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 和 睜開眼
人體,是個寶物的集合體。肉可食,血可飲,皮可制衣……人心,是個醜惡的蘊藏地。嫉妒、憤怒、sèyù、貪婪……——魔鬼如是說道。末rì降臨,天地哭泣。蒼生是污濁的,身體需要凈化。大地是黑暗的,土壤需要衝刷。——神明如是說道。敬末世!僅為了那破敗不堪的脆弱網路分崩離析!僅為了那鐵條拘束的狹小空間支離破碎!敬末世!僅為了構築一條通往平和的未來;僅為了澆灌那些遍地乾枯的麻木。敬末世!為了活著!——張繼元如是說道。
「輕點、輕點,傷者現在十分虛弱。」耳邊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不是很清晰,但總歸聽得清楚。「怎麼樣,脈搏還清晰嗎?」「沒問題,只不過,他還沒辦法進行高強度的測試。」女人的聲音?他們在說些什麼?「沒時間了,他是最後一個,快點進行注shè。」男人的語氣焦急,催促著什麼,內容仍然是聽不清楚。「是!」手臂好像扎入了什麼——體內的能量已經不能支持神經的反shè了,完全感覺不到痛。「參數如何?」「參數正常,沒有達到峰值。」「好,把他抬走吧,這片區域清空了。」我被搬上擔架,前後兩個「白大褂」抬著我,然後——我再次暈了過去。……並不只有我一個人出現這樣的情況,所有人都已經被捲入了一個巨大的怪圈之中,名為恐怖的怪圈之中,即便在昏倒的那一瞬間無法察覺,遲早,那種涼水浸透全身一樣的絕望會籠罩所有人;並且,如同蝗蟲一樣在所有人的心中縱橫。我們無法抵擋末rì的到來,就像現在正在發生的一樣;但我們可以試著多活些時rì,直到我們死的那一天。——《末rì后·張繼元》……2012年12月21rì,地球展開為一維,人類消失在宇宙當中。2012年12月25rì,地球恢復為三維,地球上大部分人類消失,僅僅剩下六億人在地球上苟延殘喘。12年聖誕節后的六個月,我被接到收容設施之中進行災后治療,以上的兩條信息,是自稱后zhèngfǔ對世界末rì的解釋,至於原因以及過程,沒有任何的透露。我被關在位於瑞典(zhèngfǔ說的)的地下防空洞改造的收容設施之中進行了長達三個月的平復治療,然後搭上了回到祖國的飛機。登上飛機的前一秒還有種猶豫不決的心態在作祟——可能是在收容設施中呆的時間太長了,對外界的空氣產生了抗拒感;不過退一步來講,作為一名成年人竟然會因為在某個封閉的地區呆的時間過長而開始厭煩外面的世界,真是令人害臊的一件事情。但我很快就不這麼認為了——飛機在跑道上滑翔、加速、提升,飛上了空無一物的藍天,而腳下,是一片死寂的大地。「世界都安靜了。」我身邊的一個男人愣愣的看著窗外,說道。「你也是中國人?」我看著長有歐洲臉龐的白人問道,他是這班航班中唯一能夠和我說上話的人。「算是吧,我的父親是中國人。」男xìng白人慘笑道。「他們都不在了嗎?」我的問題帶來了接下來嚴重的連鎖反應,然而對於這一事件產生「不好!說錯話了!」的反應的我向後縮了縮——後背已經貼在窗戶上了。「應該是去見上帝了吧,我還清晰的記著他們在我眼前瞬間消失的情景,然後……然後就到了聖誕節的晚上,呵呵——啊哈哈哈。」男人突然發狂一樣地笑起來。「都消失了!都他媽消失了!」男人發狂的癥狀就像沉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浪花傳染了所有人——「哈哈!都去死吧!」「末rì!這就是末rì!」「我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啊!」恐懼和瘋狂籠罩著整個機艙——無論是乘客還是空務人員,發瘋的聲音已經蓋過了機長強烈jǐng告的廣播,直到一個頭髮蓬亂的女人發瘋似的捂著自己那血流如注的胸口倒在地上時,這個封閉的空間安靜了。「你們這些人,都給我陪葬吧!」那是一個瘦弱的男人,手中拿著一把本不應該通過安檢的匕首對周圍恐慌的人們揮舞著。「哇啊啊啊,殺人啦!」客艙上下再次沸騰,每個人都試圖找到一個能夠通往外部空間的裂隙,但他們更知道,腳下就是飛翔在萬米高空的「孤單鐵鳥」,所以所有人都在極力的向空間的邊緣擠去,試圖躲過那瘋狂的攻擊。我的四肢早已經因為這突然的變故而顫抖起來,蜷縮在靠窗的座位上死死地盯著客艙zhōngyāng那個瘋狂的「瘦高個」。「砰!」火藥黏著死亡的味道再次凝固了客艙中的一切,手持兇器的「瘦高個」捂著胸口的血洞倒在走道上。而坐在飛機尾部的一名風衣男子正舉著手中冒起青煙的手槍,輕蔑地看著在場的所有人。「都給我安靜一點,這裡可是飛機上。」風衣男子冷冷的看向所有充滿恐懼的眼神,不帶任何感情的抱怨起來。「我不管你們下了飛機之後怎麼樣,但是在這裡——」男子起身向前走著,一隻手騰出來指著飛機的地板。「都給我老老實實的坐到終點,一群低等動物。」風衣男子走回座位,穩穩地坐在那裡,從前座椅背上抽出一本去年的雜誌,翻閱起來,再也不去理我們這群已經被深深震撼到的「低等動物」。當所有人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坐到首都機場時,迎接我們走下飛機的是荷槍實彈的軍人——他們沒有任何代表軍銜以及集團的標誌,甚至連國籍也無法看出,黃種人、白種人、黑種人;但從氣勢上,絕對能夠想象得到,他們每個人都是殺人無數的士兵。從中走出一名白人,他cāo著一口流利的漢語和我們說道:「諸位是第六批到達的倖存者,接下來,你們將被分配到一個城市開始你們新的生活,你們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說著,白人從亞種拔出一把手槍指向了自己的腦袋「死,或者是……」槍口調轉,沖向我們之中的一人,那個人慘叫起來,白人輕蔑的笑道「讓別人死——」「當然,你們也可以互求共生,城市中有很多沒有被破壞完全的物資,我們——絕對不會提供任何東西給你們的,在如此的末世,你們只能夠依靠自己的行動來換取生存的機會。」說完,白人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張名單,念到:「黃晶偉!」「到、到……」人群中走出一名佝僂著身子的眼鏡男。「去那邊站著去。」把人指了指一邊的空地,黃晶偉便哆哆嗦嗦的走到那邊,站住了。「邢鐵山……」點名分組的儀式進行了兩個多小時,降落在停機場的飛機也越來越多,人群也越聚越大,當然,隨之而來的「軍隊」也增加,我們身為第六批到的倖存者早早的坐上了通往各自組別城市的列車,向著未來的城市進發。……即便后zhèngfǔ進行了所謂的心理療傷收容,但是在這六個月收容的效果並不明顯,甚至導致更多人的情感向著絕望和恐懼的邊緣靠近;如同憤怒的傳染xìng一樣,恐懼更為甚,在長期脫離社會生活的狀態下,讓三億人再次站在廢墟遍野的新世界當中進行復興,這種想法不是瘋狂地就是準備充分地,但人們的現狀正如前者一樣不容樂觀,大多數人都背負著對過去的回憶追加對現在的恐懼以及對將來的迷惘;我也如此,但我卻需要在這個充滿絕望的社會之中生存下去,即便是一個人也好。——《末rì后·張繼元》……列車要比飛機上更加空曠和寂靜,通往H市的列車只有60人,所以托掛著十幾節車廂的列車顯得意外的空蕩,我們第六批出發的人聚在一個車廂內,互相打量著,都沒有說話。車廂內一共八個人——坐在車廂前面發獃的眼鏡男叫做常戚,從上車開始就在那裡發獃,不時地還拿著削筆刀在桌面上刻著什麼。而我坐在他身後的座位上,透過對面椅背上的縫隙觀察著桌面上的內容:「2013年6月3rì,我還活著。」那是一句追求著存在感的句子,平淡而且深刻。「喂,小帥哥,你是哪裡人?」兩隻雙手從靠背垂到我的肩上,後面的女人熱情的問道;從之前分組的情況中了解到,她叫余璐,從上火車開始就東看西看,眼神就像是在尋找獵物的母豹——一不小心就會被她盯上。「S市的。」大腦思路一片空白之中做出了隨意的回答。「喂,你的回答能不能認真點啊。」我沒有理會余璐的熱情,轉身看著過道那邊靠在窗戶上發獃的少女——安悅欣,並不是我有什麼不能告人的邪惡目的才去看她的,而是——有一點十分吸引我的注意力,安悅欣的脖子後面隱隱約約的有一個淺sè的圖案,是那麼的眼熟。「你在看什麼,看得眼珠子都冒出來了。」余璐的手在我眼前晃著,打斷我的視線,我有些不耐煩的看著她,道:「又怎麼了?」「你盯著人家女生看那麼半天,是不是對她有意思啊?」女人的調門很高,蓋過了車輪扎在鐵軌上的聲音,然後用一種「叫你不理我」的淘氣眼神看著我。車廂中充斥著陌生人的尷尬與讓人惱火不起來的惡作劇兩種氣氛。「……」我啞然,看著余璐眉飛sè舞的樣子,不禁覺著她與這個寂靜黑白的末rì格格不入。「能不能拜託你們小點聲,我女兒她睡著了。」坐在車廂角落的中年男子怪道,他看了看蓋著自己大衣熟睡的女兒,見她沒有被吵醒,便不再說話了——我沒有記住他和他女兒的名字。「啊,對不起啊。」余璐意識到自己打擾了小女孩的清夢,便灰溜溜的坐回座位上不出聲了。我見余璐不再鬧了,便回頭確認一下安悅欣是否在意起那句話的時候——她竟然也在看著我。「呃……」我正想著如何解釋余璐半帶惡作劇心理的那句話時——「你叫張繼元吧?」她問了我的名字。「呃,嗯。」聽到我的回答,少女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轉回窗戶那邊,繼續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或許只是確認一下我的姓名,但我沒能看明白她這樣做的目的,然而她接下來做出的一個舉動讓我馬上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張繼元,你能信任我嗎?」她這樣問著,沒有回頭。「啊?」我自認為,這是一個帶有很深層含義的請求,其中包含了巨大的勇氣和賭博的脾氣——她可能希望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夥伴?我這樣想著,在心中保存了一個相對妥帖的答案。但由於這個問題沒頭沒尾又極為晦澀、敏感,我索xìng就用簡單的字眼敷衍過去,然後默默的等待著少女的下文。「我問的是——」安悅欣站起身來,向我的座位走過來。「進入了H市后,我值不值得你來信任?」她說這話的時候,支在椅背上的手臂不斷的發抖——她在害怕什麼,所以需要我的幫助。「為什麼要這麼問,我們很熟嗎?」不由得就板起了臉,然後說出了對一名少女來說十分無情的話。「當然……但——」安悅欣的語塞換來了我的確認,看來她沒有欺騙我,或者說她沒有準備欺騙我的手段,但我仍舊不能夠放鬆jǐng惕,飛機上的恐懼情景歷歷在目,我可不想因為一時的同情心就變成一具無法動彈的皮囊。「那我需要做些什麼才能夠換取你的信任?」少女說這句話的時候,雙手護住了胸口——她的身體很誠實,她的確在害怕著什麼,不過那個「什麼」估計是在未來的某個時間發生的事情。「我不知道……」我頓了頓,然後想到了很多讓人血脈噴張的肉yù場景,但隨即便理智的散去了那些畫面,接著說道:「但我們可以暫時的合作。」「這樣嗎……也好,但如果能有什麼可以幫得上的,我一定儘力而為。」安悅欣捧著胸口發誓道,我這才注意到她的身材——凹凸有致,但在此刻,卻無法激起我任何的興趣,因為我看到,那個在飛機上開槍的男子也在這節車廂中,跟在他後面的還有一名看似只有十五六歲的男孩,兩個人就像兩座冰雕一樣站在車廂中間的過道上,一動不動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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