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怪炎討厭喝酒，但是身邊的人似乎都特別喜歡。

他是個務實的人，認為喝酒是一件浪費時間和金錢的完美的無用活動，所以他一直不理解一群人聚在一起喝到滿地亂爬到底蘊含著什麼意義。

也許正是因此，怪炎才很難交到朋友。

街邊的喧鬧依舊。

臭水流淌在怪炎的腳下，身邊的行人撞擊著他的肩膀，怪炎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該去哪裡。

換做平常，他會選擇去練劍，或者是去鍛煉身體，但是這個白晝他完全失去了方向，因為過了這個白天，吸血鬼第一支討伐軍團就要出征了，他沒有心情去磨練自己。但是失去了每天都在做的事，他顯得無所適從。

難道要回家？

怪炎並不想回家，他不想在臨走之前再見到奶奶，這會讓他說謊的負罪感變得更重。他當然知道奶奶的想法，但是，怪炎並沒有聽從這個想法的打算。

亞當將捲軸放在了桌上，隨後坐在椅子上。

范達爾站了起來，拿起那個捲軸，上面赫然寫著【炎之球】。

「這個捲軸是在下花了三天時間特製的低級捲軸，說它是低級捲軸，其實只是說它學習所需要的魔力等級是很低的，但裡面蘊含的魔法是非常高級的，製作這個捲軸花了我二十級的魔力呢。」亞當說道。

「二十級？這麼多？」范達爾吃驚地說道。

「但是利用這個捲軸，我們可以讓整個城堡的吸血鬼學會這個魔法，這個魔法可是五十級魔法，如果所有士兵都學會的話，軍隊的戰鬥力會提升非常大的。」

「原來如此，但是如果要讓這個魔法捲軸給所有人看一遍，有點不現實吧。」范達爾說。

「在製作完一個新捲軸后，可以通過魔法複製來量產捲軸，不過需要大量的羊皮就是了，我們目前羊皮還是十分稀缺的，畢竟這種羊皮來源於有角魔獸。」

「最終還是被資源稀缺困擾到了啊。」范達爾無奈地搖了搖頭。

「有角魔獸的養殖場已經在由里的張羅下開始建立了，目前又有一支精銳組成的小隊帶著我們城堡最好的養殖者前往文特·阿澤維多的舊居，在有角魔獸養殖場中研究新技術。」尼尼斯說道。

「這可真是太好了，如果能掌握有角魔獸的養殖技術，我們城堡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范達爾說。

「不過就算有角魔獸養殖場建成了，我們還是需要一段時間來過渡，所以資源的積累是很重要的。」尼尼斯說。

亞當又把幾幅捲軸放在了桌上。

這些捲軸全都是品質不凡，即使沒有打開，范達爾也能感受到其中不俗的魔法力量。

「這些魔法捲軸都是我的藏寶，要是換在以前都是能夠換來一座城池的珍寶，如果范達爾大人需要的話，都可以贈送給您。」亞當說。

范達爾從捲軸中挑了一個，打開來。

上面寫著【空間之縫】。

他抬頭問：「這些捲軸我目前還是無法學習的吧？」

亞當點點頭：「大人目前沒有突破二十級，所以很多魔法都不能修習。」

「與其說把這些捲軸交給我來藏著，不如交給一位魔法等級足夠的人來學習，提高我們的即戰力。」范達爾說。

「如果要說合適的人選的話，我認為伊洛娜挺適合的。」

「的確，伊洛娜差不多也有四十級的魔力了，但她的戰鬥力並沒有羅克那麼強。」

范達爾把這些捲軸拿給了尼尼斯，

隨後說：「把這些捲軸傳給伊洛娜，讓她今早全部學會。」

「是。」

范達爾轉過頭去，對亞當說：「目前最重要的還是提高我們高等級戰力的魔法等級。現在我們城堡最高級就是羅克的六十級，但是據說魔人已經有八十級的強者了，我們需要提高魔法等級，不然在面對真正的死斗時，我們沒有能夠抵禦強敵的人。」

亞當點點頭，說：「的確，如果要解放所有吸血鬼領域的話，我們遲早要遇到魔人強者。但是伴隨級別升高，升級所需要的魔法力量也急劇增加。目前羅克和我的魔法等級都無法上升，因為我們吸收的魔法力量的品質不高，無法衝破瓶頸。」

「品質不高？有什麼解決的方法嗎。」范達爾說。

亞當搖搖頭，說：「我們城堡最高級的血液也不過十級魔獸的血液，其中提供的能量只能讓我和羅克維持生命，如果要提升實力還得更高級的血液。」

「如果依靠吸收魔晶呢？」

「我們也沒有特級魔晶，普通魔晶對我們來說也是無效的。特級魔晶需要獵殺六十級以上的魔獸，這種魔獸一般只出沒在吸血鬼領域的危險地帶，目前還沒有人能在那裡活下來，因為那裡的魔人太猖獗了。」亞當說道。

范達爾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一切只能等有角魔獸養殖場建起來再說了。」

酒館。

走進酒館，外面簡陋而惡臭的街道彷彿就消失了。酒館里散發著熱氣，壁爐把一切都染得那麼美好。木質牆壁被裝修得很精緻，掛著一些考究的油畫和魔獸頭顱。壁爐旁坐著醉酒的老頭，壁爐的光明亮而澄清，照得地板都反射出溫暖的光輝。

怪炎想在臨走之前喝一杯，雖然他以前沒喝過酒。而且他直到現在還認為喝酒很蠢。

他有些猶豫地在酒館里轉了一圈，很不自然地找到了酒保。

酒保是個年輕的男人，他看了眼這位陌生的客人，說：「這位客人，你要喝點什麼？」

怪炎支支吾吾地看了會菜單，隨便點了個【猩紅之酒】，就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他看了眼地板，又摸了摸劍鞘中的鐵劍，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要離開城堡，去到荒蠻之地，完成自己兒時的理想——也就是戰鬥了。

但此時此刻，這份即將完成夢想帶給他的感情中並沒有喜悅，相反，怪炎只感到焦慮和愧疚。

他不想死，如果他死了，奶奶就真的孤身一人了。但是如果此時不加入征伐軍團，他又要何時能夠像父親一樣——為了「血統」而戰。

【猩紅之酒】遞了上來。

怪炎舉起酒，喝了一口。

苦澀的味道，並沒有很好喝，他不理解為什麼父親那麼喜歡喝酒，但無所謂了，他只是想學習父親的樣子。

父親是個豪爽的戰士。這份豪爽的形象大都來源於他醉酒後的樣子。在怪炎的記憶里，父親一直在穿著一身盔甲喝著酒。

即使他是個酒鬼，但他是個正派的人，怪炎很清楚這點。不同於貧民窟的其他吸血鬼——唯利是圖，陰險狡詐，父親的口中一直出現著「血統」「榮耀」「忠誠」這些字眼，即使他是個貧民，但是他一直教導怪炎所謂「吸血鬼之道」，這種東西在貧民窟並不值錢，甚至可以稱得上愚蠢，但是怪炎一直不認為所謂「吸血鬼之道」是個蠢東西。

相反，當怪炎真正進入軍隊之後，接觸到了貴族，才發現「吸血鬼之道」的確存在，正是因為父親的教育，怪炎在軍隊中一直處於上升的狀態，一步步觸摸到怪炎內心的理想——「像父親一樣的戰士」。

「喲，這不是臭小子嗎？」粗野的聲音從怪炎的身後傳來。

怪炎回過頭去。

是羅克大將軍。

羅克此時穿著一身白色便裝，下身是破舊的黑色工人褲，背後背一把鋼鐵長劍，坐在了怪炎的身邊。

怪炎有些驚訝地說道：「羅克將軍？您怎麼會來這？這裡可是貧民窟阿？」

羅克撓了撓頭，笑著說：「貧民窟？我認為這裡才能讓我放開點！我經常來這個酒館喝酒，這裡離軍營近，而且還不用端著個樣子喝酒。」

「可是，羅克將軍，你穿成這個樣子，在這種地方喝酒，真的沒問題嗎？」

要知道，羅克將軍是尊貴的皇族，直屬於統帥大人，說是城堡中身份最顯赫者也不為過，像這類貴族在怪炎的印象里要麼穿著很昂貴的盔甲要麼穿著很精緻的長袍呆在城堡最高層。在階層隔離如此嚴重的城堡里，羅克將軍出現在如此骯髒的貧民窟確實並不是一件好事。

「哎呀……沒關係的，比起擔心我，不如請我喝幾杯，來！」

羅克將軍點了好幾杯酒，隨意抓起一杯一飲而盡。

此時的羅克將軍並沒有貴族的任何痕迹，相反，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剛工作完的建築工或者普通士兵。

「羅克將軍，悠著點，再一會兒就要去打仗了。」

「哎呀，這點酒精，根本不足以讓我產生醉意，你也太小瞧我了！」羅克將軍哈哈笑道，把酒杯砸在桌子上。

怪炎拘謹地笑了笑。

羅克將軍捏了捏怪炎的肩膀，說道：「臭小子，雖然你在軍營裡面已經很出名了，但是這應該是你第一次實戰吧？」

「是。」

「真好啊，你終於可以和你父親一樣了。」羅克將軍的語氣變得沉重了起來。

怪炎微微張了張嘴，隨後說：「是……是啊。」

羅克將軍讚許地點點頭：「這一年你成長的特別快，你父親對你的教育真的很成功，我發自內心地欽佩你的父親。」

「沒有的事。羅克將軍的父親也是偉大的人。」

羅克笑了笑，說：「當然了，我父親和你父親一樣，都很看重自己的孩子啊。」

「是啊……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追得上他們的腳步。」怪炎說。

羅克喝了口酒，說：「當你有這個想法的時候，你就已經追上他們的腳步了。」

「是嗎？」

「當然了，我的話還不可信嗎？」

「可我覺得自己很懦弱，馬上就要出關討伐，我的內心卻只有焦慮和愧疚。」怪炎的右手緊緊握住了酒杯，說。

羅克搖搖頭：「勇敢和決心是兩回事。勇敢可以磨練，決心卻是常人難以擁有的。」

「我感覺我的決心……也沒有那麼堅定，我害怕我會死去，獨留我奶奶一個人活在陰暗的貧民窟。如果我為了能夠追隨父親的腳步而讓我的奶奶傷心孤單，我不就成了個自私的人了嗎？」

羅克看向怪炎，然後說：「那就活下來！這很不容易，我不敢向你保證你能活下來，但是，請活下來！」

「謝謝將軍了。」怪炎笑著說。

「原來你參軍是為了追隨父親的腳步嗎？很好的理由啊。」羅克說。

「我一直認為父親的理想是偉大的，我並不想丟棄這個理想。」

「令人羨慕的家庭啊……」羅克由衷感嘆。

「怎麼會令人羨慕呢。我們只是貧民窟中普通的家庭罷了。」

「正是因此，你們的真心才格外純粹啊。」

「說起真心，我認為羅克將軍和您的父親的忠誠之心才十分純粹，你們對於范達爾大人的盡忠是所有人都能看見的。」怪炎說道。

羅克回想起自己的父親，那高大的背影出現在他的眼前，帶給他的卻是一陣心痛。

羅克並沒有服從父親對他的叮囑。

「為了血統而死，即是重生。」這是羅克父親畢生的信條。羅克父親是偉大的王國戰士長，是范達爾大人手中最銳利的長矛，他身姿高大，渾身的盔甲閃耀著光芒，騎著兇悍的駿馬，俯視著被他保護著的一切。

但是羅克的父親並不允許年少的羅克接觸戰鬥，相反，羅克父親一直在把羅克培養成一個文官，他把羅克鎖在書房裡，讓傭人教他經書，教他輔佐君王之道。羅克童年的回憶就是在書房裡度過的日子，而父親便是他整個童年夢想的縮影。

羅克渴望像父親一樣。能像父親一樣為了吸血鬼種群而戰鬥，能夠在敵軍之中廝殺，能夠在統帥大人面前下跪，彙報自己的赫赫戰功。

可惜的是，這個想法一直被父親壓抑著。

「成為一名戰士，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偉大，你首先要經歷的不會是榮耀，而是死亡和恐懼，這些不是你能承受的。」父親很嚴肅地對羅克說。

「可是，不去試試，您怎麼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呢？」羅克焦急地辯護道。

「好了！不要再說了。總之，你就斷了這個念頭吧。」父親厲聲說道。

但是，羅克成為戰士的理想最終實現了。

【龍之浩劫】降臨。

父親最後留給他的形象是堅強而悲傷的模樣。他穿著盔甲，如同山脈般立在羅克面前，他背後的長劍閃爍著寒光。父親跪下身來，摸了摸頭，緊緊抱住了羅克。

那是父親第一次抱羅克。

羅克看見他悲傷的雙眸。彷彿父親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在跟羅克做最後的道別。

伴隨馬蹄聲漸漸消失，父親永遠離開了羅克。

事後羅克才知道，父親並不是死在和敵人對抗的前線上，而是被自己的同事——首席武士文特·阿澤維多偷襲，在皇宮中被文特·阿澤維多親手殺死。

這對於一生忠於統帥，在馬背上為吸血鬼而戰的父親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悲哀。

【龍之浩劫】后，吸血鬼領域全線崩潰，吸血鬼種群瀕臨滅絕。

最終，整個吸血鬼領域只留下馬奎城堡。

唯一剩下的八個皇族，包括羅克，都成為了范達爾的部下。

羅克毫不猶豫地擔任了戰士長一職。即使父親生前萬般交代，成為戰士的路途全都是鮮血和死亡，但是羅克並不打算就這麼讓死去父親的理想破滅在背叛之中。

既然父親的榮耀最終破滅在可笑的內鬥之中，羅克又怎麼能不繼承他的血脈，拿起劍為了統帥而戰。