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廷尉府辯法
不知不覺中,時辰已經到了亥時三刻,聚友樓內的賓客也陸陸續續離場而去;就在小二準備關門打烊之際,門外闖進一個說話結巴,身著墨綠色的長衫漢子。
「客官,我們這要打烊了,請明日再來。」小二左手甩了甩搭在肩膀上的那沾了不少塵土的抹布,右只手則一把攔在漢子身前。
「少、少廢話,爺有銀子。」漢子粗暴的推開了小二,徑直走到一張空座前,身體極不自然的坐了下來,臉上也有一種似笑非笑的痛苦之色:「上、上茶。」
「客官,你要知道這裡可是蘇家的產業,若是不守規矩,可是會吃不了兜著走哦!」小二已經累了一天,剛想打烊休息卻被人如此對待,心中也是動了真火。
「小二,這位兄台是找我們的。」門外佟、柳二人也相繼走進大堂,佟博以眼示意柳凝詩:「想借貴寶地說幾話,還請行個方便。」
「小二哥,你可以照樣打烊,不用管我們;我們說完話走後門離開便是。」柳凝詩白了佟博一眼,自腰間摸出一兩銀子塞給了小二。
「原來是蘇公子的朋友,那是自然是可以了。」小二掂了掂銀子,轉怒為喜,卻也不忘告誡綠衫漢子:「哼!今日若不是看這兩位公子的面子,定要你好看。」
小二一甩抹布,轉入後堂,佟博和柳凝詩分別落座於綠杉漢子的左右兩側:「周訟師,想不到咋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少、少說廢話,拿來。」周凌一臉不爽的向著佟博一攤手。
「拿什麼?」柳凝詩聽了有點莫名其妙。
「這才幾個時辰就受不了了?」佟博笑著推開了周凌的手,轉臉對著柳凝詩:「也沒什麼大事,也就付銀子的時候不小心錯將一塊沾上了麻癢粉的銀子給了周訟師。」
「哎呀,那你也太不小心了?」柳凝詩聽了佟博的話頓時心裡跟明鏡似的,陪著他演起戲來:「翔雲哥哥,那還不快給周訟師解藥?」
「解藥當然是要給的?」佟博語氣頓了頓,又過臉來朝著周凌:「周訟師是否也應該拿出點誠意,對你給的訟師憑引給個交待?」
「這、這?」周凌被佟博這麼一問,兩個眼珠在眼眶中不停的亂轉著,硬著頭皮乾笑道:「公子,周凌不懂你說的什麼意思?」
「常聽人言:腦袋比較大的人都是表面上老實,實則一肚子壞水;開始我還不怎麼相信,不過今日見了周訟師我算相信了。」佟博站起身來:「既然周訟師如此沒有誠意,那就沒什麼好談了;柳姑娘,我們走吧。」
「別、別走。」周凌面帶痛苦之色,不停的扭動著身體:「我是窮怕了,才想著貪圖公子一點銀子。因為我得到訟師資格沒多久,所以這憑引只有我自己持有才能在廷尉府使用。」
「真的沒人指使你這樣做嗎?」佟博眯著眼睛盯著周凌問道。
「我、我周凌對天起、起誓,若是有人指使我,則日後讓、讓我萬、萬箭穿心而死。」周凌豎起兩根手指頭起誓。
「博只是隨口一問,周訟師不必這麼緊張嘛!」佟博笑著拍了拍周凌的肩頭:「那就煩請周訟師移駕廷尉府,替安大防辯法吧。」
「可是,我、我這口齒不、不太方便,你們能、能信得過我?」周凌朝自己指了指,眼中竟露了期待之色。
「柳姑娘,此事便由你來決定。」佟博自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在手裡動轉動起來:「這便是麻癢粉的解藥。」
「凝詩覺得周訟師雖然有些口吃,卻依然得有了訟師的資格,單憑這,一點就值得讓人信賴;翔雲哥哥,你覺得呢?」柳凝詩自佟博手中取過瓷瓶遞給了周凌。
「既然柳姑娘都答應了,那博自然沒什麼意見。」佟博將伸出抓瓷瓶的手又縮了回去:「那我們就將此事的前因後果同周訟師講講。」
清晨的天剛蒙蒙亮,李老實的餛飩店裡已經坐了近三分之二的客人,有低頭狂吃的,有的連連催促的,還有新進來的客人找座位的,只忙得小二到處亂串。
「小二,叫你們掌柜出來。」突然一聲叫喚聲打破了原本自然而忙碌的氣氛,只見三個身著紅衣,頭戴黑色翼善冠的漢子進入店門;他們的衣服前後各寫了一個大大的「稅」字,手中的稅牌不停的晃動著。
「幾位差爺,這一大清早不知道有什麼事嗎?」正在柜上的李老實一見幾位稅吏,就知道來者不善,趕忙出櫃迎接。
「奉命徵稅。」為首的稅吏將手向後一伸,身後的左邊的稅吏將一本賬簿遞了過去;為首的稅率接過賬簿,用手不停的翻動著:「有了,李老實餛飩店,應交稅三兩。」
「差爺,以前都是二兩銀子,怎麼這次漲了一兩?」李老實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況且你看,小老兒這小店今日剛剛開張,一下子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啊。」
「老兒,你是想抗稅不交嗎?可是想受牢獄之災?」為首的稅吏一把揪起了李老實的衣領。
「不敢,小老兒明白了。」李老實大聲叫道:「趙四,去柜上取三兩銀子給這幾位差爺。」
「哼!老兒算你識相。」為首的稅吏左手接過銀子在掌中顛了兩顛,右手鬆開了李老實:「讓這老兒在賬簿上簽字,我們去下一家。」
「升堂!」廷尉府的大堂中,左右兩邊各站著四個身著藍白色廷衛服的廷尉,他們雙腳跨立而站,右手握著腰后的鐵尺,仰著頭高喊著升堂的口號。
大堂中央,身著官服頭戴官帽的郅善正襟危坐,他的下首一位長須師爺正位於文案前翻看著卷宗。
「京衛府護衛長安大防見過廷尉郅大人。」安大防一身深玄色的護衛服配著一條褐色的披風傲然而立,只是頭上未帶護衛帽,一頭烏黑的頭髮也用
一個黃木簪扎得整整齊齊;他的臉色略為有些蒼白,顯然還未從舊傷中完全恢復。
「卑職京衛府護衛李鼠參見大人。」一身白色囚服的李鼠,雙手雙腳都帶著鐐銬,在兩個廷衛的押送下上得堂來,跪於堂下。
「安大防,既然上得本堂,見得本官,為何不跪?」郅善眉頭微皺,不悅之色盡顯於臉上。
「大防乃是聖上親封的京衛府護衛長,在案情未明之前有見官免跪之權。」安大防雙手向著東方作了一揖。
「哼!你說的倒也沒有錯,不過依律任何進入廷尉府的嫌犯都要打二十棒殺威棒。」郅善臉色一冷,右手中、食二指自簽筒中拈出一支令簽擲於地上。
聽到廷尉一聲令下,最後一排的兩個廷衛將一邊一架木刑具搬到了正堂中心,前一排的兩個廷衛一左一右自安大防的身後用雙手鎖住了他的雙臂:「走!」
「哼!不用這麼麻煩。」安大防默運內勁,雙肩左右微微一聳,就將兩個廷衛震退了幾步;他從容的解去自己的披風瀟洒的甩於木刑架上,雙手抱於胸前:「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就必須堂堂正正;來吧,就這麼打,要是哼一下,我就不姓安。」
「沒想到還是個硬漢,就是不知道你的骨頭有沒有你的嘴那麼硬。」郅善大袖朝著幾個廷衛一揮:「便如他所願。」
「是!」兩個廷衛雙手高舉木丈,正要重重的向安大防背部擊去,以找回剛才被震退的面子。
「住、住手。」堂外一身綠杉的周凌當先而入,柳凝詩與佟博則跟在其身後魚貫而入:「依、依齊律,若是嫌犯有病在身,則必、必須免、免去其殺威棒,郅、郅大人久掌刑律,又、又豈能不知。」
「嗯?你是誰,又怎麼敢擅闖我廷尉大堂?」郅善臉上殺氣閃動:「門外守門的廷衛在幹什麼?」
「郅大人,這位周訟師可是有訟師憑引的哦?」柳凝詩向前走了幾步,與周凌並排而立:「而他也願意成為大防哥哥的訟師,為他申辯。」
「郅大人,這便是周訟師的訟師憑引;還有這張是刑部批複的公文,請過目。」佟博將訟師憑引和刑部公文遞給了一位上前來的廷衛。
「凝詩,這麼短的時間居然湊齊了所有的行文,看來本官的那位老師出了不少力吧。」郅善陰笑著:「不過,即便如此周訟師如何能證明此人有病在身?」
「安、安護長臉色蒼白,額、額頭上虛、虛汗直冒,一看便、便是有病之體,難道廷尉府沒、沒有大夫來驗、驗一驗嗎?」周凌絲毫不懼,與郅善針鋒相對起來。
「依我廷尉府的規矩,嫌犯在上堂之前都會有府中大夫為其查驗;安大防此人只是舊傷未愈,不能算是有病。」郅善右臂伏於台案上,脖子微微前傾:「齊律中可沒有規定有傷也能免去殺威棒。」
「這隻、只是郅大人您、您一人之言。依齊律,若是申辯訟師提、提出質疑,可當堂查驗。」周凌說話雖然口吃,但卻精於齊律,句句擊在漏洞上。
「柳姑娘,你果然沒看錯人,我們這次算賭對了。」佟博用入密傳音誇讚著柳凝詩。
「那當然,本姑娘慧眼如炬,又豈會看錯人。」柳凝詩面露得意之色,向著佟博入密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