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皇后
丹霞宮的宮人去請太醫院掌院,不想掌院大人剛好去明瑟殿給太后請平安脈,一時等不及,那宮人只好隨便拉了個在當值中的御醫。這位御醫在太醫院名聲不顯,進宮當差前卻是位婦科診治的高手。可惜宮裡的娘娘們懷胎不易,他這滿身的本事也不大容易顯露出來。
小太監催的急,御醫汗淋淋跟著一溜兒小跑,總算進了丹霞宮,又有正殿里的大宮女來領人,見請來的只是個臉生的大夫,便甚是不悅的瞪著小太監:「請來的怎麼不是掌院大人?娘娘的鳳體豈能隨便疏忽?」
小太監涎著臉陪笑道:「姐姐別生氣,實在是太醫院裡鬧人荒,聽說武貴妃害了頭疼,叫去了大半御醫,雁妃又不舒服,當值的就更沒幾個,姐姐不信只管去問!我是不敢撒謊的。」
大宮女用塗滿丹赤色的指甲狠戳小太監眉梢:「暫且饒了你,先看娘娘鳳體康健與否。若是有半點差池,再找你算賬。」說完領著御醫進了大殿。
被丟在門外的小太監長舒一口氣:在丹霞宮裡當差的人每時每刻不提著自己的腦袋瓜兒,唯恐出什麼狀況。若只是皇后多事拿她們撒氣也就罷了,偏還不是!是底下大太監徐雲和掌宮姑姑兩個狼狽為奸,對底下人刻薄。
如今走了個雲裳姑姑,可惜還剩下徐雲那老貨在丹霞宮裡鎮著,叫大伙兒永無寧日。
且說被傳喚來的御醫也是戰戰兢兢,見皇後半昏迷半清醒的躺在貴妃榻上,兩條小腿肚子不住的哆嗦。
鄭離從對面迎來,憂心忡忡道:「大人快來瞧瞧!娘娘臉色一直不好,又說胃中酸水泛濫,心口也跟著絞痛,這是什麼癥狀?可要緊?」
御醫連忙號脈,靜聽片刻,臉色凝重,先是搖搖頭,又是驚訝的皺眉。
「大人,皇後娘娘......」
鄭離的話還沒說完,那大夫便揚手一擋,看也不看鄭離,搪手阻止她的騷擾。過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御醫才長舒一口氣,眯著眼睛扭頭笑道:「皇後娘娘這是有喜了!」
皇后緊閉的眸子頓時睜開,萎靡之色全消,又驚又喜:「你說什麼?」
御醫連忙下跪,口中含笑:「恭喜皇後娘娘,娘娘腹中已經有了足月的身孕,是懷了龍子不假。」
皇后十幾歲進宮,在後宮煎熬數十年,只懷過一次胎,生下了今時今日的太子殿下。人都說皇后命好,進宮沒多久就受寵,受寵沒多時就封了皇后,封后便誕下儲君。
正是一步一個腳印,邁的扎紮實實,穩穩噹噹。
可只有皇后自己明白,她日夜如履薄冰。
東宮立的雖早,卻容易成別人眼中的箭靶子。太子有個三長兩短,皇后一輩子的心血畢將付諸東流。
然而此刻不同,聽說自己可能會再誕下龍子,皇后不禁底氣大增。
鄭離笑道:「娘娘,這大喜的事兒趕緊告訴陛下去吧!」
皇后聞言,喜色一收,搖頭道:「不,一個月的胎最不穩妥,少說也要滿三個月才好往外透露消息。」
那位來給皇后問診的太醫暗道自己今日好運,他最擅長的就是婦科,平日遭太醫院同僚諸多排擠,偏巧今日能拿得出手的都去巴結了雁妃和武貴妃,無形中成全了自己。
想到太醫院那些人的嘴臉,這位御醫心思一轉,悄聲道:「回稟皇後娘娘,臣有幾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太醫直說無妨。」皇后現在的心情直線上揚,好的不得了,對眼前這個斷定自己懷孕的太醫也是百般隨和。
「娘娘雖然有了身孕,但依照臣剛剛問診所見......娘娘的脈象輕浮,有離散之意。這是滑胎先兆。」御醫小心翼翼覷著皇后臉色。
實際上,皇后胎相不穩是真,但絕沒他所講那樣誇張。
此話一出,皇後果然神色大變,急切的問道:「這胎必須保住!」
御醫連忙篤誓:「娘娘放心,臣出身杏林世家,祖傳八代的神醫妙方,必不會叫小皇子有事。」怕皇后不信任他,這御醫趕著寫了一份保胎的方子:「皇後娘娘只要按著臣這幾味葯悉心調理,不出三個月,胎兒必定健康安穩。」
皇后聞言大喜,立即叫鄭離打賞,並下懿旨,今後丹霞宮中的問診只叫這位陳太醫負責。
陳太醫否極泰來,滿意的不得了。
......
鄭離不知陳太醫的話里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皇后這胎確實有些不大好。每日睡眠增多兩三倍不止,且面色全沒懷孕婦人的紅暈,只是血色盡失的蒼白。
陳太醫叫皇后卧床休息,皇后真的是言聽計從,除了下地吃飯,連在丹霞宮中走一走都不肯。徐雲又親自盯著御膳房,各種補品流水兒一般被送進來,皇后只管安胎,餘下什麼也不顧,沒多久,整個人就胖了一圈兒。
女人一胖就顯得老氣橫秋。皇后自然也不例外。
原本端坐在鳳椅上的皇后給人第一印象就是雍容端莊。可如今......倒像是常年吃齋念佛的老夫人。
皇帝偶然來瞧了一次,吃驚不小,對皇后變化如此之大甚是費解。
皇后也不解釋,悄悄叮囑徐雲,叫他覷著合適的機會,給余婕妤一個痛快。
原本是想著余氏生下孩子,皇后抱在身邊撫育,給太子加一份助益。然而現在不同,什麼人也不會比自己的親生骨頭更穩妥。
況且,皇後為人高傲,根本不準余氏肚子里的孩子搶了她的風頭。
徐雲不敢不應,每日趁著皇后休息,他便出丹霞宮不見蹤影。
這樣一來恰好給鄭離創造出無限機會。湯藥每日三次,每次吃完,皇后都會沉沉的睡上一覺,非到自然醒不可。鄭離趁著這個機會將丹霞宮整整逛了三圈,不敢說將每一寸瓦都翻出來瞧一遍,卻也把宮中的擺設布局記的清清楚楚。
對於孝義親王的猜想,鄭離並不敢苟同。
十幾年前的奏摺,就算被藏起來,也會是常人所不能發現的地方。孝義親王怎麼就那麼肯定,她有本事將東西找出來?
鄭離不覺間嗤了一聲。皇后正看著前朝悄悄遞進來的消息摺子,聞聽這動靜,偏首看了看花桌前做綉活兒的鄭離。
「想到了什麼新奇事兒,說來本宮也樂呵樂呵。」
鄭離忙笑道:「奴婢想著皇上要是知道這件大喜事,不一定怎麼高興呢!只是......娘娘不想先知會太子一聲?」
「太子藏不住心事,等三個月既滿,再說與他也不遲。」皇后忽然道:「本宮當年懷太子時,萬歲賞了一件珍珠衫,說是佛家開過光,靈驗的很。你帶著人去找出來!」
當年因為這件珍珠衫,皇后和太后鬧的很僵。不為別的,正因為這件珍珠衫是元后的陪嫁。也因為穿著這件珍珠衫,元后才生下今天的孝義親王。
和尋常情敵不同,皇后覺得自己穿著元后的衣裳,整個人都輕快許多。
壓著元后,壓著孝義親王,佛祖一定保佑她再生個兒子!
鄭離並不知這裡面的內情,只帶了幾個大宮女去偏殿收拾箱籠。正殿身後有一間小殿,往日用作皇后的書齋,許多陳年卻貴重的物件也被擺在這裡。幾個宮女對珍珠衫印象頗深,箱子倒也不難找。
「鄭書女這些日子為娘娘的事兒都憔悴了,快坐下歇歇!」她們引著鄭離坐在書案旁邊,「姑娘只管坐著!」
鄭離被按在椅子上,兩眼好奇的打量這間書齋。她在皇後身邊雖有些日子,但後偏殿這間書房卻極少來,只因此處用處極少,卻有專人看守,輕易靠近不得。
那份奏摺會不會就藏匿在此?
鄭離覷著幾個宮女的動作,書齋里的箱籠不多,擺設也十分簡單,並沒什麼值得關注的。要說唯一能吸引人眼球的......大約就是椅子後面佔據了大片牆壁的百鳥朝鳳圖。
有個宮女偏頭的時候見鄭離盯著畫兒瞧,便笑道:「這是咱們娘娘親手所繪墨寶,徐公公常說,那鳳凰就是咱們娘娘的化身。據說,娘娘整整畫了一年多,才得這寶貝不久便生下了太子。」
鄭離莞爾:「想必皇後娘娘極喜歡這畫兒?」
「那是自然!」宮女抬著手,一點畫卷上的題字:「你瞧!這字都是太子出生時,娘娘后添上去的,連萬歲都稱讚娘娘寫的妙。」
其實,不過就是幾句吉祥話兒,並沒什麼出彩的地方。
那邊已經尋到了珍珠衫,鄭離兩手捧著才要與眾人出書齋,忽然腳步一頓,猛然回頭去瞧那畫卷。
幾個宮女莫名:「鄭書女,你瞧什麼呢?」
鄭離忙回神笑道:「想著娘娘什麼時候能賞咱們幾個字就好了!」
大伙兒偷偷竊笑:「待鄭書女定下好人家,還怕娘娘不給你添妝?別說是幅字,就是整箱子的珠寶......又有什麼難的?」
襄陽王府想要求娶鄭書女的事兒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大伙兒或是羨慕,或是嫉妒,出言打趣幾句也在情理之中。
可鄭離卻沒這份閑情。
她的心思還停留在剛剛那副百鳥朝鳳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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