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已確認死亡

恆海市，傾盆的雨水與綿延重疊的雲層之間翻湧的閃電相互交替，撕開夜晚的祥和，帶來一片喧鬧，市區的街道上只有雨水撞擊路面的聲音。

作為九州共和國東部的一座海濱城市，常年受溫帶海洋氣候的影響，四季多雨，但或許是受到東部神話生物引起的颱風的影響，今夜的天氣格外地糟糕。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背著書包，舉著雨傘，沿著昏暗的街道慢悠悠地走，低頭垂眉，打濕的黑髮落在額前，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一聲巨響，劃破雨幕，蘇黎抬起頭，蒼白的雷電閃爍在天際，照亮他的面龐。

他知道，他走錯地方了。

可惜入網的魚，註定了要被捕撈上岸的結局，任何努力掙扎都是在取悅漁夫。

一旁的街道，透明的落地玻璃里，電視里精心打扮的女主持人用清脆的聲音播道：

「近日，於太平洋東部近日本地區發現的七級神話生物利維坦，活動氣息正逐漸復甦，目前正向東南方阿萊蘇姆群島靠近。

距中央神話院分析結果顯示，該神話生物的前進路線可能經過我市，請廣大市民關閉好門窗居家等待，注意好安全，盡量避免外出。」

蘇黎瞥了一眼電視里的畫面，隨即看向前方，除了雨還是雨。

冷冽的寒風吹過街道，吹得路燈昏黃的燈光搖擺不定，吹得蘇黎的心緒飄向遠方。

忽然，不遠處傳來弱有弱無的哭泣，視線透過雨幕，一個穿著白潔公主裙的女孩抱腿蹲在路燈下。

她渾身濕透，在那裡瑟瑟發抖，頭埋在懷裡，看不見面容，只聽得見哭聲。

陳姐答應過她的，不會丟下她的，可是陳姐為什麼這麼久還沒來。

路過她的身旁，蘇黎把傘遞了過去，雨傘遮住女孩的頭頂，女孩似乎也感受到再沒有新的雨水滴在她的身上，仰起頭，想要看看怎麼回事。

映入她視野的是，稚嫩的普通少年面龐，打濕的黑髮，和那雙如紅寶石般深邃璀璨的眼瞳，在茫茫的雨夜異常耀眼和特別。

她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底有什麼碎開的聲音。

父親說過，無論是神話信仰還是明間傳說中，血紅的瞳色都是惡魔的象徵。可她為什麼感覺不到絲毫恐懼，反而異常溫暖。

女孩獃獃地看著他，彷彿深陷入那雙好看的紅瞳中無法自拔，她想記住那雙好看的眼睛，想記住男孩的面龐。

見女孩地接過雨傘，少年轉過身繼續朝著遠處走去，思考著，也許把她一個人丟在這樣確實不合適，可他真的沒什麼心情，今天他真的很糟心，整個人生像一塊破布被拉拉扯扯，破洞百出。

少年留給女孩雨幕中一個孤單的背影，一個漸漸沒入黑暗的身影。

女孩蹲在冰冷的路面上，手裡抓著傘，傘柄上還有一絲男孩的體溫，張嘴剛想要說些什麼，他就已經走了。

失去了雨傘，凜冽的寒風夾帶著雨水狠狠地刺著蘇黎的肩膀，蓬鬆的頭髮，浸濕身上每一處暖和的地方。

他只管低著頭望著自己前進的步伐，對這一切毫不在意，蘇黎就這樣走著，漫無目的地走著，朝著街道盡頭走去。

雨水順著他稚嫩的面頰，流進他的衣領，本來基礎神話學校發的校服就是國家捐款製作的，質量劣質，雖然是按照秋季的服飾設計的，卻連基本的保暖效果都難以起到。

很快，蘇黎就濕透了，整個人好似泡在水裡，四肢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冷」，少年也狠狠地打了個哆嗦，縮了縮脖子。

路燈散發的光暈偶爾掃過蘇黎，才讓他感到些許溫暖。

就這樣走著，前面距離出租屋的最後一個十字路口，路口卻空蕩蕩，看不到任何一輛車，明明才八點多，也許是因為颱風，讓大家都在家裡享受著安逸。

紅色的數據交通燈警告著禁止行人，蘇黎停下腳步，靠在路邊，再一次抬起頭，望向空中，雲層間閃爍的雷光倒映在他的瞳孔中，雨水滴落在他的臉龐。

閉上眼，細細地品嘗難受的心情隨雨水滑過面龐。

十字路口旁廢棄的一處公寓天台上，一名穿著短袖的中年男子站在那。

短袖並不能遮掩住他堅實強壯的身材，眼眸中含著獨屬於軍人的堅定。

秦定國就這樣望著十字路口處靜靜等待紅綠燈的少年。

高處不勝寒，但刺骨的寒風和冷冽的雨水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如果近距離觀察，落下的雨滴在快要接近男子的身上是，像撞擊到一層不存在的屏障，濺到一旁的空地上。

中年男子從迷彩軍褲的一側口袋掏出手機，撥通了通訊錄上唯一一個號碼:

「將軍，我已就位，地點路茂大廈十字路口，目標已進入視野，任務隨時可以開始。

在那之前，我想冒昧地問一句，真的要殺了他嗎？」

話音未落，秦定國就被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的沉穩富有磁性的嗓音打斷。

電話的一頭，話語中帶有上位者特有的威嚴：

「家族長輩已經下命令了，不用在替他求情了。」

秦定國面色有些掙扎：「可他好歹是將軍您的……」

「所以他必須死。老秦，你先前在部隊里待的也夠久了，跟我這麼多年任務結束之後，你就調到玉衡殿來吧，我為你準備儀式晉陞四階神眷者。」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淡淡道：

「有些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星辰永耀，願星宿女神眷顧你。」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秦定國無奈地垂下抓著電話的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布滿老繭的雙手，早已記不清上面沾了多少人的血液了，或許成為四階之後，晉陞成軍方高層，就可以遠離戰場，遠離那些鮮血與哀嚎，他真的累了。

秦定國抬頭望了望烏雲密布夾雜著雨和電光的夜空，嘴裡嘀咕道：

「雨下得這麼大，颱風估計離恆海市不遠了，北斗七星的光輝也被蓋住了，希望不會出什麼差錯，這天氣真適合送葬啊。」秦定國點了根煙，狠狠地抽了一口，似乎下定了決心。

緊接著，他的瞳孔中閃爍著淡藍色的幽光，左手掌心緩緩張開：

「水痕——逆流！」

周圍空氣中似乎有什麼被吸引了過去，落在天台上的雨水從地上浮起，點點藍光朝著他彙集，同時散發著淡藍色的星星圖案在他掌心形成，他看見了，北斗的星光依舊璀璨。

靜靜地望著十字路口的少年，似乎只需要一個信號，他隨時能處理掉那個孩子。

「叮」一聲，紅色數據燈從罰站的紅色小人轉換成綠色，不斷重複著行走的動作。

蘇黎望了一言指示燈，邁開早已濕透的運動鞋避開路面上的積水，向路對面走去。

「落——」，秦定國連帶著煙圈吐出一個字，左手中的星星圖案瞬間破碎，淡藍色幽幽光芒隨之朝天台下方十字路口飛去。

幽幽光芒在暴雨與雷電的掩飾下，毫不起眼，就像蓄意捕殺獵物的毒蛇竄出黑暗的角落，撲向目標。

頃刻間少年周圍的雨水立刻停下來了，雨水快速向他的上方逆流，就像一場策劃已久的表演。

蘇黎望了眼四周，面無表情，他知道，他要死了。

「砰——」，空氣中有什麼東西破裂。

一股強勁的力量鑽進蘇黎的身體里，四肢的血液瘋狂沿著血管迴流，五臟六腑被逆流的血液擠壓變形。

噁心，恐慌，痛苦瞬間包裹住他。「哐當」一聲，蘇黎硬生生地摔在柏油馬路的水坑裡，濺起高高的水花。

雨水順著他的指尖滑過，指示燈本就不亮的綠光打在他稚嫩的臉上，顯得格外瘮人。

天台上，秦定國活動了下手部關節，右手上憑空浮現出虛幻的紙張，展開，上面畫著紅綠藍各色交叉的熒光，形態像是一張亂無章法的路線圖...

接著，秦定國左手舉起老式按鍵手機撥通了電話：

「報告，將軍，已命中目標，消逝的404號街道準備回收……」

突然路口中央，一個穿著白衣裙的女孩舉著雨傘朝屍體跑去，秦定國一怔，眼神中滿是詫異，說話的聲音不自主變得有些低沉：

「將軍，情況有變，有無關目標入網，貌似是李家的千金。」

蘇黎的意識在逐漸地消散。他隱約看到街道邊先前幫助的那個女孩抓著雨傘，跑向路口，跑向他。

雨傘被扔在一旁，女孩雙腿跪在地上，扶著他的身體大聲地哭泣，泥濘的雨水濺在她的衣裙上，給原本白潔的公主裙染上髒兮兮的痕迹。

蘇黎無力的眼神落在女孩臉上，心裡想著，這麼俏的臉蛋，剛剛竟然沒好好看，長大了，一定是萬人矚目的存在，可惜了，像我這樣快死的人，看不到了，不過我們也沒認識多久，沒必要把淚水浪費在我身上。

眼前的一切事物開始變得模糊，冷冷的雨水砸在他的臉頰，徹骨的寒冷，如荒原上飢餓的豺狼蠶食著他僅存的熱量。

聽覺，視覺，知覺都在漸漸地消逝，死亡來的如此突然。

冷，真的好冷，內心的本能讓他稍稍恢復一絲知覺，突然喉嚨一陣灼熱，蘇黎艱難地睜開眼，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燦爛的血紅，濃濃的血腥味包裹住他殘餘的嗅覺。

他的身體很快變得冰冷，胸口的跳躍逐漸趨於平靜。

紅色的液體很快鋪滿路面，就像滿天的玫瑰花瓣鋪滿路面。鮮血隨著雨水一起沖入馬路邊的下水道。女孩哭得更大聲，白裙染著紅血，今晚的夜格外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