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詭異的竹刀

渴盼已久的三眼人終於出現。

兩人都因亢奮而心情舒暢，父子敵意頓消，甚至有握手言和的衝動。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唯一的敵人是殺氣騰騰而來的三眼人。

天上雷電更加猛烈了，曠野上，三眼人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鬼知道他們是如何突然出現的，地上冒出來、天上掉下來都不可能這麼快，很可能原本就蟄伏在那裡，無影無蹤，無聲無息，只是幾千萬伏特電壓的閃電的力量讓他們瞬間現身。

三眼人的面容歷經億萬年進化，變得極為精緻，精緻到所有面容看上去幾無差別，打扮也差不多，身上清一色的黃金甲，手中清一色的藍色彎刀，只是長在額頭上的第三隻眼看上去明顯有差異，大多數是紅色的，少數是白色的，只有極少數是藍色的。

三眼人的隊伍本來是快速行進的，離城堡還有百米處時，突然停了下來，一致抬頭朝天，靜穆不動，任憑天打雷劈，風吹雨淋。

「這算是戰前儀式嗎？三眼人在祈求他們的神給他們帶來武運長久？」喬布朗輕聲問道。

喬達摩搖搖頭，答道：「三眼人很狂妄，他們不信神，只相信自己。這是在給他們頭上的能量珠充電，為接下來的攻城大戰做能量儲備。」

「能量珠？他們有能量珠？」

「就是他們長在額頭上的第三隻眼睛。其實那不是他們的眼睛，是他們的電池，動力之源，要害所在。打蛇打七寸，滅三眼人必須破他們的能量珠。當然那不是件易事，能量珠里有一顆米粒大的晶元，三眼科技的傑作，藏著他們最致命的武器——激光攻擊波，瞬間能釋放幾千安倍電流，足以燒穿鐵板，那是你們收穫黃金甲的最大障礙。有把握嗎？」

喬布朗憂心忡忡道：「對付三眼人的激光攻擊波，我已經有了準備。不過你的情報太缺乏專業性！你的敵人不是幾個人，而是一支軍隊，少說也有一萬人，要早知如此，我不可能只帶一百個兄弟過來。這點人手打群架勉強還行，要打仗就差遠了。你誤判敵情，有可能害慘了我們。」

喬達摩眼神如炬盯著他道：「你這是怕了？」

「我怕什麼？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喬布朗跺著腳說道。

喬達摩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說道：「說實話，別看三眼人披著黃金甲，手持藍月刀，似乎刀槍不入，在我眼裡，全是繡花枕頭稻草包，因為我掌握了他們的致命弱點。他們的弱點就是天上的雷電，老天爺給三眼人逞強的時間不多，我算過了，這場雷雨將持久十二分十三秒，你們只要足夠頑強，熬過了十二分十三秒，三眼人失去原力補給，會迅速失去戰力，弱不禁風，那時，他們身上的黃金甲俯首可得。當然了，別忘記還有他們的藍月刀。藍月刀現在的市場價是黃金甲的十倍。」

喬布朗瞠目結舌，驚呼道：「原來這藍月刀更是稀世之珍！這回算是開了眼界。」

「滿意了吧？三眼人就要開始進攻，一切按計劃行事，馬上向你的狐朋狗友們發出戰鬥信號！」

喬布朗此時已經財迷心竅，鬥志昂揚，毫不猶豫按上了手邊的警報器。

凄厲的警報聲瞬間響徹整個天國人家。

一片死寂的城堡突然復活，喬布朗帶來的一百個兄弟在角落裡蟄伏已久，猶如困獸，早就等得不耐煩，此時如聞赦令，紛紛從藏身處跑出來，手持竹刀，守在事先就為每個人安排好的戰鬥崗位上，

望眼欲穿，等待身披黃金甲的三眼人大駕光臨。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野外的三眼人大部隊充電完畢，個個金光耀眼，生龍活虎，揮舞著藍月刀潮水般向天國人家湧來。

雷聲滾滾，驟雨如注，「天國人家」保衛戰打響。

「天國人家」布置著三道防線。

第一道防線是環繞著城堡的護城河，有十米寬，五米深，護城河裡藍幽幽的不是水，是電解質，整條河構成了一個巨大的環形液態蓄電池，正極在城堡的西面，負極在城堡東面。通往城堡的唯一一座石砌小橋，已經不存在，三眼人想過河，必須趟過護城河，一旦他們的身體接觸到電解質，就等於給蓄電池充電，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服從科學定律——電能轉換成化學能的命運，從而煙消雲散。

這是喬達摩的傑作，喬達摩恨透了三眼人，三眼人恨不得將地球上所有生命都電子化，現在也該讓他們嘗嘗被電子化的感覺。

喬達摩用心險惡，可惜低估了三眼人，他們畢竟是比人類多出幾十萬年年進化史的生靈。

護城河裡的電解質確實「電解」了沖在最前面、急於想過河的幾百個三眼人，整條護城河裡瀰漫起陣陣白霧，發出令人作嘔的腐臭味，人被電子化，只丟下遍地的失去主人的黃金甲依然金光閃閃，形勢看似對喬家父子很有利，但好景不長，三眼人身上攜帶的電量本來就夠強大，再加上天上雷聲滾滾，他們還在不斷吸收著來自上天的能量，護城河的蓄電量根本無法容納如此電量。三眼人丟下了幾百副黃金甲后，護城河灼熱如爐，整整一條河的電解質被蒸發殆盡，蓄電池功能消失，護城河失守。雖然給三眼人帶來了幾百人的損失，但對潮水般湧來的三眼大軍而言只能算九牛一毛。

短暫的騷亂過後，依然攻勢如潮水。

監控室里觀戰的喬達摩低頭看了一下放在手邊的計時器，護城河只損失了三眼人一分鐘兩秒的時間，完全出乎意料，他當初預測護城河布下的電池陣至少能撐過五分鐘，那樣就有可能在雷電結束之前守住天國人家，消耗時間是對三眼人最大的殺傷，可三眼人進攻的規模和力度遠遠超出他的預期。老天保佑，現在只能寄希望於第二道防線能有超長發揮。

三眼人大部隊越過護城河，迅速聚集在城堡腳下的開闊地上。

在這裡，他們遇到了第二道防線。

所謂的防線只是一層絲毫不起眼的銅絲網罩，覆蓋在城堡腳下。

雖然不起眼，但作用可不容小覷。銅絲網罩配備有網路信號屏蔽器，進入網陣的三眼人開始進入迷茫狀態，額頭上的能量珠開始毫無規律地一明一暗，顯然遇到了信號障礙。因為接收不到指揮部的網路指令，三眼人之間也無法正常溝通，進入網罩陣的三眼人先頭部隊變成了無頭蒼蠅，失去了方向感，開始互相碰撞。三眼人之間的互相碰撞其實就是電擊，高壓電間之間的擁抱，非同兒戲，和人類高速公路上發生的群車互撞的交通事故有一比，完全是一場令人震撼的視覺盛宴，只見不斷有火星炸起，爆炸聲此起彼伏，三眼人個體之間身不由己的火拚，驚心動魄，恐怖的炸裂聲一點不輸於天上的雷聲。

監控室的喬達摩稍稍鬆了一口氣，下意識雙手合十，希望銅絲網陣不負重託，給三眼人更多的恐怖爆炸，就算不能讓他們畏而卻步，鎩羽而歸，至少給十分鐘的狙敵時間。

可惜三眼人之間發生的爆炸事故，雖然令喬家父子爽心悅目，卻有利也有弊。

問題出在銅絲網的材質上。

人類的那點年頭有限的科技積累真的上不了場面，由於三眼人身上攜帶的電量太高，每次爆炸就是一次放熱，銅絲網罩雖然經過特別處理，還是經受不住高溫灼燒，瓢潑大雨也無法阻止溫度飆升，銅絲熔化成銅汁，合著雨水一道淋漓而下，網罩不斷被燒出漏洞，漏洞越來越大，終於沒熬過多少時候，轟隆坍塌。

銅絲網罩被毀，屏蔽作用消失，網路信號馬上通暢，深陷迷魂陣中的三眼人又能收到來自指揮部的指令，又能互相之間配合行動，馬上恢復了戰力。

天國人家的第二道防線失守。

喬達摩傻眼了，眼睜睜看著自己花了數年時間建立起來的防禦體系被這麼輕易摧毀，竟然沒有挨過十分鐘，不覺心驚膽寒。他已經對三眼人的攻擊力量做了超前的估算，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三眼人的力量。

現在唯一的依靠就是臭小子喬布朗帶來的這幫烏合之眾了。

城堡外，被兩次無底線計算的三眼人顯然被激怒了，在三眼人眼裡，人類是比他們低一個層級的生物，被低等動物耍弄，奇恥大辱，這欠債得加倍償還。

原來還保持著紳士風度、隊列齊整的三眼人大軍，因為目睹同類被點解和互殘的慘狀，受憤怒驅使，群情憤激，已經沒有整齊的隊列，變成了群架模式，三五個一夥，十多個一群，風馳電掣般奔向各自尋定的攻擊目標。

天國人家的城牆有十米高，等閑外敵來犯，要想越過這道防禦，必須登雲梯，備戰車，絕非易事。可是三眼人非等閑之輩，他們是電流人，可以循著導電體自由穿行，天降大雨，水是不錯的導體，借著雨水逆勢而上，他們上城牆不費吹灰之力。

成千上萬的三眼人借著雨水登上了城牆，他們電力充盈的雙足蹬在花崗岩牆體上，摩擦出片片火花，彷彿整座城牆在燃燒。烈焰滾滾，水火交融，那氣場確實震懾人心。

三眼人現在攻下天國人家的障礙只剩那一百個潛伏者。

本來渴望戰鬥改變命運的潛伏者見到這般情景，下意識地心生怯意，和這樣神一樣的敵人交戰勝率完全是零。眾人面面相覷，似乎想用目光達成逃命的默契！

「害怕」確實是件麻煩事，讓他們瞬間忘記了自己債務人的身份，忘記了奪取黃金甲、改變命運的重要使命！

此時如果有誰轉身逃跑，那一定是個好榜樣，潛伏者的隊伍將瞬間潰散。

關鍵時刻，喬布朗的助手艾特森跳了出來，阻止了眾人的非分之想。艾特森是喬布朗欽定的潛伏者百戶長，長得凶神惡煞，卻是低智商、有勇無謀的笨蛋。喬布朗選擇笨蛋做頭領是有考量的，既然三眼人是比人類高出一級的生物，其智商無疑遠遠在人類之上，你選一個智慧堪比諸葛亮的人做頭領有什麼用呢？不如反其道行之，選一個原生態的有勇無謀的笨蛋來指揮這幫烏合之眾，反而會有誕生奇迹的可能。

果然不負所望，關鍵時刻有勇無謀的艾特森起了作用。笨蛋之所以笨蛋是因為大腦一根筋，這一根筋讓他與眾不同，常人害怕的他不置若罔聞，常人不怕的他卻耿耿於懷。

他那兩米多高的身軀像門板一樣擋在了眾人逃跑的必經之路上，大聲呵斥道：「怎麼怕死了？死有什麼可怕的，一死百了。最可怕的是負債，每天過得是提心弔膽的鬼日子，晚上沒睡過好覺。兄弟們，看看三眼人穿在身上的寶貝吧，改變命運的時刻現在到了，人生能有幾回搏？現在是改變命運的時候。想還債的的跟老子上！」

艾特森話音未落，三眼人已經殺到眼前，他再不顧眾人的反應，左手持竹盾，右手握竹刀，孤身一人殺入敵陣，此兄刀法得到喬布朗親傳，十分嫻熟，更兼勇猛無比，竹刀所到之處，三眼人精緻無比的頭顱瞬間搬家，像雨點一般在空中亂飛，丟下滿地無主的黃金甲看著讓人眼饞。

艾特森的驚艷亮相，震懾住了後面湧上來的三眼人，不敢貿然接近這位殺神，紛紛繞道而行。艾特森殺得酣暢，卻見敵人遠離自己，沒了目標，笨蛋本質暴露無遺，得意忘形起來，一把扯下自己的戰袍——那件真假難辨的耐克牌運動衫，露出了岩石一般的胸肌，他用竹刀拍打著自己的胸脯，向三眼人挑釁。笨蛋的腦儲量有限，這個動作還是他最近在美國電影《金剛》里學來的，大猩猩用此標準動作展示自己的恐怖力量，正好信手拈來，藉此一用。

榜樣的作用不可小覷。

艾特森的「金剛拍胸」動作大長潛伏者氣勢，

原來看似天神一樣渾身金光閃閃的三眼人竟然是繡花枕頭稻草包，如此不經打，他們身上的黃金甲理當易主。阿特森身後的潛伏者頓時起了貪心，來了信心，下了決心，為債務而戰，一擁而上加入戰團，而且是追著三眼人打。

艾特森的「金剛拍胸」動作，其挑釁性和侮辱性太強，把監控室里觀戰的喬布朗嚇一跳，三眼人是能被如此羞辱和挑釁的嗎？別忘了他們還有最厲害的武器——激光攻擊波還沒使出來，現在逞強為時過早，他最怕自己的狐朋狗友得一時便宜，放浪形骸，忘記了對激光攻擊波的防禦。

喬布朗憂心忡忡道：「不知道三眼人為什麼還不使出他們的絕命招？」

喬達摩答道：「為時尚早吧。三眼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動用絕命招的。就像蜜蜂屁股後面的毒刺，連著內臟，一旦蜇人，必傷內臟，其命休矣。三眼人一旦動用攻擊波，能量被極大消耗，傷人也傷自己，所以他們害怕動用激光攻擊波，更願意使用藍月彎刀做武器。」

喬布朗點點頭。

按理說，這一百個潛伏者不是三眼大軍的對手，雖然三眼人已經一萬年沒打過仗，來自生命體本能的洪荒戰力極度退化，戰鬥經驗和家寵波斯貓差不多，但畢竟人數眾多，一人一口唾沫還能把潛伏者淹沒，而且還他們有世上最堅固的黃金甲，有最鋒利的藍月刀，那都是三眼科技的結晶，所用材料都是納米級別的合金，地球人再過一萬年，也難望其項背。可寒酸得近乎赤條條的潛伏者的反而把三眼人殺得三眼人鬼哭狼嚎，其中自有蹊蹺，這個蹊蹺就藏在潛伏者手中的那把粗陋的竹刀上。

竹刀，哪裡算得上武器？至多算是小孩玩具，而且這個小孩必須稚嫩到沒進過幼兒園的。可是它卻有近乎完美的絕緣性能，正好克制住了三眼人無堅不摧的藍月刀。三眼人的身體是電流，沒有任何金屬傷得了，竹刀卻能將他們一刀兩斷；三眼人的藍月刀是世上最鋒利的武器，無堅不摧，編程過幾萬種抗擊材料，唯獨沒有想到過竹刀，沒有克制竹刀的編程，竹刀於是成了三眼人的剋星。

世上最原始天成的材料克制了三眼人有幾十萬年積累的高科技產品，富含諷刺意味，不是神啟，一般人絕不會有這樣的妙想。和三眼人玩智商是愚蠢的，百分之一百失敗；擺在面前只有一條路，出怪招，賭運氣，雙方各佔一半勝算。

喬達摩看在眼裡，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

喬布朗，他的兒子，二十年前就被他定性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而極端鄙視，沒想到人不可貌相，幽明相隔十年，今日一見，改頭換面。

喬達摩平生第一次用溫柔的聲調和兒子平等交流：「這些竹刀挺管用，你是怎麼想到這個主意的？」

喬布朗並沒受寵若驚，他才不稀罕老頭子溫情，受慣了歧視，突來的溫情反而令人毛骨悚然，冷冷答道：「也算你的功勞。你插在後院的那批竹苗已經成材，遮天蔽日的看著難受，我不知道能派什麼用場，想想天生萬物，各有其所，或許能在這裡發揮一點作用，沒想到還真物盡其用。」

喬布朗一時茫然，思想良久才想起自己在人間的家裡確實有那麼一個竹園。

喬達摩並不是個風雅之士，骨子裡就沒有「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文人風流，可是某天似有神示，打了雞血一般興奮，要在自家後院里要建一個竹園來招風納涼。竹苗插下后，卻又突然沒了雅興，不管不顧，順其自然生長，等到他告別人間來天堂人家定居時，早就把後院的竹林、一時的雅興忘個一乾二淨。

喬達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這種心情下，欣賞潛伏者的殺敵場面，看著三眼人受苦受難，實在是一種無上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