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唯1
「阿和姐姐,我來啦!」
厚重胡桃木色的大門被應聲推開,穿著純白色連衣裙的倩影從門縫之中帶著鈴聲飛入。她帶著一個高挑的小夥子坐在台桌面前,看到站在台桌後面的我,使勁召了召手,又拍了拍小夥子面前的桌面。
「要喝點什麼嗎?阿和姐姐做的咖啡很棒哦!前幾天才到了一批新豆子哦,雖然說我不是很懂啦哈哈哈。」
東風帶著我們今日的主角坐在我的面前。小夥子的穿著很乾凈,手上拿著一本深色的筆記本,帶著一個帆布包。對著我頗有些羞赫地笑了笑,並沒有說話,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沒有準備好說什麼的緣故。
今天的陽光很好,南面落地窗上的光線在空中形成了一團閃亮的星團,盤旋在溫暖的木色上。10點的陽光並不刺眼,也不熾熱,如同這春日。沒有落雨的春日是罕見的,原本今日的景色或許本應是聯成細線的雨珠從玻璃窗上跑到水磨石制的地面上,為雨後的空間劃出來自外界的膠訂線,也為深色的空間帶來一絲清涼和澄澈。
所以我讓原本想為他們暖暖身子的熱牛奶打道回府,換上了一杯不會出錯的卡布奇諾。相信卡布奇諾的溫暖能給今天一個好的開場。
但是很抱歉,此刻的鄭東風小姐並沒有在考慮自己能得到什麼樣的飲品,她只是看著店內的一角,思索著阿和姐姐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打掃過自己的店面了,怎麼裡面都有那麼大的塵土。真是不解風情的女人。
看著她並不理解的風景,喝著她並不理解的咖啡,東風小姐晃了晃自己的杯子,對著身邊的青年說:
「你不是說想採訪阿和姐姐的嘛?你咋不說話嘞?」
此刻的少年,匆匆忙忙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翻起了自己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輕聲細語地念了念自己的問題,旁若無人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突然站起身來,從帆布包里拿出一個禮盒,畢恭畢敬地遞給我。
「阿和姐,不好意思。這是採訪的禮物,請您收下。」
看著他近乎彎成直角的腰和有些顫抖的腿,我一時也分不清他是因為膽怯還是因為柔韌性不好。但為了讓他不那麼難受,我還是從他的手中收下了這份包裝精美的禮物,放在櫃檯內。
「嗨呀,還那麼神神秘秘的帶禮物來幹嘛,哈哈哈。」
我於是把眼光轉向了咋咋呼呼的東風小姐,東風小姐表現了從趾高氣昂到畏首畏尾的迅速轉變,看著他們倆迅速的轉換狀態,也不由得感嘆當時鄭家的家庭教育是如此失敗,竟出了這樣一個與她哥哥完全不像的奇葩。
「那麼,我們就進入正題吧。我聽東風說,你是校報的記者,是嗎?你為什麼會想來採訪我呢?」
話剛一出口我就覺得不好,是不是壓迫感太強了。對這樣剛剛進入大學的小青年太不友好了一些。於是在等待他回應的短暫時間裡,溫和小姐進行了一次嚴肅的自我批判。並且決定把話語輪次的控制權還是交由小青年同志來得好。
「是的,我的確是校報的記者,但我也是一名獨立公眾號的製作者和撰稿人。之所以想採訪您主要還是因為您作為大學城這附近的傳奇人物,在我們學生之間一直都有很大名氣。比如說您為什麼身為一名知名作家,卻還是親自經營著一家這樣的咖啡店。」
他的嘴唇嘟囔著,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是他並沒有說出口,我猜他想說的是:並且經營起咖啡店明顯比寫作來得認真。
「那這個故事啊,要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說了。」我為自己倒了一杯牛奶,感受著捧在手心裡溫熱的溫度,我的思緒緩緩開始下沉。
「你說什麼?你要不要聽聽看你自己在講什麼!」姐姐壓抑著憤怒的聲音逐漸遠去,在這寬大而空蕩的客廳內,我只感覺所有的物品都長出無數冰冷尖銳的針刺拒絕我的觸碰,就連腳下站立的地磚都顯得那麼搖晃而脆弱。
我知道姐姐和媽媽要講的是什麼,雖然她們總是有意識地避著我,但看到爸爸手機相冊里的那個我不認識的年輕阿姨之後,我也明白了一切我應該明白的東西。無非是老套而又真實的愛情故事罷了。
媽媽的酒氣一天比一天重,姐姐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差,爸爸媽媽一天一天地不回家。我都搞不清楚這間房子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那麼大的空間除了給我們姐妹倆造成看過鬼片那種虛幻的恐懼感之外,便只剩下是否會滋生老鼠、蟑螂的真實的恐懼感了。
很快,在一聲尖銳的剎車聲響后,我想媽媽也終於想通了。畢竟和那樣的男人也沒有什麼好聊的,理所應當地提出了離婚,理所應當地分開,生活理所應當地沉寂下來。我也和爸爸斷了聯繫,雖然說他作為一個父親、一個爸爸是失格的,但他終歸也是在生物學上給予我生命的男人。我曾經認真思考過我以後是否有贍養他的義務,但很快,我的這種思考被證明是毫無意義的。
在那天,我還記得是一個周四。很抱歉我記不得具體是哪一天了,在我和姐姐點了外賣之後,姐姐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急匆匆地出門了,她們去了哪我不知道,但我後來看到了新聞。一名中年男子酒後駕車,撞死了兩個人,肇事逃逸撞塌了護欄,連人帶車掉進了水裡,車內的兩個人全部沒有搶救回來。
真諷刺,一個在車上開始的故事,在車上結束了。
總而言之,我想我人生之中目前最大的劫難就這麼畫上了終止符。果然應了那句歌詞「不知太陽升起,還是意外先來臨。」而作為一名准小學6年紀生,我沒有料到的是,有更大的驚喜在之後等待著我。
「現在在忙嗎?我聽說今天有記者來採訪你,我來為你撐腰了。」
熟悉的力道推開木門帶來的恰到好處的噪音,連門口的風和風鈴也變得足夠柔和,像是孩子帶來的牛奶糖,又像是春日驅走煩悶的細雨,也像是暖陽。
「歡迎光臨。」我的笑顏如花。
「要喝牛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