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八號窗口辦事員

海倫斯這回還是挺守承諾的，親自下廚做了三個荷包蛋，沖了一大碗麥片，恭恭敬敬端到喬布朗面前，就風風火火開車去喬布朗的武健館開門納客。

這就是海倫斯的可愛之處。有時是淑女宜人，有時是魔女亂世。一切看她心情。海倫斯不接受改變，要改變的是你，你得同時愛上兩種人，喬布朗常懷疑自己是否已經變態，竟同時愛著兩個女人。魔女讓他受傷，淑女給他療傷，幸福指數就看受傷時間長還是療傷時間長。

現在魔女出境，世界平靜，正是進入紫薇蒼穹的好時候。

喬布朗取出薄如蟬翼的隱形眼鏡貼在眼珠子上。

基因計算機（又稱生物計算機）的問世，給整個世界當頭一棒，各個族群之間你死我活的光刻機之戰、儲能之戰、半導體之戰瞬間鳴金收兵，回頭一看，如兒戲一場。薄如蟬翼的隱形眼鏡是基因計算機時代的傑作，其運算能力和儲存空間超過一千台頂級電子計算機。

鏡片連接上了安插在他大腦海馬區的一根頭髮絲粗細的生物晶元，腦機介面程序完成，隱形眼鏡屏上跳出鍵盤，他用意識輸入通行密碼后，一道長波劃過，他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元宇宙世界——紫薇蒼穹的入口處——天國海關大樓。

活在現實世界的人追求的是虛擬的浪漫，活在虛擬世界里的人追求的是現實的厚重。這就是構建這個怪誕世界的原則。

遵循這樣的原則，紫薇蒼穹的入口處——天國海關大樓一點不馬虎，很真實，那是一座實實在在的大理石建築，和現實世界里著名的都柏林海關大樓相比也決不遜色，反而感覺格調更大，氣勢更弘。畢竟這是天堂給人的第一印象，必須有強烈的心理暗示傾向，以喚起訪客的崇高感、神聖感。

喬布朗輕車熟路來到大樓8號窗辦入境手續，這個窗口的辦事員叫薩姆特，現在拜在老頭子喬達摩腳下為奴，作為少東家的喬布朗自然能在8號窗口享受到特殊服務。

薩姆特活在現世是個傳銷大王，家財敵國，享盡人間榮華富貴，五年前遇車禍，撒手人家，只能進入紫薇蒼穹得以延續生命的永恆。因為他進來時家人一次性結清了給李斯特公司的費用，所以他理所當然是紫薇蒼穹的正式居民，有綠卡。而一般人沒這個能力，基本是分期付款，拿的是紅卡，要想成為天國正式居民，還得等到還清貸款。

可惜他這個正式居民在紫薇蒼穹里陷入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窘境。薩姆特的特長是馭人術，馭人術在現世很吃香，在紫薇蒼穹卻一錢不值，虛擬的元宇宙世界里盛行機器人管理。這裡最熱門的是設計程序員，而這又是薩姆特的弱項。找不到的工作，只能領低保，吃喝不用愁，享樂靠邊站。玉衡宮裡有極樂世界的至高享受，可光門票就要一千天幣，對他而言，近在眼前，渺若星辰，等同虛設。

在人間享受的是天堂生活，反而在天堂開始過上苦難日子。此情何堪？每次清明節家人來訪，怨氣衝天，罵妻責子。可老婆兒子也是沒有辦法，因為幽冥有隔，現實世界的錢無法在紫薇蒼穹通行，家人給他燒最多的紙錢，就算是燒一沓沓面額一千的真美金，也於事無補，到他這邊收到的還是一蓬煙。

最後窮得連親人的探望費也出不起，眼看要變成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薩姆特氣急敗壞，人間有金山銀山，自己卻在天堂要飯，這叫啥天堂？四處奔走，要求人間和天堂財產轉移自由，

可是這裡的管理者是機器人，毫無人性，薩姆特馭人術引不起一點風吹草動，完全對牛彈琴。

四處碰壁后，薩姆特氣餒了，找機器人這招不靈，只好去找人，找貴人相助。

紫薇蒼穹里最顯赫、最有權勢的貴人莫過「天國人家」的主人喬達摩，薩姆特被逼上絕路，只好動用箱底貨，馭人術中最高明也最卑鄙的一招——聲情並茂術，情真意切，聲淚俱下。果然引起喬達摩注意，此人有獨門邪術，或有一用！遂決定將薩姆特收歸門下，享受「天國人家」里的食客待遇，每月可以拿到的津貼約是玉衡館門票的三分之一——紫薇蒼穹的收入是以玉衡館門票為標準度量的，三分之一已算中等收入。還給他安排了一個海關辦事員的工作崗位。

薩姆特的天堂生活這才煥然一新。光三個月的津貼，就能買一張玉衡宮的門票。薩姆特日夜想著進那道門，現在得到貴人相助如願以償，終於享受到了天堂的樂趣。享受過玉衡宮的樂趣后，他整個人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醍醐灌頂，眼界高遠，於他而言，算是來對了地方，人間的億萬富翁毫無意義，遠不如做個天堂的管門人。對喬達摩這位引他入門的導師感激涕零，他深知「食客」的含義，私下行禮都是雙膝跪地的奴才禮。

憑喬達摩在紫薇蒼穹里創世主般的地位，一旦發話，給薩姆特一個更體面的工作崗位完全沒有問題，就算機器人管理者也不敢不從，卻偏偏讓他來管門，大有深意。海關辦事員的地位低下，但掌控進出，權力不小，信息量更大。

8號窗口辦事員只是幌子，他真正的身份應該是喬達摩的門客，看的是喬達摩「天國人家」的門。

薩姆特在人間結交過許多權貴，某根神經特別發達靈敏，他心裡隱隱感覺看似至高無上的教父喬達摩一定遇到了什麼麻煩事，正在招兵買馬、排兵布陣應對，而自己就是其中一枚普通棋子。至於遇到了什麼麻煩事，他這枚棋子忠誠度沒經受過考驗，級別太低，只能不得而知，更不敢去刨根究底。

但願老天賞給他一個向主人表忠的機會，讓他在主人的世界里得到一席之地。

忠誠，而且必須是絕對忠誠，

在人間奮鬥時，他靠忠誠找到成功捷徑，一飛衝天，希望在天堂能如法炮製，再鑄輝煌。

今天雖是清明日，但喬布朗來得太早，大廳里空蕩蕩的，來辦簽證的人稀稀落落，窗口的工作人員難免無精打采。

薩姆特閑著無事，正躲在角落裡玩手游。

喬布朗敲了敲8號窗的玻璃牆。

薩姆特抬頭看見喬布朗，馬上將手機塞進口袋回到工作崗位，就像犯錯知錯的小孩，笑臉相迎。

「少主人這麼早呀！辛苦！辛苦。」

喬布朗禮節性點點頭，上前接受眼球掃描，基因檢測，等著薩姆特遞上白卡——訪客證。

薩姆特拿著剛從電腦列印出的白卡有點驚訝，問道：「喬爺給的信息里訪客是三位。」

喬布朗有點不悅，冷冷答道：「他邀請的可能是三人，但來的只有我一人。」

薩姆特不敢多嘴了，急忙遞上綠卡，說道：「請您千萬別忘，您現在的身份是遊客，只能在這裡呆一天，要是超出期限被銷戶，那就有大麻煩。」

「我知道銷戶的後果，從此我的基因會被列入黑名單，活著、死後都不許再進天堂。」

薩姆特點頭哈腰道：「機器人定下的規矩就是這麼冷酷無情，我們只有俯首聽命。對了，喬爺派來接你的專車就等在那邊廣場上，我這就帶你去。」

喬布朗道：「不敢叨擾。擅離職守，這不影響你的飯碗了？」

薩姆特一臉諂媚之笑，道：「喬爺打個噴嚏就能嚇壞這裡一大半人，我怕誰？我的服務對象只有一個，也只能是一個，那就是『天國人家』。」

薩姆特在前面一步三回頭給喬布朗小心帶路。

直到把喬布朗送進專車，並馳出一段距離，薩姆特才敢轉身返回他的工作崗位。

喬布朗只能心中感慨，看來自己又恨又怕的老頭子在天堂里混得風生水起，成了教父一般的大人物。可比他苟延殘喘活在人間時強多了，那時的老頭子是個一身怒氣的怪胎，一副全世界都欠揍的樣子。

現在終於得道成仙，可喜可賀，讓他這個不孝之子跟著沾光不少。

要知道薩姆特在現實世界里可是能在太平洋上買座島嶼自立為王的人物，善呼風喚雨，握生殺大權，現在竟然拋棄前身，甘心俯首為奴。

世事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