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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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母瞧,這是二奶奶送我和阿譯的!」阿離高抬腿進了房氏的屋子。.卻見房氏一張臉有如臘月的寒霜,冰冷的嚇人。
「跪下!」一聲厲喝,愣住了阿離,也愣住了萱姑姑。
二人從未見過這樣嚴厲的房氏,萱姑姑忙道:「大奶奶息怒......」
「這裡沒你的事,你先帶著小少爺下去。」
松兒不由分說推了萱姑姑出去,臨走時不忘帶上大門。
房氏本是個性情溫善不願意惹是生非的,剛才一聲厲喝也是氣急了,現在屋中無人,再看阿離站在原地獃獃的模樣,房氏已經有了幾分悔意。
她這是怎麼了,就算不滿二房,也犯不著拿一個孩子撒氣。
房氏起身拉過阿離:「你別怪伯母這樣惱,只是我不缺你吃穿,你何必小家子氣的叫那些人收買了?我沒有臉面無所謂,奈何你和阿譯呢?她們只會嘲笑你姐弟二人貪小便宜,是沒人管教的野孩子。大伯母平日不願意給你做哪些新鮮顏色的衣裳,就是怕你一時迷花了眼,陷在這富貴鄉中不能自拔。」
大伯母的一番話叫阿離沉默不語。捫心自問,房氏待自己確實不錯。但裡面的蹊蹺阿離也有所察覺。
住進岳家這些日子,阿離的飲食上都精緻的難以形容,但穿戴上卻極盡簡樸。兩者相差真可謂是天差地別。不但如此,阿離發現,就是房氏自己也沒有例外。衣裳總是半新不舊的,首飾統共那些樣,總不見戴新,然而吃用上簡直不能奢侈二字來形容。
只說燕窩用的是上等的官燕,燉烏雞的天麻一定選紅棕色乾枯芽苞的鸚哥嘴,就是阿膠,也必要用阿縣的阿井水煎熬,冬不焦躁,夏不濕軟。
這些也就罷了,阿離留心,房氏每日早起必要用溫水洗面,且水中總加一勺杏仁油,一勺蜂蜜,各色鮮花花瓣......反覆敷臉,消耗的材料不知多少。
眼瞅著房氏是個愛美的,卻總在穿戴上剋扣自己,這如何不叫人心生好奇?
今日阿離刻意用露出小家子氣,就為試探房氏口風。
果然,房氏見阿離沉默不語,便以為孩子還小,不能明白事理,心下酸楚。
「不是伯母不願意打扮咱們阿離......伯母出身商戶,在這岳家處處受人白眼,一不小心就落下個大罪名。因我娘家富有,在大夫人和二夫人眼中卻成了嘲諷的對象。阿離要時刻謹記,老爺只喜歡書香氣的女孩子,你時時留心三姑娘的行事打扮才好。」
阿離乖巧的將二奶奶送的美玉還給了房氏,房氏倒也不推辭:「這東西伯母先替你留著,若二奶奶問起,你只說玉佩太過貴重,將來大些才戴。」
阿離自然不能不應。
房氏膽小謹慎,但是待阿離倒也一片真心。
晚上芬兒端了燕窩盞,翠兒收拾著床鋪,芬兒覷著翠兒出去抱被子的空檔,便低聲勸阿離:「姑娘別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大奶奶不過是氣二奶奶,和姑娘不相干的。」
阿離用羹匙挑著湯盅里的紅棗:「我就是個傻子,早知道二奶奶和大伯母之間有過節,我自然遠遠躲著。」
芬兒聞聽此話,欲言又止的模樣。
阿離放下羹匙拉住後者:「好芬兒,今後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千萬提點著我些。免得我糊裡糊塗得罪了人又不自知,你幫襯我,將來少不了你的造化。」
芬兒是個聰明人,阿離一點她就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翠兒抱著新絮的被子一進來,就看見那主僕來親親密密的坐在一處說話。翠兒心口像是被塞了個鐵疙瘩似的,堵的難受。
氣悶之下,動作幅度未免大了些。
「你剛才多難看,」二人退出正室,芬兒嗔怪的看著翠兒,「姑娘年紀還小,本就受了驚嚇,你再這樣黑著一張臉,外面人看見怎麼想咱們?」
翠兒倒頭躺在床上,胡亂拉了被子蒙在臉上。
「我是有心在姑娘面前邀寵,可也從沒想過壓著你出頭。好翠兒,」芬兒拉開被子一角:「你難道就不羨慕松兒姐姐?在田莊的時候,她娘憑什麼處處都比你娘強?還不是人家有個好女兒在大奶奶面前當差?你我起步就晚,若真失了機會,不知何時才能熬出頭。」
翠兒一聽這話,直挺挺坐起身子:「你這話有趣!難道跟著鄭姑娘咱們就能飛上枝頭?那不過是只野麻雀,你別糊裡糊塗真以為她能當鳳凰。」
「是不是真鳳,究竟要老爺說了算。」芬兒笑著褪下首飾上床睡覺,留下翠兒一人生悶氣。
且說這時阿離並未就寢,反而在丫鬟們出去后披了單衣出門。東廂住的就是鄭譯,萱姑姑已經睡下,倒是奶娘耐著性子的哄著鄭譯。
鄭譯不哭也不鬧,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人,可就是不出一聲,奶娘長嘆一口氣,扭頭要去取水的時候冷不防看見阿離站在身後。
「哎呦,姑娘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阿離端著那碗有些涼的燕窩羮:「我吃了一半,剩下半盞給你。說是上等的官燕,你吃了也好滋補滋補身體。」
奶娘又驚又喜,連忙道:「這可如何使得,那是大奶奶專門叫人燉給姑娘補身體的。奴婢......」
「你吃了才好下哺育阿譯。」阿離一手遞了杯盞,一手接過襁褓。
奶娘滿心歡喜的悶頭吃了,燕窩雖然有些涼,但甜美滋味無法阻擋。五錢的燕窩,加上冰糖紅棗雪梨,也不過就熬製成了那麼一盅。奶娘不是不識五穀的人,自然明白這好東西是從二娘嘴邊省出來給自己的。
阿離輕輕搖晃著鄭譯:「仍舊是不哭不鬧?」奶娘無奈一點頭。
阿離用鼻子貼著小傢伙的鼻尖,涼涼的。鄭譯掄圓了小嘴巴,沖著阿離「阿嚏阿嚏阿嚏」連打了三個大噴嚏。
奶娘心下鬆了松,開口笑道:「出了聲就是好兆頭。」
阿離用手指戳著鄭譯殷紅的小嘴:「可真是個倔脾氣,不知像誰!」
她把小包袱又交還給奶娘,細心叮囑道:「阿譯還小,需經常有人和他說話玩耍。你今後身邊的針線活都不用做,只交給萱姑姑,萱姑姑忙不過來,就送來與我。這偌大的岳府,只咱們四個出自鄭家,還要相互扶持。」
奶娘不是萱姑姑,她進鄭家的時間短。是鄭夫人將近臨盆時買來的,奶娘的丈夫是個爛賭鬼,兒子過繼給了別人,妻子就賣了還賭債。
這奶娘對鄭家沒什麼歸屬感,倒是一路行來,小小的鄭姑娘總會省些東西給自己補身體。雖然明知姑娘在意的是懷中的小少爺,偏奶娘就是心甘情願承鄭姑娘的人情。
「姑娘的話我明白,小少爺好,咱們才能有熬出頭的日子。」
阿離婉拒了奶娘的相送,出了東廂后反睡意全消,她索性學古人月下漫遊,背著手在院子里溜達。
甬路上鋪的都是從金陵運來的鵝卵石,光而不滑,路旁有高大的榆樹,倦鳥歸林,不知多少鳥兒在上面休憩做窩。
月光打在枝幹上,落下斑斑點點的銀箔。
雖然是三月末,卻還是帶了幾分涼意,阿離緊了緊身上的單衣,正欲轉身折返時,陰暗的角落裡忽然蹦出「咔嚓」的響動。
寂靜的夜晚里,這細微的聲音就如同一盞驚雷,落在耳中,打在心中。
「誰在那兒?」她短促的急呵著。
無人回答,阿離不退反進,壯著膽子往前又邁了一步。可惜牆壁的影子太過陰暗,加上中間又隔著許多樹影,實在看不清是什麼東西。但阿離的知覺......那是一個人。
「再不出來,我可叫人來了?」
「姑娘別喊,我,我出來便是。」
「壁畫?」
月影朦朧,可阿離還是認出了來者,這可好玩了,此是大房後院,壁畫為三房奴僕,怎麼三更半夜跑來了這兒?
「姑娘認得我?」
壁畫顯然沒有料到。
「你那日被淑晚揮掌,我恰好在場。」
阿離平白的敘述讓壁畫沒了尷尬,只有苦笑。
「那日你替何人燒紙?怎麼又半夜來了大房這邊?」
壁畫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姑娘是岳家的客,年紀又小,本不該知道這些,可我把那些憋在心裡實在委屈。紙錢是燒給奴婢一個好姐妹的,她叫什錦,原在大爺房裡當差,大奶奶進府的時候,什錦分派去了老爺屋中。三個月前她不明不白的去了,我,我心裡想她,只好偷偷燒些紙錢。」
阿離不是個膽小的,但聽著壁畫低沉的聲音回蕩在斑駁樹影下時,阿離還是忍不住汗毛豎起。
「那你來這兒是......」
壁畫的目光落在阿離現如今住著的正房,手指輕輕一點:「姑娘難道不知?什錦原來就是住在這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