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分利
當曹昂回到許昌的時候,如實地向曹操彙報了呂布的意向跟態度,一切都在良性發展,不超出戰略之外。
曹操頗為動容,詫異道:「呂布當真不再跟袁術聯姻了?」
「回稟父親,孩兒一字一句切中要害,告訴呂布如果與袁術聯姻,劉備必死,則徐州必為其所吞。」
曹昂說到這裡,嘴角牽起一抹笑容:「呂布明白此理后,立即答應不再跟袁術聯姻。而且,陳宮是支持呂布聯姻的,經孩兒這麼一擾,恐怕兩人互相埋怨,離心離德了。」
曹操眼睛微微一眯,哼了一聲:「陳宮?這個老東西,我若擒住了他,必將其碎屍萬段,以泄心頭之恨。」
曹昂道:「還需時日,呂布一死,陳宮也可擒住,並置其於死地。」
曹操神色糾結了一會兒,終是鬆了口氣:「罷了,若是擒住陳宮,再留其性命,只要願意受降,為父不想殺他。」
他不禁一笑,知道曹操是個愛才之人,同時也明白當年陳宮主導的兗州之亂給曹操帶來了多大的損失,換作拿了配角劇本的歷史人物,恐怕就直接嗝屁了。
「父親可曾後悔,當初殺了邊讓?」曹昂盯著他的眼睛,正色道。
曹操嘆息一聲,頗有悔恨之意,搖頭道:「邊讓若不是過於猖狂,為父也不會殺他。」
兗州之亂說起來複雜,但也不複雜,最主要的還是亂在了人心上,類似邊讓這樣的名士自覺出身高貴,就看不起曹操這樣的閹官遺丑之後,多次對其羞辱。
曹操雖然豁達大度,可也受不得對方辱罵自家的先人,直接給邊讓上了一課,而且是人生的最後一課,那就是死。
邊讓之死引發不小的恐慌,作為初得的兗州,本身士族名流的依附感就不強,又因為邊讓的死添了把火。
曹昂沉默下來,換位思考來說,就算是旁人恐怕也會舉起屠刀,對於曹操而言,邊讓、孔融、禰衡、陳琳四人罵起曹操來,那都是沖著下三路來的,泥人都有三分火氣,何苦是喜怒無常的曹操?
曹操在帳內踱步了一圈,沉吟道:「為父今後不會濫殺無辜了,尤其是人心不穩的階段,今後須引以為戒。」
曹昂鬆了口氣:「父親能有此心胸豁達,亦是百姓之福。」
曹操眯著眼睛,好半響才道:「邊讓死不足惜,可惜的是他一人之死,陳宮與吾反目成仇,聯合呂布——唉,張邈為我平生至交,卻淪為相殘,天人永隔。」
兗州之亂有三大核心,起初是邊讓的死讓人心不穩,其次是陳宮跟張邈的背叛,以及呂布的入侵。
張邈對曹操來說,就是一個值得託付的兄弟,在征陶謙之際,曹操將妻兒老小都託付給了他,並囑咐自己若是不能活著回來,就靠張邈的眷顧了。而等曹操活著回來,史書以「后還,見邈,垂泣相對」來評價,足見其親。
曹昂撓了撓頭道:「父親與張邈私交甚深,難道他真的認為父親會殺了他么?」
曹操搖了搖頭,道:「那是受了袁紹的挑撥,袁紹與張邈有舊怨,而袁紹勸我殺了張邈,我豈肯相害?只不知他信或者不信,后至兗州,與邊讓之死,又受陳宮蠱惑,至此而亂也。」
曹昂聽后不禁暗想:「曹操的狡詐多疑也不是天生的,這大半生中經歷的慘痛教訓跟背叛,足以令人後半生都疑神疑鬼。」
但此番徐州一行,看到了曹操攻拔屠戮過的五縣,曹昂面對曹操著實有些不知所言,
暗想:「或許正因如此,四百年後的大唐皇帝提起曹操,會評價老曹的智慧,當一個將軍有餘,為帝王則不足了。」
當然,曹昂也明白,別說曹操不知李世民何許人也,就算他真的知道四百年後,會出現一個除了逼父弒兄的污點外,在文治武功都近乎完美的李世民如此評價他,恐怕曹操的性格就是一笑而過。
老曹很可能就沒想過自己要去成為道德完美的人物,從閹官遺丑之後的身份出仕,帶著些許的自卑與自負,見證了東漢王朝在黃昏的照耀下,一步一步地走向崩塌……
曹操有試圖去扶起這座即將倒塌的大廈,可他最終卻無能為力去托舉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破敗的廢墟上,義正言辭地告訴世人,我一日不死,哪個敢稱帝,老子就要了誰的腦袋。
「呂布被你說服了,事情就好辦多了,等他們鷸蚌相爭吧,袁術很快就會帶兵進軍徐州。」
曹操捋須一笑。
三日後,王浦回許昌,贅述孫策決裂袁術,划江東以自立一事,並且接受了明漢將軍的封號。
曹操撫掌大笑道:「如此一來,袁術斷了兩條臂膀,一折呂布,二折孫策。」
郭嘉聞言亦覺好笑,「現在袁術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
而很快的,陳登率領二百名獄卒,親自押著韓胤從徐州到許昌面見曹操。
曹昂聽聞陳登來了,急忙跟隨曹操身邊而來,看到囚車裡的韓胤,同時也瞧見了立於左側的陳登,兩人相視一眼,均是大笑。
陳登快步走到近前,一揖到地,恭聲道:「曹公子,久仰大名,非你以金石之言說動呂布,恐怕徐州已經刀兵四起。」
曹昂呵呵一笑:「有陳元龍在徐州,則無礙也,我思來想去,大抵也猜到元龍會想方設法來到許昌,與我父子共謀大計。」
陳登有些啞然,他沒想到曹昂居然厲害到這第一步,可轉念一想,徐州的豪強大族被呂布折騰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正是病急亂投醫的時候。
「曹昂公子果真是料事如神。」
陳登嘆了口氣:「徐州在呂布這樣的人手裡,早晚又得生靈塗炭,陳某此番請纓而來,是為求曹公出手,早日取得徐州。」
曹操聞言大喜,握住了陳登的肩膀,笑道:「有公助我,何愁徐州不定?韓胤既已在此,那就立即推出斬之,以告天下!」
此言一出,坐在囚車內的韓胤「砰」的一聲暈倒在地,整個人趴在囚車的邊角,如同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