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你的溫柔

中途，快到車站時，出人意料的下起了雨。於是，我們在對面的一家鞋店避雨。順便和店主借了傘，當他把傘遞給我時，我才注意到他的樣子—

滿臉的皺紋，頭髮花白，略微有些塌陷的鼻樑上架著一副老花鏡。背直挺挺的，現在的他，臉上正帶著些許微笑看著我。道了聲謝后，我伸手接過傘。

「沒關係，這麼大的雨，要是就這樣回去的話，會感冒的。」

他說。聲音清晰有力，又很溫和。於是，我又不由得低頭再次感謝。而這次，店主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轉身返回店內，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門那邊。

「傘只有一把，怎麼辦？」

「一起撐不就好了？」

說完，蘿拉把手遞給我，我猶豫了一下，也握住了她的手。於是，我被她拉著，就這樣一起衝進了滂沱大雨中。瞬間，周圍都是雨聲，它們就彷彿建築工地發出的聲音一樣，雖然不至於討厭，但依舊會覺得有點吵。

同時，這也證明了不能完全相信天氣預報，雨在快到公寓時好像比剛才更大了。就像是要把這座城鎮的每個角落都給澆灌一遍似的。在轉過最後一個十字路口時，我們總算是到家了。

「終於到了。」

蘿拉鬆了口氣，前額的劉海似乎還沾著水滴。現在，正慢慢划落下來。

「嗯。」

她正轉頭看著我的臉，而我也正看著她的臉—這個瞬間，視線對上了。這時，我忽然覺得有些害羞，大概......蘿拉也是。

「說起來，千尋—」

「什麼？」

說著，我們倆的肩膀和上臂不由得碰在了一起。

「我們上學時，好像沒做過這種事吧？」

「這種事是指？」

「撐同一把傘啊—」

說著，她把視線轉向了別處，看著某個我看不見的地方，只把側臉留給了我。又因為正巧被兩側的頭髮擋住了，所以我看不清她現在的表情。

「你難道在生氣？」

「沒有！」

瞬間，蘿拉的態度變得非常冷淡，就連從喉嚨里發出的聲音也冷淡得不得了。

「好啦，逗你的！」

說著，我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想到馬上就被她用手打掉了。

「明明都知道還裝傻充愣，你，你成心氣我？」

「不是。」

「那為什麼要那樣說啊—？」說著說著，蘿拉的聲音里，明顯帶了些委屈。表情也是......

「只是，露出那樣的表情的你比較可愛。」

「欸？」

這時，蘿拉愣了一下，表情就好像出現了延遲一樣僵在了那裡，大概過了三秒后才慢慢恢復正常—這時的她慌張地轉過身，背對我，並用手捂住臉—

「現在別看我！」

瞬間，從喉嚨里發出的聲音到了後面越來越小。

「糟糕，臉好燙！」

「是喔？」

我一邊拚命忍著笑，一邊用和平常一樣的聲音回答她。

「快上去吧，小葵說不定還等著哦？」

說完，我繞到她面前，然後慢慢蹲下。輕輕抓住她的手臂說。

「嗯。」

蘿拉點了點頭，又深呼吸了幾次才朝我伸出手。同樣，我也把手遞給了她。

「走吧。」

然而，走進玄關的我們才發現外套靠近肩膀的部分都濕透了。瞬間，我們都不禁覺得有些好笑—「為什麼剛才沒發現呢？」然後，蘿拉再次把手伸到我面前，接著翻了個面，變成掌心朝上。

「把外套給我吧，待會兒和我的一塊兒洗。」

「嗯，謝謝—」

我點點頭，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翹。並照她說的脫下了外套。

「那我去煮晚飯。」

「好。」

就在我從鞋架上拿出涼拖換上，準備走向廚房時，某個東西忽然從另一頭氣勢十足地迅速衝過來，撞進了懷裡！剎那，我不由得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

「小葵！這樣很危險啊—」

蘿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多少有些無奈。

「因為，因為啊......誰讓爸爸媽媽你們那麼晚才回來啊—」

這時，小葵的聲音有些委屈，仰頭淚汪汪地看著我。

「對不起，爸爸太忙了。」

說著，我很自然地伸出手，毫不猶豫地輕輕放在了小葵的腦袋上，用她並不會討厭的頻率和次數慢慢輕撫起來。果然很快，她就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表情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不過還是給你帶了禮物喔？」

然後，我漸漸在她面前蹲下來。接著，從蘿拉手裡接過她一直拎著的購物袋。交給了非常期待，兩眼放光的小葵—她一邊將雙手高舉過頭不停揮舞著一邊蹦個不停......

「熊？」

「對，熊先生喔！爸爸把它從森林裡請來了—」

這時，蘿拉微笑著對她說。

「爸爸，爸爸！蛋糕呢？」

頓時，從小葵那裡聽到蛋糕兩個字的我們都愣了一下，沒來得及反應。不由得看了看對方—

「忘了買了！」

也許是看懂了我們的表情吧？小葵的表情也有點兒委屈、失望。瞬間，就把手裡的小熊氣呼呼地扔了出去！頓時撞上牆壁的它又彈了起來，最後掉在了距離落地窗不遠的地板上。

「小葵！」

這時，蘿拉提高了聲音，表情也變得嚴厲起來。在她的呵斥下，小葵瞬間往後畏縮了一下並低下了頭，委屈地挪開了視線。同時，眼淚也不停地劃過臉頰，接二連三地掉落在眼前的地板上。

「去把熊先生撿回來，再道歉。」

「知，知道了。」

小葵的聲音里雖然帶著哽咽一樣的哭腔，很不情願，可還是乖乖地走了過去，把剛才自己丟掉的熊玩偶彎腰撿了起來。然後，一聲不吭地走到蘿拉面前—

「對不起......」

她的聲音很小，有些含糊。還不斷地偷瞄蘿拉的表情變化......

「媽媽—」

還悄悄伸出手，拉著袖口，搖了幾次。

「媽媽討厭小葵了嗎？」

「怎麼可能啊—只是......小葵，你知道嗎？當某樣東西被製作出來時，其實身體里都住著神明哦？」

「欸？神？」

「對，他啊，非常珍惜這些被做出來的東西。所以，你這樣隨意亂扔的話，他會怎麼想？」

小葵低頭考慮了一下，再次認真地看向蘿拉—

「會傷心？」

儘管聲音仍舊有些困惑、遲疑，但她似乎也明白了。

「所以，你要珍惜一點喔？知道了嗎？」

「嗯！」

這時的小葵一邊答應著一邊像是想要撒嬌似的撲進了蘿拉的懷裡，用臉不停地蹭著。就像是貓咪一樣......雖然稍微有點癢，但是蘿拉的手還是悄悄從背後繞了一圈，抱住了她。

這一幕，不由得讓我看得有點兒發愣，直到蘿拉注意到我在發獃叫了我一聲才反應過來。

「怎麼了？」

頓時，為了掩飾尷尬，我趕緊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只是表情稍微有點尷尬。

「我去買蛋糕—」

「咦？可是現在店已經關了啊—？」

「仔細找找的話，總會有的！畢竟生日一年只有一次，可不能馬虎！」

留下這句話，我就再次出門了。

瞬間，蘿拉麵對那稍微有點兒刺耳的關門聲，忍不住嘆了口氣。可她懷裡的小葵現在，卻樂開了花......

「這下你滿意了？」

「我就知道爸爸最疼我了！和媽媽你不一樣！」

說著說著，小葵滿臉都是信心十足似的表情，那就像是在向我炫耀一樣。

「真是的！」

忍不住漏出笑聲的蘿拉伸出手，用指尖彈了一下女兒的腦門！剎那嚇得她連忙用手捂住腦袋。

「我要和爸爸說！媽媽你欺負我！」

「好啊！如果你能順利說服爸爸的話，就儘管試試看吧！」

這時，小葵明顯退縮了。露出了很不服輸似的表情，雖然還想說些什麼而緊緊盯著媽媽的臉，可聲音就像是被卡在了喉嚨里一樣，直到最後都沒有說出來。

就這樣，沒多久，她一直期待的蛋糕也買回來了—

「只用了半小時，不愧是你啊......」

這時，站在我後面的蘿拉的聲音嫌棄得不得了。

「就是因為你這樣，小葵都要被你慣壞了。」

「是嗎？」

這時，我打算裝傻到底。

「真是的，就算我這麼說了，你也沒打算改吧？」

「不是還有你在嗎？」

「你呀......」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點上蠟燭，圍坐在小葵兩邊，看著她一邊傻笑一邊許完願。巧的是，這個時候，掛在牆上的時鐘指針正好指向12點。

「這算勉勉強強趕上吧......」

第二天，紫苑一大早跑來我家，告訴我連載確定的事—然而，說完后，她的表情卻有點為難。

「怎麼了？」

我一邊問她一邊從蘿拉手裡接過泡好的香草茶，放在桌子上，推到她面前。然後，在她對面坐下。

「這也表示你們可能又得分開一段時間了，沒關係嗎？」

說著說著，她的目光在我和蘿拉之間轉了好幾圈，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消沉得就像是被藏在了喉嚨里一樣。

「沒事，以前不都是這樣嗎？」

話音剛落，剛拿起茶杯想要喝的紫苑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沒關係嗎？！」

接著，又不禁眨了好幾次。

「真的嗎？小葵她不會想爸爸嗎？你看，前兩次不都是......」

說完，紫苑那長長的睫毛下的目光，再次變得有些暗淡起來。

「我會向她解釋的，你不用擔心。」

蘿拉在我身邊坐下來。帶著溫和的表情和聲音認真地告訴她。

「之前，畢竟年齡還小。鬧成那樣讓你很為難吧？對不起—」

話音剛落，紫苑被嗆得咳個不停，好一會兒都說不了話......大概過了半分鐘才重新面向她的方向抬起頭，表情也忽然變得嚴肅、認真起來。

「為什麼你要向我道歉啊？這怎麼想都不對吧！」

「好啦好啦，你就別糾結這個了。總之，這方面你不用擔心。」

「好吧。我知道了......」

紫苑雖說眉毛都快皺得連在一起了，顯然還想說點什麼。不過，最後，她只說了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