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經過一番操作后,林煜順利登錄手機運營商app,通過賬號查到了陳森森的語音詳單。
他的最近通話記錄很少,幾個正常號碼中間夾雜著一些騷擾電話。
最近一通電話顯示是和本地的一個號碼,通話時長十秒。
「你要一個個打電話確認?」賀沉靠坐在桌旁,低聲問道。
林煜拿起手機,輸入一串數字:「如果幸運的話,不用。」
「嘟嘟嘟」幾聲后,電話接通了,對面傳來一道陌生嘶啞的男聲:「哪位?」
林煜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開門見山問道:「陳森森自殺前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你的,請問他跟你說了什麼?」
電話那頭呼吸一窒,隨即啞聲吼道:「我不是都跟你們說了嗎?他自殺跟我沒關係!」
林煜與賀沉對視一眼,語氣冷靜地繼續逼問道:「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要見我我沒去,就這麼簡單到底還要我說幾百遍?」對面那人似乎暴跳如雷,情緒極為激動,「你們警方不是都已經結案了嗎!」
「一個人自殺之前,最後想起的人,一定是他最重要的人。」林煜絲毫沒被他影響,自顧自地繼續問道,「所以,你為什麼不去見他?」
一句話,對面陡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林煜沒有掛斷電話,耐心等待對方的回答。
良久后,電流將那人充滿痛苦的聲音傳遞過來:「我沒臉去見他……」
林煜正要繼續追問,電話掛斷了。
林小少爺第一次被別人掛電話,眉心微微擰起,表情看起來不太高興。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人應該就是那個所謂的『地下男友』。」賀沉抬手摸摸他的後腦勺以示安慰,「他這反應明顯是心虛,看來我們調查的方向對了。」
很快,林煜就順藤摸瓜查出了這人的身份。
陸朝,A大土木工程大二學生,目前有一個在談的系花女友。
「嗯?」林煜看著宿舍群里彈出的最新消息,一臉疑惑不解,「搞錯了?」
賀沉微微眯了眯眼眸:「未必,再看看別的信息。」
繼續往下查,林煜又發現陸朝高一、高二上學期和陳森森就讀同一所縣城高中,高二下學期才轉回A市。
「果然有故事。」賀沉笑了,「我們去會一會這個陸朝?」
林煜點頭同意:「我也是這麼想的。」
不確定陸朝國慶有沒有回家,兩人打算先去土木工程的男生宿舍找人。
來到門口,他們發現裡面的燈是亮著的,看來宿舍里有人。
沒白跑一趟,林煜果斷抬手敲門。
下一秒,裡面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響動,隨後響起略顯驚慌的嗓音:「誰?」
林煜正準備開口說話,一根修長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他一愣,嘴唇還保持張開的形狀。
「噓……」賀沉微微俯身,在他耳根處用氣聲說道,「先別開口。」
林煜的耳根很敏感,被溫熱的氣流輕輕拂過,不由癢得往後躲了躲,反倒是像主動靠近身後的懷抱。
唇角微彎,賀沉並沒有鬆開他,只是抬起另一隻手敲了敲門。
「誰?」宿舍里的聲音漸漸暴躁起來。
過了幾秒后,賀沉再度敲門。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后,宿舍門被人從裡面猛地拉開。
然而走廊上一片空曠,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陸朝臉色一變,用力關上門並反鎖。
就在拐角處,一道高大的身影將清瘦的青年擠壓在牆上,從背後看,完完全全將人覆蓋住了。
林煜趴在牆上,腦海中不知怎麼竟浮現出噩夢中的一幕,身體驀地僵住了。
那東西從身後困著他,肆意玩弄他的舌尖,吮吸他的脖頸,如同一座黑色人形囚籠將他死死困住,掙也掙不開,逃也逃不掉……
「怎麼了?」賀沉貪婪而不動聲色地深深嗅著他的氣息,低聲詢問道,「弄疼你了?」
「沒……」耳畔響起熟悉的嗓音,林煜綳直的脊背放鬆下來,「可以了,人進去了。」
太荒謬了,他怎麼會把賀沉拿來和那東西進行比較?
「好。」賀沉依言往後退了一步。
林煜轉過身,調整呼吸:「怎麼回事?」
「大白天開燈,心裡有鬼。」賀沉淡淡解釋道,「先擊穿他的心理防線。」
林煜掀開長睫,用一種說不上來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賀沉笑吟吟地問道:「怎麼?」
「學法律的人都像你這麼……犀利嗎?」林煜挑選了一個比較中性的辭彙。
「你是想說我缺德?」賀沉面上笑容不變。
「沒有。」林煜矢口否認,「我是在誇你。」
「哦……」賀沉毫不客氣地收下,「謝謝。」
林煜:「……」
不得不承認,賀沉的方法缺德但有效。
在這個科技高度發達的時代,大部分人都不會相信有鬼的存在,那些高價求林家出手的人,無一不是親自經歷過厲鬼纏身。
老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但若是做了虧心事,一點風吹草動,亦會心驚肉跳。
天色漸黑,賀沉又敲了幾次門。
裡面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卻始終沒再打開門。
賀沉讓林煜留在門前,自己下樓去找配電室,拉下電閘。
年久失修的燈泡閃了兩下,悄無聲息地熄滅了,宿舍里登時陷入一片黑暗。
就在這時,門上再次傳來敲門聲。
「啊啊啊啊——」陸朝終於忍不住叫起來,抓起手邊的東西瘋狂往門上砸,「滾!滾啊!」
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陣有節奏的「砰砰」聲,彷彿有人正在拿腦袋撞門。
陸朝瞬間想起他看見的那張照片,陳森森趴在地上,整個腦袋都砸扁了。
「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他嚇得魂飛魄散,眼淚合著鼻涕橫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要自殺啊!」
砸門聲更激烈了,像是有什麼東西下一刻就要破門而入。
「高中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但那時我還小,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這麼多年你還沒走出來……」陸朝崩潰地號啕大哭,「陳森森你放過我吧,以後逢年過節我都給你燒紙,求你別來找我……」
砸門聲戛然而止。
賀沉將木製椅子扔到一邊,慢條斯理地將捲起來的襯衫衣袖放下去,恢復一副斯文英俊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來剛才單手掄著椅子暴力砸門的是他本人。
林煜神色有些複雜,他這位新室友的戰鬥力,好像比他想象中更強一點。
「怎麼這樣看著我?」賀沉微微一笑,語氣溫柔地問道。
「沒什麼。」林煜挪開視線,再度敲門,提高嗓音喊道,「陸朝同學,你在裡面嗎?」
人類的聲音對於此刻的陸朝來說無異於天籟,他連滾帶爬地衝到門口,手抖了好幾下才打開門。
「同學你好。」賀沉主動開口關心道,「我們剛才聽見裡面傳來響動,你沒事吧?」
陸朝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人,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勉強回道:「沒什麼事。」
這時電力恢復,走廊上和宿舍內的燈光同時亮起。
陸朝看著面前那張蒼白清俊的臉:「你們要進來嗎?」
林煜點頭:「好的。」
宿舍里一片凌亂,像是什麼案發現場,但三人都默契地當作沒看見。
「我之前和你通過電話。」林煜站在中間過道上,「我來,是想當面問你關於陳森森的事。」
陸朝臉色驟變:「我不是說了跟我無關!」
「我沒有說跟你有關,我們相信警方的結論。」林煜目光坦然,「我們只是想知道他自殺的真正原因。」
「你問我?」陸朝猛地轉過身背對著他們,「我怎麼知道!」
「我們家那邊有一個說法,說是自殺的人鬼魂會被困在原地,重複經歷他死亡的過程,不得解脫。」林煜語速不緊不慢,「除非了結他死前的心結,才能去輪迴投胎。」
陸朝渾身一震,強撐道:「胡言亂語!我根本不相信這些封建迷信的事!」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賀沉接話,目光四下打量了一圈,「也許陳森森的鬼魂現在就在這裡也不一定,畢竟他生前想見的最後一個人是你。」
像是在配合他說的話,頭頂的白熾燈忽又閃了兩下,陽台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陣陰風吹進來。
陸朝兩條腿控制不住抖了起來,驚恐地大叫道:「別來找我……別來找我!」
林煜拉過一把椅子:「說吧,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好半晌后,陸朝語氣艱澀地開口:「四年前,我和家裡發生激烈衝突,我爸一怒之下把我扔到一所縣城高中,讓我自生自滅。」
但他的日子過得依舊瀟洒,因為陸母心疼兒子,偷偷把自己的積蓄塞給他,他不缺吃也不愁穿,很快就在縣城高中混成了不良少年的頭頭。
「那時候我跟陳森森在同一個班,但他很孤僻,總是獨來獨往,同學們也都不喜歡他。」陸朝似乎陷入了那段回憶中,「有一次,他踩髒了我的限量版球鞋,我很生氣,決定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
在陸朝的默許下,那幫不良少年開始給陳森森點顏色看看。
他從小混慣了,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校園霸凌是怎麼一回事。
直到過了很久,他都已經完全忘記那雙限量版球鞋了,在男生廁所里遇見被揍得鼻青臉腫躺在地上的陳森森,這才突然良心發現。
陸朝輕飄飄一句話,長達一年的霸凌就此結束。
「我當時真的沒想到後果會那麼嚴重,所以後來我就想補償他……」陸朝痛苦地佝僂起腰身,「我對他好,我罩著他,不讓別人欺負他,他也越來越信任我,直到、直到——」
直到學校里不知怎麼傳出一個匪夷所思的流言,說陳森森是同性戀,跟陸朝在搞對象。
幾年前的小縣城,人們對於同性戀還處於妖魔化的狀態。很快,同學們就用各種意味不明的眼光上下左右打量著他們。
陸朝很慌,他在兄弟們的逼問下撒謊說是陳森森不要臉纏著他,他根本不可能是同性戀。
於是那幫兄弟就在放學路上,再次堵住了陳森森。
陸朝知道這件事時,已經無法挽回了,他只能慌不擇路地逃跑。
「然後你就回到了A市,繼續做你的陸家大少爺。」林煜難得真正動氣,一雙鳳眸隱含憤怒的水光,死死捏住拳頭,「你就沒想過,被留下來的陳森森會經歷什麼?」
難怪……難怪上了大學的陳森森依舊如驚弓之鳥,將自己縮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想過,我當然想過!」陸朝不敢抬臉,「但一年前我在學校里遇見他,知道他也考上了A大,我心裡就鬆了一口氣……」
「再然後呢?」林煜冷冷盯著他,「這一年裡,你又對他做了什麼?」
「我沒有!」陸朝急急否認,「高中時是我不懂事,我做錯了事我承認,但現在我們都長大了,我以為他也早就走出來了,高中的一切都過去了!」
「那他為什麼突然跳樓自殺?」林煜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對方,「一定是發生了他難以接受的事。」
陸朝滿臉淚痕:「我不知道……」
「這件事,你脫不了干係。」林煜轉過身,「假如陳森森未了的心愿是要你付出代價,那麼——」
他一定會為陳森森做到這件事。
*
離開土木工程宿舍,林煜一路上越想越生氣,連呼吸聲都比往常重了幾分。
「好了,別生氣了。」賀沉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捏起的拳頭放進手心裡,「為那種人,不值得。」
林煜腳步一頓,垂著長睫不吭聲。
他的手生得修長白皙,但和托著他的掌心比起來就顯得又小又可愛。
賀沉輕柔地撥了撥他的拇指,低聲哄道:「手鬆開,讓我看看。」
林煜堵在胸前的那口氣驀地一松,順從地舒展拳頭。
賀沉將手心翻上來,果然見柔嫩的掌心被掐出了幾個紅印子。
額角的青筋瞬間跳了跳,英挺的眉不自覺皺了起來。
他不喜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或任何東西,在林煜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哪怕是林煜自己。
「沒事。」林煜察覺到他專註的目光,指尖微微蜷縮,收回了自己的手。
賀沉忍了忍,輕聲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林煜深呼吸一口氣,目光認真地注視著他:「賀沉,你相信我嗎?」
「信。」賀沉毫不遲疑地回道,「當然信。」
「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會有點扯,但我沒開玩笑。」林煜繼續說,「我剛才從陸朝那裡,順走了他床上的貼身衣物。」
賀沉眉心一跳:「什麼?」
林煜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我要用他的貼身衣物來做法,召喚陳森森的鬼魂。」
他已經做好被賀沉當做神經病的準備了,但過了好幾秒后,賀沉只皺著眉頭問道:「你把他的貼身衣物,放哪了?」
林煜下意識從褲兜里掏出揉成一團的黑色背心:「揣兜里了。」
賀沉似乎非常嫌棄地看了那背心一眼:「非得這東西才能召喚鬼魂?」
林煜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不覺得我在胡言亂語?」
賀沉搖了搖頭:「不覺得。」
林煜頓了一下:「那你不覺得害怕?」
賀沉想了想,誠實地點頭:「害怕。」
林煜正想著說點什麼來安撫他,卻見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朝他伸過來,輕輕圈住了他的小手指。
「我說過,我膽子很小的。」賀沉垂眸凝視那雙漂亮的鳳眸,「但兩個人一起面對,總比一個人好,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