遊戲的原因，我還開始利用業餘時間零星的投稿。—算是心血來潮吧？想著就算是用來打發無聊的時間也好。

白天繼續著面試—封面、logo設計，網站運營、遊戲監製、劇本撰寫......幾乎所有在興趣範圍內的公司我都不會放過，可是這並不意味著能得到等價的回報。

如果，我有著一副完全健康的身體，事情的發展與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呢？可事實上即便是做出這樣的假設也於事無補。—妹妹推著我再一次從橋上經過時我不經這麼想。

明明說想要散散心，可是從沒多久，腦海就又被這樣的想法佔據了。

這個時候，我又一次看見了那個女孩，她的打扮穿著和半個月前，第一次見到她的那晚一模一樣。只是沒有背著斜挎包而已。—我這麼想。而她並沒有注意到我，可能在專心聽音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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