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代蘭琴幾人兩天沒有闔眼。

代蘭琴始終關注著里堂病患的情況,她熬了好幾批葯汁,根據加入的草藥種類和量分給了情況不同的人。

延命丸加上中藥起到了效果,一天一夜過去以後里堂也只死了四個人。這四個人中兩個是六十多歲身體很不好的老人,一個是剛出生沒幾個月體質太差的孩子,還有一個則是多處傷口感染導致高燒不退,延命丸讓他吊了一口氣,最後卻也沒有撐過第二天。

王川中已經見慣了死人成堆的場景,他以為自己練就了強大的心臟,不管看到什麼都不會驚訝。然而在葯堂門口看到只有四副蓋著白布的擔架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瞪圓了眼睛。

他又看到了昨天偶然掃到過的年輕女人,她懷裡的孩子已經醒了,臉上還透著高燒后的紅,但氣色好了不止一點兩點。

此時女人沉默地站在屍體邊,臉上是一抹惋惜的表情。

周圍的人也在竊竊私語。

「昨晚我娘子情況很不好,都說胡話了,我在葯堂里守了一整夜,沒想到代姑娘一碗葯灌下去她身子就沒那麼燙了,現在人雖然沒醒睡得卻很好。」

「我家那老頭子也差不多。可惜了這四人,代姑娘也沒能把他們拉回來。」

大概是耳朵尖聽到了代蘭琴的名字,年輕女人忍不住小聲接了一句:「要是沒有代姑娘徹夜在這守著,這裡還不知道要躺多少人呢。」

聞言立刻沒有人說話了,前幾天那樣慘烈的情況,不管過去多久都不會有人願意回憶。

「代姑娘這麼長時間沒有休息,我給她揉點面做包子去,她累壞了身子可不行。」

「素包子不頂餓,我被抓走的時候把家裡的雞關起來了,雖然它被餓瘦不少但做個雞湯還是不成問題。」

「那我、那我回去看看樹底下的陳釀還在不在……」

外面圍著的人散了不少,王川中抬頭看著里堂還在給一個孕婦把脈的代蘭琴,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他在湖鎮當知府也有五六年了,不說為這些百姓做出過什麼犧牲,兢兢業業肯定是有的。然而這麼多年來只有在有事的時候他們才會想起他,哪裡會像現在這樣把家裡珍藏著的寶貝都拿出來。

正想著,抱著一個比臉還大的爐子的玲籮從葯堂走了出來。

看到王川中她想都沒想就將爐子塞進了他手裡。

「知府大人,代姑娘說這是給前城百姓喝的預防疫病的葯,一人一勺兌水喝。」玲籮說完準備進門,不過看到周圍都是病患后她又很細節地從袋中拿出了一瓶消毒水放進了王川中的手中,「大人住在前城還是不要來回跑的好,若是將疫病傳染給了前城的百姓就不好了。這是消毒水,你回去之前記得消毒。」

說完玲籮便又匆匆跑了回去,等到她的背影混在人群中看不到了,王川中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當成小廝差遣。

他垂頭看了眼孩子冒熱氣的爐子,有些無奈地「嘖」了一聲。

*

青水鎮,一輛馬車飛馳而過。

林思堯臉色有些慘白,車輪又一次從凸起的石頭上攆過時,她終於忍不住乾嘔了一聲,纖細的手指抓住了裴之禮的衣袖。

「殿下,我頭暈。」她的聲音聽著有些虛弱,又有些委屈。

這還真不是故意作秀,在現代的時候她就有暈車的毛病,到了這裡就更不用說了。

這個時代沒幾條平整的路,鎮上行人多稍微好一些,進林子的時候馬車就像失控一般亂顛亂撞。這幾天中甚至有一次林思堯在昏昏沉沉間被晃到了地上,裴之禮都沒能拉住她。

袖子被拉住,裴之禮側頭看了眼小臉煞白的林思堯,心中多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不耐。

他伸手撫開林思堯臉上的碎發,將她往懷中輕攬道:「你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湖鎮了。」

他胸膛堅硬、聲音溫柔,林思堯撐在他胸口的手一緊,卻不見得有多高興。

剛離開京都沒多久的時候她也會頭暈,那會兒裴之禮還會體貼她讓車夫停下休息,前幾天的晚上他們也在客棧休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越是靠近湖鎮裴之禮就好像越著急。她好幾次隱晦地表示要停下休息時他都說再堅持一下。

明明以前他是最擔心她身體不舒服的。尤記得幾月前他們去秋獵,半天的車程他為了照顧她愣是行了一天。

林思堯仔細回憶了一下,裴之禮有細微的變化好像是從他問他們相遇的細節開始的。可她所知道的那些都是從書中看的,除了當初真正救下裴之禮的人外根本沒有其他人知道。

她也一直沒有擔心過他真正的救命恩人會不會出現,因為那個女人連名字都沒有留下,更是沒有在後續的書中出現,至少到她看過的那部分那女人是沒有出現的。

馬車又劇烈地顛了一下,林思堯收回思緒,病懨懨地靠在了旁邊的軟塌上。

也不是不能堅持,可代蘭琴和三皇子去湖鎮已經脫離了原書的劇情,她不能讓劇情變得更偏。在青水鎮她必須「碰巧」遇上天葯老人,不然僅靠她一個人根本沒辦法解決這次疫病。

大概是她額頭急出來的冷汗引起了裴之禮的注意,他終於心軟讓車夫停了馬車。

他摸著林思堯的頭,輕嘆了一口氣:「最多休息一個時辰,堯堯,我能等百姓們等不了的。」

林思堯靠在他的胸口乖乖點頭,暗中卻是長舒了一口氣。

只要能在青水鎮停留,劇情應該不會發生太大的變化。

稍稍調整好音色后,她小聲道:「殿下,我想下去透透氣。」

裴之禮沒有多想就將長腿一收:「去吧,讓立春陪著你。」

居然是讓立春陪她?

林思堯竊喜的表情一僵,但當務之急是找到天葯老人,她也沒有再多糾纏,兩步一個踉蹌地下了馬車。她以為裴之禮看到自己這樣會心疼,殊不知他其實根本沒有看她。

裴之禮垂著眸,眼中是看不清明的怪異。

先前沒有對林思堯的身份多想什麼,一旦產生懷疑以後他就愈發覺得奇怪,當初他喜歡的那名女子,當真是這麼嬌氣沒有大局觀念的人嗎?

裴之禮回憶起代蘭琴渾身是傷被裴司玉抱在懷中一聲不吭的模樣,再次拿不準主意了。

……

青水鎮的街上還要少數幾家店面開著,立春還是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她有些好奇地四處打量著,看到什麼新鮮事物都要和林思堯說兩句。

「太子妃,那邊有賣冰糖葫蘆的,奴婢去買來給你吃吧?」

「太子妃,那裡還有龍鬚糖……」

林思堯興緻缺缺地擺了擺手,「你買一些給太子殿下便好。」

她胃裡好不容易舒服了一點,怎麼可能吃得下什麼東西。

立春這才止住自己的興奮勁,看了眼馬車緊閉著的帘子她隱約覺得太子與太子妃之間關係有些奇怪,於是也沒有真的去買那些甜膩膩的東西引太子嫌。

林思堯沒有把注意力放在立春身上,站在馬車邊稍微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后她便朝著人多的地方走去。

她依稀記得書中對天葯老人的外型描述,那是一個個子很小的老頭,佝僂著背看上去和普通老人沒有太大區別,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那雙看似渾濁實際上冒精光的小眼睛。

正想著,前面人群突然出現混亂,有不少路人被嚇得四下散開,有膽子大的圍過去湊熱鬧。

立春也被嚇了一跳,急急地走到林思堯身邊:「太子妃我們快走吧,萬一是歹人就不好了。」

誰料聽到她的話林思堯不僅沒有害怕,還朝著那個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擠進人群林思堯看到地上躺著個十來歲的少年,他雙眼緊閉臉憋得發紫,手死死地摁著胸口。他劇烈咳嗽著,稚嫩的臉上糊著眼淚鼻涕,因為難受雙腿還無意識地在地上蹬。

從他身上的衣服和旁邊急得臉色蒼白大喊救命的婢女來看這應該是一位有錢人家的小少爺。

周圍沒有人上前,林思堯的視線在人群中飛快轉了一圈,意外從某個縫隙中看到一張蒼老又事不關己的臉后她眸光一變,沒再多想就朝著那名小少爺走了過去。

她徑直蹲跪在地上,將少年的頭抬起來小心地放至膝蓋,拽開他扣得嚴嚴實實的衣領后她又轉頭對著身後竊竊私語的眾人大聲道:「你們不要圍在這裡,都散了!病人需要流通的新鮮空氣!」

從這個少年的癥狀來看,她初步斷定他的病症是過敏性哮喘。

哮喘在這個時代可以說是絕症,她手上又沒有支氣管擴張劑和吸氧器之類,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脫離致敏環境。

婢女傻了好一會才從林思堯大膽的行為中反應過來,這個女人居然扯開她家少爺的衣服、還露出了這麼一大片胸膛!

她氣惱地想要上前卻被一直站在林思堯身後的立春一把攔住。

立春看著她,眼中帶著一點不屑:「還想你家少爺活命的話就不要在太子妃救人的時候打擾她。」

婢女一愣:「太子妃?!」

後面的一眾百姓也是不敢相信的模樣,但是同樣是婢女,立春的穿著打扮和其他的婢女相差的實在是太多了。不敢多嘴,所有人都往後面退開了很遠,林思堯總算是感受到乾淨的風吹在臉上。

人群散開,那個白鬍子老頭也就暴露在了眾人的視線下。

天葯老人是何等的自負,即便是不願意出手相救又怎麼會允許別人命令自己做事呢。

他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林思堯,沒想到在她奇怪的按壓手法下那個少年的情況居然好了一些。

「你是什麼人,」立春不滿地看著眼前的老頭,聲音拔高了些:「沒聽到我們太子妃說了什麼嗎?」

老頭輕蔑地看了立春一眼,他也不為自己解釋什麼,走過去就往少年口中塞了一粒藥丸。接著他又拿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快准狠地往少年的頭上、耳根以及脖子上扎了幾針。

婢女驚恐地尖叫了一聲,這回連立春都沒來得及攔住她。

「你這老頭對我家小少爺做了什麼!」婢女衝過去,然而還沒有跑幾步雙膝就扎入一根銀針,她驚叫著摔倒在了地上。

在她倒地哀嚎的時候老頭拔掉了少年身上的銀針,少年也在這個時候安靜下來,青紫的臉漸漸地變得紅潤。不少路人都捂著嘴看呆了。

老頭收針的時候還不忘往林思堯臉上看,他本以為會從這個年輕女子臉上看到驚訝或者其他敬佩的情緒,沒成想她居然十分平靜。

他忍不住問了句:「你就不好奇我用了什麼針法?」都是行醫的,他是最知道醫者的那些心思的。

「好奇。」林思堯將心中的震驚壓下,故意裝出一副淡定不為所動的樣子道:「早就聽聞天葯老人一手醫術出神入化,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天葯老人抬眉:「你知道我是誰?」

林思堯淺笑著點了點頭:「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緩解這樣的急症,普天之下大概就天葯老人一人了。」

她說緩解。

哮喘這樣的病即便是在儀器發達的現代都沒辦法快速治癒,更別說是在現在這種閉塞的時代,天葯老人僅憑一顆藥丸和幾根銀針就控制住這個少年的病情,屬實是厲害。

果然在她說完這些話后,天葯老人看向她的眼神中都多了幾分欣賞。

「堯堯。」

還想再說什麼時林思堯的身後驀然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立春立馬轉身跪在地上,連林思堯都起身微微行禮,「殿下。」

頓時這周圍的人跪了一片,只有天葯老人不僅站著,還上下打量了裴之禮一眼。

裴之禮心中不悅,面上卻不顯。他對眾人抬手,又看向林思堯:「堯堯,這位是?」

林思堯沒有隱瞞,立馬道:「他是天葯谷的天葯老人。」

裴之禮的眼神頓時變了,再與天葯老人說話時便多了幾分敬佩,「久聞天葯老人大名。不知天葯老人到青水鎮所為何事,可否借一步說話?」

不管是裴國還是其他幾個國家,見過天葯老人的雙手雙腳差不多就能數得過來。

天葯老人是天葯谷所有醫術與毒術的繼承者,與上一代天葯老人不同,這一代的繼承者似乎一心都在研究醫術上,聽說他好幾年才會出天葯谷歷練一次,沒想到這次居然被他裴之禮遇上了。

眼前這人再怎麼說也是太子,再加上對林思堯有些興趣,天葯老人也就沒有拒絕。

裴之禮請天葯老人到了一家茶樓,一番詢問以後才知道原來今年又到了他下山歷練的日子。

年紀上漲以後他也有意無意地尋找一些有天賦的人繼承自己的衣缽。

「殿下此番又是要去何處?」抿了一口林思堯斟的茶後天葯老人看了她一眼,直白道:「太子妃對一些急症似乎也有些了解,有機會我也想與她討論討論。」

裴之禮知道他說這話是為了減少自己的防備,不過自己的形成並不是什麼秘密,於是他也就沒什麼隱瞞地說了。

聽完後天葯老人臉上多了點別人看不明白的深意,他端著茶杯沒有說話。

一直到裴之禮以為他不會對這件事做出什麼反應的時候,他才突然開口道:「鄙人也想去湖鎮看看,不知太子介不介意我與你們同行。」

饒是裴之禮再冷靜,這時候也因為欣喜控制不住地灑出來幾滴茶水。

他眸光熾熱地看著天葯老人,有些激動:「自是不介意。」

於是天葯老人一同去湖鎮的事算是定下了,想到結識天葯老人是靠著林思堯,裴之禮對她又多了幾分耐心。

在之後的半天路程中他心中也有些羞愧。自己怎麼能因為林思堯稍微嬌氣了一些就這般懷疑她的身份呢?

說起來她的嬌氣其實是他寵出來的,從她救那少年看得出來她還是當初善良的她。

……

馬車走走停停行了半日,多了天葯老人後還在臨近湖鎮的一個驛站休息了一晚,一直到第二日晌午十分才到湖鎮。

余未這段時間一直跟在代蘭琴身邊,接待裴之禮的換成了軍隊另外的人。

不過有代蘭琴和裴司玉在前,這名官兵並沒有被太子和太子妃驚到,將他們帶到前城休息處后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前城來來往往的人不少,他們的臉上都蒙著藍色的布,看得裴之禮和天葯老人同時蹙了下眉。

「他們戴著的是什麼東西?」天葯老人率先開口。

裴之禮答不上來。

林思堯則是白著臉不敢答。她沒想到代蘭琴居然會這麼大膽,這分明就是仗著別人不認識口罩才敢拿出來,偏偏她還真不敢戳穿,要是被人知道她和代蘭琴來自同一個地方,那她們兩怕是得一起被送上刑架。

光是想著林思堯就覺得自己抑鬱的心病又要犯了。

方才已經離開的官兵又回來了,這次他手上又多了一打口罩和一瓶消毒水。行了禮后他將消毒水噴在了幾人的四周。

在他將口罩遞過來時天葯老人又問了一遍:「這是什麼?」

「是口罩。」官兵回答道:「這是控制疫病傳播用的,有了口罩以後這麼多天前城只發現了不到百個染疫病的百姓。」

瘟疫傳播有多嚇人是眾所周知的,沒想到這麼薄薄的一層東西居然還能有這樣的效果,天葯老人第一個將口罩拿過來罩在了臉上。

他試著呼吸了一下,發現確實比毛巾舒服多了。

「那邊的那些人又在喝什麼?」他又指了一下不遠處正在排隊領葯的前城百姓。

官兵又道:「那是解毒劑,也叫作預防葯。代姑娘發現此次疫病中帶有很強的毒性,提前喝了葯以後被傳染的可能性會降低很多。」

「解毒劑?」天葯老人嗤笑了聲,不屑道:「是葯三分毒,也不知道你口中的代姑娘是何居心才會給沒染病的百姓喝解毒劑。」

林思堯和裴之禮也露出不太認同的表情,誰知官兵聞言居然不怕死地反駁。

「代姑娘是為了救我們!她知道長期服用解毒劑對身體不好,所以這段時間來她不僅治病救人還控制解毒劑中草藥的用量,我們前城這麼多人已經喝了這麼多天了,沒有出現過問題。」官兵看著天葯老人,眼神不善:「倒是你,什麼都不知道不要隨便污衊代姑娘。」

裴之禮眸光一黯,還沒說什麼就見官兵突然目眥欲裂地掐住了自己的喉嚨,指甲深摳進肉里都不自知。

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天葯老人則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在看隨時可以踩死的螻蟻。

「無知小兒好生狂妄。」

裴之禮對這名官兵生不出多少同情心,但這好歹是裴國,倒在地上的是自己的子民。

無奈他只能開口叫住抬腿欲走的天葯老人,「前輩尚且留步。」他指了指地上打滾的士兵,「此人罪不至死。」

天葯老人繼續往前走,用漫不經心的語調道:「放心,死不了。不過是讓他疼上幾個時辰長長記性罷了。」

見他真的沒有給解藥的意思,裴之禮也只能作罷。

外面從來就不缺天葯谷相關的傳聞,誰人不知天葯谷醫人性格古怪?眼前這可是皇帝都要禮讓三分的天葯老人,這人這麼挑釁還給活路已經是難得的事。

沒再管痛得滿地打滾的官兵,裴之禮幾人抬腿朝著鎮中心走去。

前城和鎮中心是分開的,分界處用柵欄攔著,還有官兵輪流看守。

這些人越是井然有序,林思堯的心就越慌,她沒想到代蘭琴居然真的有本事把一整個鎮子的百姓安排得井井有條。

若是代蘭琴解決了這次瘟疫,那她花這麼長時間趕往湖鎮、又為了天葯老人花費這麼多心血豈不是一點用都沒有?

這麼一想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加快了腳步。

-

要想找到代蘭琴很簡單,湖鎮沒有人不知道她,而且不管從哪條路上走出來的人大多都朝著一個方向走,那就是代姑娘在的葯堂。

走了將近半里路,裴之禮幾人總算到了葯堂外。

這裡來來往往都是病患,但卻沒有絲毫恐慌感,不知道的還以為那些臉色沒那麼好的百姓得的只是普通風寒而不是隨時可能要人命的疫病。

按理說他們身體健康的人看到疫病病患都會想跑,可這些病患安然的態度愣是將他們的恐懼都帶走了。

林思堯總覺得心中不安,快到葯堂門口的時候她忍不住伸手拉住裴之禮,擔憂道:「殿下你還是別進去了,裡面全是重症患者,我擔心——」

「沒什麼好擔心的。」裴之禮拉開她的手大步往前走,「代蘭琴和裴司玉都能留在裡面,本宮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說完裴之禮就率先抬腿走了進去,而天葯老人在聽到代蘭琴的名字的時候就面色驟變,跟著他快步走了進去。

里堂病人一點都不比外面街道少,但是氛圍依舊很好,地上滿滿當當地鋪著草席,有幾個草席上聚著一家人嬉鬧。

也有病情依舊嚴重的患者,可旁邊有身體好些的人幫忙照看著,病人臉上也看不出什麼死氣。

一整個葯堂里最顯眼的當屬高高的葯台後面的代蘭琴,她戴著口罩也很顯眼,裴之禮一眼就看到了她。

奇怪的是他注意到的不是她臉上那暗紅色的胎記,而是那雙彎彎的好像閃著亮光的眼睛。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這麼開心,之前在東宮看到她的時候總覺得她身上帶著森然的怨氣。

不知道是不是那塊玉佩帶給他的心理暗示太過於強大,看到代蘭琴的一瞬間他就覺得眼前這人與三年前模模糊糊看到的身影重合了。

代蘭琴的身邊趴著個四五歲的小男孩,他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提溜圓,還好奇地舉起手上的一片葉子問代蘭琴,「姐姐,這個叫什麼?」

代蘭琴抽空看了眼便道:「何首烏葉,用來治療瘡、腫和一些皮膚病的。」

「何首烏葉?」小男孩鸚鵡學語般跟了一句,跳上小板凳后就要去拉代蘭琴的右手:「姐姐教我識字吧。」

他的小手不知道摁到了哪裡,代蘭琴突然皺了下眉。

下一秒正在攪拌葯汁的裴司玉就出現在了男孩身後,他一把將男孩從板凳上抱下來,拍了拍他的小腦袋道:「去找你娘親,今天你還沒有喝葯。」

聽到喝葯,小男孩臉頓時一苦。

不過他十分乖巧,什麼都沒說就朝著葯堂角落忙前忙后的年輕女人走了過去。

等他離開后裴司玉才再次轉身,這回他神色認真地拉高了代蘭琴的衣袖。

只見她纖細的手腕處纏著幾圈紗布,裴司玉小心翼翼地將紗布解開,拿出藥粉上過葯以後才用新的紗布給她纏上。

代蘭琴一直垂著眸子看著他的動作,他乾脆利落地打了個結后她才收回手轉了兩圈。眼中有愉悅一閃而過,嘴上卻在逞強:「不過是被爐子稍微燙到一些,我哪有這麼嬌貴。」

裴司玉輕笑了一聲,並不回應她。

這一幕落在裴之禮眼中,令他莫名覺得刺眼。

這兩人沒有婚約在身,公然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便是不知羞。何況裴司玉是皇子,皇子的婚約更是需要皇帝做主,怎麼能任由他胡鬧呢?

裴之禮張了張嘴,還沒發出聲音,身邊的天葯老人已經發出了一聲狹促地哂笑。

他盯著不遠處的代蘭琴,那雙渾濁的眼中儘是厲色和陰狠:「你當然不嬌貴,你不過是天葯谷最卑賤的葯奴。」

他朝著代蘭琴的方向標走了幾步,臉上一閃而過的貪婪,「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我花了這麼長時間把你培養成最優秀的葯奴,你居然敢逃出來,還冒充醫人?」

「……」

代蘭琴這輩子都忘不了這個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在砂紙上摩擦,又像是一條毒蛇死死地纏住獵物直到獵物窒息。

她身子一僵,即便是早就知道可能在湖鎮與這人相遇,她的心還是不可控制地顫抖。這個男人從小給她造成了太深的陰影,以至於她想起這個人都覺得心驚,肌肉反應就是逃跑。

但是她沒有跑,在裴之禮幾人用震驚的眼神看著她的時候她很快地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她的面板上還能看到沈意伶發給她的話。

沈意伶告訴她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任人宰割的小女孩了,在她研製各種毒藥的時候天葯老人閉塞不前,他以為他們天葯谷傳下來的醫書和毒術是普天之下最厲害的,殊不知在他沾沾自喜的時候她已經成長得比他更加厲害。

沈意伶還說了,她花了不到十天就控制下來的疫病天葯老人需要花好幾個月,這就足以說明世人敬仰的天葯谷也不過如此。若是實在受不了就給這老頭一把毒粉。

想象一下天葯老人跪地求饒的樣子,代蘭琴覺得沈意伶的這個建議也不是不能採取。

代蘭琴攥著拳頭沉思的時候,林思堯在心中竊喜。

她只是從皇上口中聽說代蘭琴是天葯谷的人,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只是葯奴,要知道她這次犯的可是欺君之罪,這傳到聖上耳朵里可是要被砍頭的,連帶著裴司玉都得跟著被牽連。

林思堯努力控制住不讓嘴角上揚,裝作很驚訝的樣子看向天葯老人,求證道:「前輩,什麼是葯奴?」

天葯老人冷笑:「葯奴就是天葯谷最卑賤的存在,只配被醫人拿來試藥。」

林思堯露出驚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繼續問:「前輩的意思是代姑娘並不會醫術?那這些病患……」

「誰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葯奴根本就不配學習天葯谷的醫術。」天葯老人看都沒看那些病患一眼,片面道:「不過就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整個葯堂都安靜下來,那些病患雖然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卻十分不悅。

沒有誰比他們更加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他們是生生被代蘭琴從閻王殿里拉出來的,或許死馬當活馬醫這句話沒有說錯,但是代蘭琴的醫術是不容置喙的。她絕不可能是這個老頭說的那樣,她的醫術高過於他們湖鎮所有的郎中,甚至比幾年前來過湖鎮的神醫還要厲害。

代蘭琴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麼,還是聞聲過來的年輕女人第一個忍不住。

她看了眼天葯老人,質疑道:「你又是什麼人,憑什麼說代姑娘不會醫術?」

天葯老人不屑與她說話,倒是林思堯著急地向眾人表明此人的身份,「這位便是天葯谷的天葯老人,你們不用擔心,有他在你們不會出事的。」

天葯老人的名諱沒有幾個人是不知道的,但意外的是和剛才那個官兵一樣,這些人聽到天葯老人來救他們之後也沒有露出太驚喜的表情,反而是面面相覷有些懷疑。

林思堯心中頓感不安,還想繼續說點什麼,一道慢條斯理的男聲已經打斷了她。

「你說他是天葯老人,有證據嗎?」裴司玉看都不看那個高高在上的老頭一眼,他護犢子一般將代蘭琴拉到自己身後,語氣輕慢,「代姑娘幾月之前救過本宮,現在又對全鎮百姓出手相助。她有沒有醫術我們有眼睛會看,倒是這個老頭,他臉上除了看得出老又有哪裡寫了天葯人三個字?」

天葯老人臉色一沉,他伸手就將藏在腰間的令牌拿出來。

只見上面清晰分明的「葯」字,鑲嵌在令牌周圍的金邊暗示這塊令牌的不簡單。

誰料裴司玉看到這塊令牌,俊臉上不屑一顧的表情都不帶變一下。他語氣更加犀利了一些:「本宮要是拿出一塊一樣的令牌是不是也能說是天葯老人?代姑娘這些時日救了這些百姓是事實,你若是想證明自己的身份也簡單,這麼多人中隨便挑一個,治好了不就說明醫術強過代姑娘了嗎?」

草席上的那些病患聽見裴司玉這麼說,立刻此起彼伏地應和起來。

「三皇子說得對,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天葯老人,真有本事就使出來,藏著掖著的誰還會相信你。」

「就是啊,還說代姑娘是葯奴,我看你更像是營養不良的葯奴!」

「誰願意讓他治啊,萬一治死了找誰說理去?」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響,天葯老人一張老臉沉得幾乎能擰出水來。要知道多少人千金萬金想請他出山他都不放在眼裡,曾經更是有大國的皇帝派自己的皇后和皇子到天葯谷門口求他救命。

那麼多達官顯貴想要見他一面都見不著,眼前的這些賤民居然說什麼不要他治?他看他們都是被代蘭琴把腦子給治沒了!

眼看天葯老人氣得鬍子都在發抖,裴之禮的表情也變得難看,他低斥了一聲:「裴司玉!你知道我們花了多少時間和精力才請到天葯老人嗎?你別胡鬧了,快給前輩道歉。」

察覺到裴之禮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代蘭琴意外得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裴司玉也是不為所動的樣子,他反問道:「那你可知我和阿琴花了多少時間在這些病患身上?她每天休息時間都不超過兩個時辰,就算這天葯老人是真的也不配說她的不好。」說著他帶著戾氣的視線落到天葯老人身上,警告道:「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聽到第二次。」

「……」

活了七十多年,這是天葯老人第一次聽到有人敢這麼威脅他。

他狠著臉,一口牙都差點沒有咬碎。

事情鬧成這樣,沒有道歉天葯老人當然不可能拉下臉來治病救人。

兩邊正僵持不下之時,兩名身穿盔甲的官兵就架著一個滿臉是血的年輕男人跑了進來,年輕男人痛苦地低吼著,卻因為嘴裡塞著一塊毛巾只能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若是仔細看還能看到他黑色的衣服上有些顏色更深的血跡,指甲縫裡也能看到血肉。

葯堂外和草席上的眾人都被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玲籮慌慌張張地跑過去往地上鋪了件衣服,招呼那兩人道:「快把人放下,這是疫病的新癥狀嗎?」

大傢伙的注意力都在地上打滾的官兵身上,因此沒有注意到林思堯和裴之禮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和不自在。

但是代蘭琴是知道這官兵是怎麼一回事的。

她掃了事不關己的天葯老人一眼,面上神情厭惡。

這種毒,曾經淪為葯奴的她最熟悉不過。

不愧是天葯老人,不管到什麼年紀都如此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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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配超強卻拿了戀愛腦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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